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走進加勒比島國牙買加（上）_風聞

作者：趙振宇 1945年12月生於江蘇揚州市寶應縣；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學院（現為上海外國語大學)；1970年入外交部工作，先後在外交人員服務局、外交部美大司、駐多倫多總領事館、駐加拿大使館等部門任科員、秘書及參贊等職，1999年至2003年任中國駐巴布亞新幾內亞大使，2003年至2006年任中國駐牙買加大使兼任中國常駐國際海底管理局代表，曾任中國政府加勒比事務特使；2009年被外交部授予優秀外交官稱號。

初到牙國  隔離檢疫

2003年4月，前所未聞的“非典”突然肆虐京城。一個月前，我剛從巴布亞新幾內亞離任回國，準備轉赴牙買加上任。由於“非典”的傳染性和疫情防控需要，外交部緊急指示，除大使可以照常赴駐在國履職之外，其他各級外交官一律暫停出國。

4月25日下午，我帶着胡錦濤主席簽署的任命我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牙買加特命全權大使的國書和唐家璇外長簽署的任命我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常駐國際海底管理局（總部設在牙首都金斯敦）代表的全權證書，偕夫人搭乘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班機飛往紐約。機艙內旅客不多，見不到任何出訪的國內團組，頭等艙內的要客更是稀少。航空小姐給我們發了口罩，在此後13個小時的航程中，除了吃飯喝水時摘下外，我們一直戴到紐約。到了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後，我才發現美國人對“非典”並不像北京人那樣緊張，更沒有人戴口罩，這使我繃緊了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

翌日早晨，我們乘牙買加航空公司的飛機飛往牙首都金斯敦，三個半小時後飛機降落在諾曼·曼利國際機場。到機場迎接我們夫婦的牙方人員除了外交部禮賓司官員外，還有衞生部首席醫務官。他禮貌地請我們先到一個房間裏休息，並詢問了我們的健康情況。他還交代説，如我們發現自己發燒或感到身體不適，就立即給他打電話。

抵牙後的第二天，這位首席醫務官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瞭解我們夫婦的體温是否正常等。顯然牙方是在跟蹤我們的健康狀況，這與我們來自“非典”猖獗的北京有關。

早在我從北京動身之前，外交部就指示我駐牙使館向牙方提出，希望新大使到任後能儘快遞交國書，並安排拜會牙政府和議會領導人等。可使館向牙外交部禮賓司催詢了好幾次，均未獲明確答覆。按照外交慣例，大使在遞交國書前，既不能在駐在國正式履行外交職責，也不能在外交團中開展活動。

又過了兩天，牙方終於通知使館：定於5月7日上午安排我向牙外交部長奈特遞交國書副本，5月8日上午向牙總督庫克爵士遞交國書。我這才領悟到，原來牙方安排我到任後第13天才遞交國書，其原因是要等我在大使館裏度過10天以上的“自行隔離檢疫期”。後來牙外交部一位官員私下向我館外交官透露説，牙買加是一個小島國，對“非典”的防護與救治能力甚為薄弱，萬一“非典”病毒被帶入境內，其後果不堪設想。對於中國新大使的到任，牙方當然會張開雙臂表示熱烈歡迎，但不便向中方言明對“非典”病毒的擔憂。為不失外交禮節，牙方只好巧妙地採取了請趙大使夫婦在使館或大使官邸進行“自行隔離檢疫”的防護措施。

我完全理解牙方對此事的處理方式。事實上，我們使館內部對我和夫人在那樣敏感的時刻到任也是有所顧慮的。我後來得知，在我們夫婦抵達金斯敦的當日中午，使館舉行了一場由全體館員參加的聚餐，為我們“接風”。同事們將餐桌安排在通風條件最好的辦公樓底層寬敞的廊檐上舉行，也是很費了一番心思的。

我遞交國書後沒有幾天，接到國內某部的電話稱，一位領導同志即將訪問古巴，擬在訪古後順訪牙買加，請使館就此徵詢牙方意見。我約見了牙外長奈特，表達了中方的意向，結果牙方考慮再三，還是以“非典”的敏感性為由婉拒了中方。據説，牙外交部是同意的，而衞生部則提出了異議。鑑於情況的特殊性，聯想到我抵牙後的經歷，我感到難以再進一步做牙方工作了，此事也獲得了國內的充分理解。

林水之鄉  眾族歸一

牙買加風光

“牙買加”一詞源自失掉原意的印第安人阿拉瓦克語，意為“林水之鄉”。它位於加勒比海西北部，人口296.12萬（2020年）。領土面積11420平方公里，約為我國台灣島的三分之一，是加勒比地區面積僅次於古巴和海地的第三大島。東隔牙買加海峽與海地相望，北距古巴145公里。沿海有沖積平原，東部以山地為主，有著名的藍山山脈，最高峯海拔2256米，為全島最高點。島上樹木葱蘢，有大小河流約120條，山林間松濤陣陣，泉水淙淙。

牙是加勒比地區最大的英語國家，首都金斯敦是美國邁阿密以南最大的英語城市，金斯敦港為世界第七大天然良港。數世紀以來，牙買加均是世界主要貿易和航運的關要之地。它以絢麗多姿的文化藝術、無與倫比的自然景觀和熱情友善的人民而享譽世界。它還作為藍山咖啡的原產地、“雷擊”音樂（Reggae）的發祥地和世界短跑名將的雲集地而舉世聞名。

牙買加原為印第安人阿拉瓦克族居住地。1509年淪為西班牙殖民地，1655年被英國佔領，1866年成為英直轄殖民地。到19世紀初，牙生活着1.9萬白人和30萬黑奴。白人殘酷的剝削和壓迫激起了黑奴的多次起義，雖屢遭英軍鎮壓，但客觀上加速了奴隸制於1834年8月1日的廢除，這一天被定為牙買加的解放日。

為紀念這一歷史性的日子，牙政府在首都金斯敦市中心建立了一座解放公園。公園門口聳立着兩尊巨大的雕塑銅像，表現的是一對剛獲得解放的男女奴隸站在水池裏，赤身相對，仰望天空，呼吸着自由的空氣。這件出自牙買加傑出的女藝術家的作品已成為金斯敦的標誌性雕塑。

建於1891年的牙買加中華會館舊址

1854年，第一批華人懷着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從巴拿馬一路飄泊，踏上了牙買加的土地，從此便和這個美麗的島嶼休慼與共。2004年，我代表中國政府參加了首批華人抵牙150週年的慶祝活動，耳聞不少華人先輩的悲慘故事：當年巴拿馬鐵路公司因修建地峽鐵路急需勞工，僱用了709名華人。他們中有16人死在前往巴拿馬的途中，另有16人到達後不久喪生，之後一週內又有80餘人死於位於科隆（Colon）的馬特秦營地。數月後，大部分華人因不堪環境惡劣和疾病摧殘而亡，只有少數倖存者作為契約勞工被轉送至牙買加，成為旅牙第一代華人。

1962年8月6日，牙買加正式宣告獨立，並宣佈加盟英聯邦。

牙買加國徽

牙買加各族民眾都有一部心酸的血淚史，今天他們在銘刻於國徽上的民族格言“眾族歸一”的指引下和諧共處。多數牙買加人是非洲奴隸的後代，非洲文化構成了牙文化的基礎，吸納其間的歐洲文化與東方文化元素使牙文化別具特色，而新近來自美國文化的影響又為其增添了現代氣息。可以説，牙買加文化融合了非洲的粗獷豪放、西班牙的雍容華貴、英國的紳士風度和中國的神秘美感，孕育出了熱情洋溢、多民族和睦相處的國民。

國小人少 有所作為

牙買加在人口和國土面積上均屬小國，但不甘偏安一隅，積極參與國際與地區事務。在多邊場合，牙試圖扮演發展中國家“領導者”角色。它是聯合國及其所屬國際組織、不結盟運動、77國集團、非加太集團、英聯邦、美洲國家組織、加勒比國家聯盟和加共體的成員國，同時還是國際海底管理局總部所在地。

2000年，牙被推舉為77國集團同8國集團進行談判的四個代表國之一。在國際關係中，牙堅持聯合國憲章的原則，主張維護發展中國家尤其中小國家的利益，建立新的國際經濟、貿易及金融秩序。在國際貿易方面，牙積極支持和參與洛美后續協定、美洲自由貿易協定和世界貿易組織的多邊貿易談判，主張保留對發展中國家的優惠待遇，儘可能爭取較長的過渡期，減免發展中國家的債務等。牙還積極主張對聯合國進行改革，曾兩度當選聯合國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2005年擔任77國集團輪值主席國。在加勒比地區事務中，牙大國地位明顯，努力發揮領軍作用，倡導和推進加勒比地區一體化。

牙實行多黨制議會民主，獨立以來一直由人民民族黨和工黨輪流執政。牙對華友好，堅定地奉行一箇中國政策。我在任期間，中牙雙邊關係中一個重要進展是，2005年2月，曾慶紅副主席訪牙，兩國建立了“共同發展的友好夥伴關係”。我在牙經歷了一次兩黨政權更迭，先後與兩位總督、三位總理、兩位外長打過交道，並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對我在牙開展外交工作很有幫助。

趙振宇大使與即將卸任的牙買加總理帕特森和候任總理米勒夫人在一起（作者供圖）

我原先的官邸與牙總理帕特森的官邸僅一籬之隔，真正是“雞犬之聲相聞”的近鄰，這無形中增加了我們彼此的親近感。2005年6月，我積極促成了帕特森總理訪華，並專程回國陪同其訪問北京、西安、上海等地，使雙方的友誼又近了一層。

帕特森總理的繼任者波西婭·辛普森·米勒是牙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當她還是牙體育與青年部長時，我就與她開始了友好交往，並逐步成為好朋友。她在民眾中享有很高的支持率，待人真誠，極具親和力。有一次我去總理府拜會她，見面時她禮節性地在我的面頰上親了一下，留下了鮮紅的唇印。要是一般人，會遞一張面巾紙給對方自己擦拭，可她認為我們彼此是好朋友，不必拘泥於外交禮節，就大方地趨前親自為我擦去臉上的唇印，就像對待兄長一樣自然，毫無尷尬之色。

作者與夫人同世界衞生組織總幹事陳馮富珍（中）

合影於官邸

2006年，中國政府提名香港前衞生署長陳馮富珍競選世界衞生組織總幹事一職，我奉國內指示做牙高層工作，尋求擁有投票權的牙政府的支持。當時日本、墨西哥候選人均是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日、墨兩國政府也在尋求牙方的支持。正是在辛普森·米勒的主持下，牙內閣作出政治決斷，決定在選舉世衞組織總幹事的各輪投票中均支持中國候選人。牙方寶貴的一票對陳馮富珍順利當選起了重要作用。

2013年8月21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同牙買加總理辛普森·米勒舉行會談。會談前，李克強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廣場為辛普森·米勒舉行歡迎儀式。

2013年8月，辛普森·米勒應李克強總理邀請來華進行正式友好訪問。21日晚在李總理於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歡迎宴會上，坐在主賓席上的她竟從眾多賓客裏遠遠地認出了我，且主動向我示意。後來李總理也向我舉手打招呼，想必是辛普森·米勒向李總理介紹了我這位中國前任駐牙大使了。我隨即原地向兩位總理招手回應，哪知他們特意讓禮賓官走到我身邊請我過去。睽違七年之後，辛普森·米勒首次見到我，感到分外高興。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給我一個熱烈擁抱。她身旁的李克強總理也熱情地起身與我緊握雙手互致問候。那是多麼温馨的一幕啊！

趙振宇大使夫婦陪牙買加總督夫婦登台祝賀揚州木偶劇團訪牙演出成功（作者供圖）

我在牙任職時庫克總督已近90歲高齡，但每次見面時都親切地稱我為“兄弟”。他的夫人有二分之一的華人血統，這就進一步拉近了他們與我們夫婦之間的關係。庫克總督還是牙中友協的贊助人，致力於牙中友好。我和夫人每年舉行國慶招待會和春節招待會時，他和夫人必前來參加。這在金斯敦的外交界是獨一無二的，令其他各國駐牙使節羨慕不已。

趙振宇大使夫人教牙買加外長夫人包餃子

（作者供圖）

奈特外長全家三代人都成了我們夫婦的好朋友。我和夫人經常請他們來官邸做客，我夫人還積極踐行“夫人外交”，邀請奈特夫人攜母親、女兒和朋友前來官邸學做中餐和包餃子。在任期間，我努力促成了中國政府在奈特家鄉援建了一座社區體育場。奈特外長在推動中牙關係發展方面，也作出了重要貢獻。在他的主導下，2005年牙買加在北京開設了大使館（此前由牙駐日本大使兼任駐中國大使），並向我國派了常駐大使，我國時任副外長楊潔篪參加了牙駐華使館的開館儀式。

得天獨厚 旅遊勝地

與其它加勒比國家相比，牙經濟結構相對多元化。旅遊業、礦業、農業和信息技術產業是其四大經濟支柱。以旅遊業為核心的服務業收入佔牙GDP的60% 以上，也是牙主要外匯來源。近年來旅遊業發展迅速，行業總人數佔牙就業人口的23.5%。遊客主要來自美國、加拿大和英國。

牙旅遊業的發達得益於其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和聞名遐邇的沙灘。一位旅行家曾評論説，加勒比地區的一些國家如巴哈馬等也擁有美麗的沙灘，但整個國家景緻單一，除了沙灘，還是沙灘，可牙買加的自然景觀是“全方位”的，它既有世界一流的沙灘，又有逶迤的山脈和水光瀲灩的河流。

牙境內多山嶺，山峯都不很高。在高山和幽谷之間，人們常常可以看到淙淙的山泉從崖壁的裂縫中流出。這些山泉逐漸匯成小溪，形成瀑布落入澗中，澗水又匯成一條條大小河流。河流的名稱生動有趣：有的叫黑河，有的叫寬河，還有的叫銅河、牛奶河、香蕉河等。

作者與牙買加兒童合影於加勒比海灘

牙買加的海水與沙灘堪稱世界一流，很多旅館建造在沙灘旁邊，是歐美旅遊者最鍾情的去處，也是情侶們共度蜜月的最佳場所。2004年9月李肇星外長訪牙時，我陪其訪問有“牙買加旅遊首都”之譽的牙第二大城市蒙特哥貝市。我們下榻在海邊的半月大酒店，幾年前，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也曾住在此地。半月大酒店的海水清澈見底，沙灘柔軟細膩，十分誘人，令李部長一放下行李就直奔大海，與迷人的海水親密接觸。

牙還有一個著名旅遊勝地叫奧喬里約，為西班牙文“OCHO RIOS” 的譯音，意思是“八條河”。

鄧恩河瀑布坐落於茂密的森林中，瀑布並非一瀉千里，而是被分割成了很多小段，經常可以看到在水中嬉戲的人們自發組織手拉手向上攀登，不亦樂乎。（圖片來自網絡）

受旅遊業帶動，“八條河”發展迅速，近年來更是名聲鵲起，已超過蒙特哥貝市成為牙第一大加勒比遊輪停泊地。此地最有名的景點是鄧恩河瀑布，該瀑布全長180米，與海相連，形如多層次的結婚蛋糕，洶湧的河水順着層層石頭飛流直下，奔向大海。遊客多喜歡從海里逆流向上攀登，享受與大自然拼搏和親近的樂趣。瀑布水質為礦泉水，有滋潤皮膚作用。瀑布邊設有階梯，不參加攀登瀑布的人可拾級而上。這裏也是007間諜故事的發源地，不遠處就是哥倫布1497年5月4日發現牙買加的登陸點。我曾陪來訪的國內代表團成員攀登過鄧恩河瀑布。記得代表團中一些年輕人攀登過一次後還嫌不過癮，又接着從瀑布頂再往下爬，其樂無窮。

（注：原文曾發表於《江蘇外事》）

未完待續~

作者 | 趙振宇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