尼采,尼采_風聞
秦朔朋友圈-秦朔朋友圈官方账号-2021-12-30 15:10
文|水姐

尼采,是個瘋子嗎?是精神病嗎?
尼采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
人為什麼會甘願癲狂、貧窮?這是“正常普通人”最不會選擇的兩個狀態。在這個普遍內心慌亂和痛苦的時代,或許尼采,才能告訴我們如何更好地與痛苦相處,甚至最大程度上利用好痛苦。
也許,“利用”這個詞顯得俗氣可鄙,但痛苦有時候,真的是人生中的藥中藥。
跟着尼采學療愈,或許才是療愈的最高等級。因為他既是病人又是自己的醫生。

尼采一度非常窮困,他就租在狹小的房間裏。唯一的財產是角落裏一個沉重粗笨的木頭箱子,裏面有兩件襯衫和一件破舊的西服。
他高度近視,腸胃敏感。那四分之三失明的眼睛,其實每天最多隻能用1個半小時,可他卻要用10個小時以上。他的世界裏,佔據90%以上的是書、手稿和大大小小的瓶子和藥劑。
在冬天,他的世界裏,並沒有“我的太陽”,凍僵的手指可以連續幾個小時急促地寫下他自己可能都無法辨清的字句。
然後他會病得連續幾天躺在牀上,嘔吐、痙攣,直至失去知覺。他患過的幾乎所有的病都與寫作和思想有關——胃病痙攣、嘔吐、偏頭疼、發燒、痔瘡、腸鬱積、寒熱、失眠、盜汗……
不停寫作,不停惡性循環——他為了寫作,不得不強迫自己休息和睡眠,所以他要服下很多安眠藥,然後藥又刺激他的胃、腸……
但他只視這些身體上的痛苦是**“小型火力”**,因為這些不會導致他的內心被真的攻破。於是,那句著名的“沒能殺死我的東西,使我變得更堅強”,到現在還在滋潤人心。


他一共這樣病態地伏案了二十年,經過幾千個沉默漆黑的工作之夜,他的作品,未經裝訂地堆積在地下室裏,據説有64公擔(一公擔等於100公斤,也就是6.4噸)之重。但所有這些都沒有被書商們出版。書商們只禁錮在自己的世界裏,並不懂他。
所以,他的孤獨,是現實世界裏永恆的孤獨,沒有一線榮譽的曙光曾在他生前出現。儘管死後,他反而成了那個太陽。
一個人對於真理的慾望,是如此強烈,而且不專一,是會讓自己陷入癲狂狀態的。不會去形成“什麼派”,也不想擁有相應的朋友圈和弟子圈,不願意就此封住自己,即便那會有城牆和護城河可以攫取名利和價值。他想要的是整個天空,永遠有新的東西,他要永遠去追逐。
茨維格筆下的他,是這樣的——“15年,從房間這口棺材站起來又倒下去,從痛苦走向痛苦,從死亡走向死亡,從復活走向復活。他生活得像在布洛迪涅克的格列佛一樣,一直被成羣亂爬的俾格米小人一樣的疼痛包圍着。太劇烈的感情面對的是動力系統遍佈着的太細膩的神經。”
有些孤獨者據説是這樣結束自己一天的,那就是必須獲得從死亡中被重新喚醒的感覺,才覺得這一天充滿意義。朝生暮死,朝死暮生,然後才證明自己活過。為了有這樣的感覺,他必須把神經從痛處再掀露出來,本就過分敏感的神經,繼續刺激它、引誘它。

然後,再療愈以上這些帶來的痛苦。方法是什麼呢?
1、他嘗試過所有的藥物和療法,包括按摩,飲食規定,飲水療法,温泉療法等。還用溴抑制激動,又用混合藥劑讓自己激動起來。
2、尋找“心靈的氣候”。他會有自我感應和心理提示,比如覺得強烈含臭氧的空氣適合他。空氣乾燥的法國尼斯適合他。
他一會兒喜歡森林,一會兒喜歡海邊,一會兒喜歡湖邊,一會兒喜歡食物新鮮清淡的歡快的小城市。有時候覺得遠一些的西班牙巴塞羅那,墨西哥高山,阿根廷甚至日本也不錯。
從這個意義上看,多樣性、多元性、新鮮感本身就有療愈性。為此,他成了地理環境、氣候飲食學和食物方面的專家。
3、向自身挖掘,創作、更新自己的存在。**“與自己同在”“面對自己一人”是尼采生活悲劇的最深層意義。**他從來沒有福氣得到一個出色的對手,所以這股強勁的思想意志只得“向自身挖掘”,只得借“挖掘自身”,從自己的胸膛和自己的悲劇性靈魂中獲取回應和意義。
4、以最真誠的信念宣告:這些痛苦和這些不幸對於他是份內之事,是隻屬於他一人的神聖的份內之事。**當他的精神不再對身體抱有同情,不再與他的痛苦“同苦”,他第一次用新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生活。**每當他停下來,變懶惰、遲鈍、平庸了,他的疾病就會把精神力量激發出來。
5、他的許多深刻的認識均來自痛苦,“病痛永遠在追問根源,而快樂傾向於停滯不動,從不回頭看”,那不斷翻攪他、削刮他的痛苦挖開了心靈的土壤,而正是這種內心翻挖帶來的翻新和疼痛,形成了產生新的精神成果所需的寬鬆環境。“只有最大的疼痛才是精神的最終解放者,只有它強迫我們,探入我們內心的最深處”。“我更加了解生命,因為我常常險些失去它”。
6、追求從痛苦中康復的巨大感受——健康的神奇感覺。他願意不斷地把自己重新拋入劇烈的痛苦那硫磺般燃燒的烈焰。他認為這珍貴的迷醉,勝於酒精和尼古丁。世界煥發了光明,天空處處是明朗。極度的悲觀可以誕生出極致的樂觀。人從疾病中走出來,蜕了一層皮,更加敏感,對於快樂有更細緻的品味,對好東西有更敏感的舌頭,有更快樂的感官和在歡樂中的第二次更危險的純潔無邪。
7、對自己的內心極度信仰。尼采説,“我的天才在我的鼻孔裏”。“我具有一種對純潔天性的十分強烈的敏感性,所以我能從心理上感覺到,嗅到每顆心靈的真相活最內心的東西”。


他為什麼要變成這樣?或許,這也不是“變成”的,這是他主動選擇的。
實際上,在學術上,他成名很早。26歲,當他的同學們還在搞一些大學生式的惡作劇,還在用厚厚的啤酒杯推杯暢飲,還在街上成羣結隊地到處遊逛,尼采已經是著名的巴塞爾大學正式任命的教授、真正的語文學正教授了(25歲副教授)。那時候,他的朋友都是五六十歲的人,比如布克哈特、裏奇爾等等。康德(1724~1804年)和席勒(1890~1918年)30歲左右才成為教授。
尼采35歲就離開了講台。35歲真的是改變人生的年齡。36歲,尼采成了被放逐的王子、非道德主義者、懷疑論者、詩人和音樂家。
他從語文轉向了音樂、舞蹈等等完全不同於他原來圈子的領域。音樂在呼喚他,因為音樂可以放鬆,是一種“心靈溴劑”,一種恢復內心寧靜的手段。
茨維格説:“我對一個哲學家的評價完全取決於他在多大程度上能夠作出榜樣。尼采的一生是獨角戲。在他一生這短暫的場景裏除了他自己外,沒有任何其他人物,在雪崩一樣坍塌下來的每一幕裏,這個孤獨的戰鬥者都獨自站在自己的命運那雷雨交加的天空下,沒有人站在他身旁,沒有人走近他,沒有一個女性以温柔的存在來緩和那種緊張的氣氛。”
**錘子越是有力地鑿在他身上,他意志的堅硬石塊就越發出愉快的聲音。**隨着每一次雙重的敲打,那用以給他的精神包上一層堅硬的盔甲的公式被鍛造得越來越結實,這是“人類之偉大的公式,對命運的愛;即人類不想要別樣,不想向前,不想後退,不想躲入任何永恆之中。對必然的東西不僅僅是承受,更不是隱瞞,而是熱愛。”
“是的,我知道我源於何處,我像火焰一樣永不饜足地燃燒和耗盡自己,我抓住的一切都成為光,我放開的一切都變做炭,我定然是火焰。被一個瘋狂的人抓住的東西,總是重新變得混亂而充滿了不羈的力量。”
**重要的是永遠具有活力,而不是永遠活着。**所有作品都是用他全部的生活,用他的安寧、他的睡眠和他的舒適作為代價換來的。如果不產出,他會像不會蜕皮的蛇一樣死掉。
從1844年10月15日到1900年8月25日,他活了56歲。他告訴我們,生命就是一種永遠的跳躍,永不停頓,痛苦也是巨大的、不可替代的力量。

作者:秦朔朋友圈創始主編。個人同名微信公眾號:水姐(id:shuijie00000)。新書《中年好友蘇東坡》將於近日上市,謝謝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