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最後一個CBD”陷入風險:車陂舊改停滯三年背後_風聞
易简财经-易简财经官方账号-易简财经是大湾区领先的财经新媒体。2021-12-31 18:31
沒有人懷疑,房地產正處於一個從未有過的寒冬。
即便如此,在廣州天河的東部,七八家開發商也正盯着一處地塊,或明或暗地開始角力與爭奪。
在車陂村入口、車陂街新冠疫苗臨時接種點,都密集地出現印有“合生華南城更公司捐贈”文字的帳篷。無論是冬至或元旦等節假日,村裏舉辦的節慶活動,贊助商“天泓地產”基本不會缺席。
天泓地產的實控人為周子濤,即為僑鑫集團實控人周澤榮之子。除此之外,合景泰富、越秀等開發商,也正在車陂這塊土地上,各顯神通。
在車陂村暗暗角力的開發商
這是一場賭局,誰先能拉攏下村民,誰就有望參與進車陂村的舊改裏——在過去,廣州的舊改已經捧出過獵德這樣的財富神話。即便現在是寒冬,車陂也是廣州未來城市發展裏,極大的一塊肥肉。
而村裏,則提出了一個既大膽又土豪的開發模式,也正備受質疑……
無論開發商或是村民,都想着這裏將會成為下一個獵德。
但這個理想中的新神話,卡在了半途。
“廣州最後的CBD”,停滯三年
地圖上,車陂西臨珠江新城,東鄰東圃,北面廣氮,南望珠江,交通十分便利,地鐵4號線、5號線,甚至未來的13號線二期都在這裏交匯。
早在2016年,廣州就首次明確提出“建設以國際金融城-黃埔臨港經濟區為核心的第二中央商務區”,國際金融城板塊主要作為珠江新城的延展區,側重發展金融產業;黃埔臨港經濟區作為廣州東進戰略的主要核心地,側重發展臨港經濟。
廣州國際金融城東區控制性詳細規劃
而按照規劃,車陂就處在國際金融城的東區域內,如果開發順利,這裏有望成為廣州第二CBD。
要知道,近年來廣州中心區的土地供應量極少,新房稀缺,很難再形成一片集住宅、商場、辦公一體的CBD區域。在當時的宣傳口徑與人們共識裏,整個廣州發展主流將是沿着珠江北岸東進,這時候,車陂便成了所有利好聚焦的中心,更被人稱之為“廣州最後一個CBD”。物以稀為貴,規劃中的國際金融城,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位於金融城核心區的江源半島,均價近8萬/㎡,市場上,合景·臻溋名鑄吹風價已達20萬/㎡。
巨大的誘惑面前,開發商們趨之若鶩。要知道,上一個舊改暴富的樣本,距離車陂並不遠,只有15分鐘的車程——獵德。
2007年10月15日,有900多年曆史的“廣州第一村”獵德正式拆遷,作為廣州第一個突破性地由開發商介入的舊城改造項目,獵德的舊改首創了村民以土地產權(土地拍賣)置換開發商物業(安置房建設)來改造的新模式,也創造瞭如今的廣州“CBD富豪村”。
根據2014年的一個報道顯示,這些回遷的居民們,輕輕鬆鬆就能靠收租與分紅,獲得一年50多萬的收入。
明面上看,參與其中的地產商們都盆滿缽滿。共同出資46億,拿下了這片城市中心區的甲級商廈、商場、酒店與服務式住宅後,富力地產、新鴻基地產與合景泰富地產成了這片舊改神話裏的明星企業。
但苦只有地產商們自己知道。
作為富力舊改的標杆項目,獵德村項目的建設週期長達10年,而建成後開始運營的項目,回款週期也需要5-8年左右,如果算上立項和前期規劃協調,週期只會更長。在此期間,房企的資金只能不斷沉澱,資本密度不斷增大,產生的現金流回款卻聊勝於無。
換句話説,**運營週期長、投入資金量大、轉化速度低等問題,對企業的資金鍊能力造成了巨大的挑戰。**只不過站在外界,信息的不對稱,很容易被舊改的風光迷了眼。
這個將要成為“第二個珠江新城”的項目,亦即車陂舊改項目。主要由車陂經濟聯社,尤其是其中9-13社5個社構成,也就是人們常説的“車陂村”。
車陂舊改涉及到的拆遷安置地塊
這個代表着廣州“黃金未來”的項目,無論開發商怎樣獻殷勤,規則制定權、最終拍板權,依然在車陂經濟聯社手中。
2017年11月,車陂村部分社村民住宅房屋正式拆遷,次年車陂村舊改項目復建方案獲批,但三年多過去了,車陂復建房依然未動工。
卡住的原因,在於車陂經濟聯社把復建房的建設,綁定了車陂村留用地開發建設,需先對留用地招商,再讓中標主體開始建復建房。只有留用地招商方案過了,復建房才有着落,村民們才能搬回來,舊改才算達到一定成果。
留用地能幹嘛?主要是商場、寫字樓等商業項目的開發運營,也就是獵德村常年從“天匯廣場”等商業項目拿到大額分紅的關鍵途徑之一。
**簡單來説,車陂村想復刻一個獵德的暴富傳奇。**但很可惜,時代已經不同了。
極為罕見的合作方式車陂村給出的招商方案中,本次留用地開發建設的計容建設量為20.8 萬平方米,投資總額為23 億元。車陂將以4 年建設期+20年經營權、村出地出資為條件引進合作方。
資金籌措上,23億總投資裏,留用地各關聯社及車陂經濟發展總公司出資15 億元,剩下的開發建設資金由開發商以預付租金形式補足。而車陂村方面出資的15億裏,8億元為專項建設資金,7 億元由村經濟發展總公司向五個聯社籌集。
納入各種發展計劃,車陂村在城市發展進程中的巨大紅利
這些條件,看起來對開發商極為友好——車陂這幾個村,出地又出資,自己掏錢豪擲15億來投資項目開發,還沒有配套的資金監管,充分相信合作方。
但需要注意的是,相比業內常見的30、40年長度的承包開發期限,車陂村只願給出20年,之後就將收回經營權重新選擇合作方,作為村集體承擔經營風險。換句話説,房子你建好了,運營只能幹20年,到期以後還能不能繼續負責,我們20年後再議。
除此之外,從方案出資額佔比來看,車陂村掏出15億,佔到了總投資金額的70%。合作開發商只佔到總投資金額的30%,也就是説,項目的主導權也可以由村裏説了算。
這樣的操作,不僅罕見,也屬冒險。
按照正常邏輯的留用地開發,一般是村子出地,合作企業出資,合作期限也不會太短。比如白雲區的黃邊地塊項目,位於黃邊地鐵站口,容積率僅為2.5,合作期限長達40年,白雲城投集團就中標了黃邊村社自主改造部分的集體地塊。
廣州多箇舊改項目留用地開發合作模式
2020年2月,留用地開發項目之一黃邊商業大廈奠基,預計正式投入運營後,黃邊村集體物業每年的租金收入預計將增至此前三倍,達到4000萬-6000萬元,從村民到合作方到經濟聯社都對該方案較為滿意。
**為什麼舊改的村裏,都習慣以這種合作模式推進留用地開發?**大多是考慮,運營商業地產等項目,開發商更為專業。出地又出資的合作模式寥寥無幾。
實際上,針對車陂舊改項目,也有不少開發商提出過類似的方案,甚至有開發商願意一次性提供8億資金,給村裏預先獲得營收,以此推進項目的開發,但都遭到了村聯社的拒絕。
顯然,車陂的村民們堅信他們會創造第二個獵德,而這個新的“CBD富豪村”,會是一個坐享分成的現金奶牛。
倒也不是沒有村子嘗試過這樣的玩法。
2004年9月,廣州市番禺區北亭村經濟合作社與梁耀昌簽訂《土地租賃合同》,約定:梁耀昌承租北亭村經濟合作社集體所有的8.2萬平方米地塊以開發商貿城,每月租金82萬元,租賃期限15年。
梁耀昌斥資3億元,建成12萬平方米的北亭廣場後,這一項目又被宜源公司於2007年接手,開始實行“村佔主導,企業打工”的運營模式,然而這個項目僅僅開展了半年,就滑入一地雞毛的漩渦。
被荒廢的北亭廣場,曾經是大學城最大的商業中心
原先從天河城挖來的一眾高管幾乎集體辭職,稱“與新進入股東經營理念不合”,。出租率也一路狂跌,到2009年從六成急降至三成,基本宣告項目開發失敗,2014年宜源還因長期拖欠村集體租金以及與商鋪租户糾紛,被北亭村告上法庭,按照北亭村方面的説法,北亭廣場多年欠租荒廢,“困擾北亭村經濟發展長達6年之久”。
雞飛蛋打的結局,一開始就註定了。
表面上看,村集體出資又出地,開發商前期不用承擔建設資金的投入和風險,輕資產投入壓力小,這生意做起來似乎很輕鬆。但問題恰恰就在於,這生意太輕鬆了。沒有沉沒成本綁定,一旦遇到大的經營困難,在低投入成本引致的低約束下,開發商大可以擺爛跑路。
回過頭來説,在缺乏約束的情況下,投入有限的開發商,尤其在村裏過多介入的情況下,又能把運營做到怎樣?能創造多大的價值?能帶來多少收益?
一個項目,有錢賺才會有分紅,沒錢賺,能產生的只有淨虧損。
巨大的風險
關鍵的問題在於,這15億,砸不出一個新的獵德村。
經濟面上看,去年以來高層扭轉經濟發展方式的決心越加明顯,官媒連翻發聲,強調房地產的傳統地位必須走下神壇,徹底打破樓市路徑依賴,這牽涉到的土地財政轉變、社會資源傾斜等諸多方面。簡單來説,再想只依靠拆樓、蓋樓去作為引擎驅動一塊區域的經濟,已經沒可能了。
業內共識是,房地產未來已很難重現過去十年、二十年的黃金髮展期,而商服項目也將因此承壓。再想像獵德一樣,從無到有地造出連篇片寫字樓、商業區的的天時、地利、市場空間,已經不再存在。
現在進場,就算運營得當,也需要熬個五年十年,這是個必然的時間週期,就連當年富力牽頭打造的獵德舊改,三家房企幾十個億的投入,也沒辦法縮短。
不算短的時間跨度裏,村集體人事是否穩定,是否能保證一以貫之的運營理念、運營質量,都是問題。
不幸的是,車陂面臨的商服競爭只會更加激烈。
據《廣州市經營性用地供地藍皮書2021》,最新的規劃是,商服用地琶洲未來可供地面積約 7.5 萬平方米,金融城未來可供地面積約 28 萬 平方米,這意味着未來幾年廣州商服都將維持較高的供應量,試圖爭奪“第二CBD”寶座的高質量項目,只多不少。
地處珠江彼岸的琶洲,正獲得一系列利好政策
車陂村如果不指望這15億一定要出成果,倒也不妨賭一把,看看集體主義和專業主義哪一個會通向財富的彼岸。
只不過,根據留用地的權屬結構來看,**由5個社承擔近15億元的建設資金,**對剛踏入小康的村民們來説負擔不小,更何況,資金交付給合作主體使用,對資金使用的管控措施為零、責任人擔保責任為零,管理決策責任為零,怎麼看都不像在做生意,更像在做慈善。
算筆賬,來更直觀地看看這筆“生意”的前景。
世聯評估出具的研報指出,車陂村投下的這15億,按照未來商業項目74元/㎡/月,三年遞增5%算,靜態回收15億資金的時間約需要12-13年。
而由於資金成本也較高,如果7億的資金由村自籌,按五年國債無風險收益算,自有資金的成本每年2,450萬元;如果7億的資金來自銀行貸款,需要支付銀行利息,按6%-7%貸款利率算,每年利息4,200萬元-4,900萬元。
算上4年建設期,該項目若沿用出資方案,那車陂村民很有可能13年的收益為零,若建設開發不順利,或建成後合作主體經營不善沒有租金保障,村民收益極有可能為負數。
拿15億,空轉13年,這錢如果存銀行,利息都有5個多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