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成、吳哲:拜登“老人老辦法”,給了中國一年寶貴窗口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莫天成、吳哲】
早在去年美國大選期間,特朗普就經常打“中國牌”,説中國更希望拜登上台,拜登會對華更加友好。事實真的如此嗎?現在,拜登政府的執政團隊已現雛形,我們對拜登的對華策略,也能有一個初步預測了。
就中美關係未來發展的趨勢來看,目前特朗普在中國問題上的強硬立場得到了兩黨的支持,這種強硬政策在拜登執政期間不會有太大改變。然而兩屆政府執行和實施此方針的方式將會有很大不同 —— 如果説特朗普政府是在用“泰拳”挑釁中國,那麼拜登團隊很可能會通過“柔道”的方式去達到同樣的目標。在未來,拜登團隊將繼續在公開場合與中國開展強硬的對話,但可以預見到的是,他們私下亦會為緩解中美之間的緊張關係做出一定的努力。
拜登執政第一年,美國國內難題已經足夠多(圖:新華社)
拜登政府第一年的首要任務即是解決美國國內的危機,其中包括戰勝新冠疫情(COVID-19),刺激國內經濟的V型復甦,協調種族間關係,與其他國家一起緩解全球氣候變化等等。若在任期的第一年,拜登政府無法控制新冠疫情在美國的傳播,減少感染和住院人員的數量,共和黨很有可能會在2022年重新獲得國會的控制權,並讓他和副總統哈里斯(Kamala Harris)失去將來2024年的連任。也就是説,戰勝新冠疫情將會是他接下來這一年內最為重點關注的問題。
縱觀拜登的團隊,他與他主要的國家安全官員大多為歐洲派,因此他們在就職第一年裏,外交方面的重點關注對象將會是前任總統擱置了很久的俄羅斯、烏克蘭、北約和歐盟,而伊朗和朝鮮方面的問題也會重新提上日程,以色列亦會在下一個目標“任務”之中。
整個拜登/哈里斯(Biden&Harris)的外交事務團隊均來自奧巴馬/拜登(Obama&Biden)團隊,而這當中有許多人在美蘇問題上投入了畢生的職業生涯,因此他們在美蘇問題上面擁有着深厚的專業知識。在奧巴馬/拜登政府執政期間,這些人都深度參與處理了與俄羅斯有關的多項敏感危機事件。
我們可以看到,除了一些美國非洲裔的團隊官員以外,其餘的官員全部都是歐洲血統,與歐洲或前蘇聯有着家族、祖傳或文化上面的聯繫。一般情況下,處理自己熟悉的事情總是比較容易的。因此,這些官員亦會自然而然地,將重點放在歐盟和俄羅斯上。
美國一直將歐洲視為自己的後花園,而俄羅斯則是總愛在柵欄邊上“虎視眈眈”的鄰居。但最近中國與歐盟達成貿易協定,加上其“一帶一路”倡議在土耳其、意大利和希臘等國的早期成就,會讓許多美國外交事務領域的人都對另一位可能會進入其“後花園”的“入侵者”感到震驚。特朗普政府未能在其歐洲盟友中完全封鎖華為,給美國帶來一項艱鉅的挑戰,而美國軍工複合體也不會讓拜登/哈里斯團隊忽略這個問題。因此,對於拜登/哈里斯團隊來説,最重要的是要為被特朗普削弱的北約提供支持,防止弱勢的北約成員溜走,並減緩中國對美國在歐洲戰略利益的潛在威脅。
拜登個人已經非常清楚地表明,恢復與歐洲和北美盟國(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牢固和信任關係將是他最優先考慮的外交政策,他用“美國又回來了”來稱呼這項政策。拜登“重返歐洲”,會不會導致歐洲加入制裁中國企業的行業?我們還不得而知。如果拜登嘗試用“同行壓力”來限制中國的靈活性和影響力,這毫不奇怪。拜登更喜歡與聯盟和團隊一起達成目標,而特朗普則選擇了獨行俠的道路。
因此,在未來四年中,中國必須對歐洲方向的變數做好準備。
至於更直接的對華政策,由於拜登團隊仍集中精力在處理新冠疫情、經濟危機、種族關係等國內事務上,除非有拜登政府沒預料到的外部因素出現,不會立即進行重大調整。儘管目前美國在台灣、香港或新疆問題上有些劍拔弩張,但只要中國政府採取有效的應對措施,大部分問題仍將是“背景雜音”。
我經常思考,有多少來自肯塔基、阿肯色、德克薩斯或其他州的美國父母,會同意讓他們的子女為一個10000公里以外,台灣華人居住的地區去戰鬥並戰死?或將兒女們的鮮血撒到一個比羅得島州還小的城市香港,只為了那裏的一些中國人之間的內部分歧?然而如果有人去北京或廣州,問那裏的年輕人是否準備戰鬥並死去來捍衞中國對台灣和香港的主權,答案很可能為“是”。台灣和香港都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得到中英以及世界各國承認的。況且,就算中美在這些地區發生戰爭,中國軍隊也有着重要的主場優勢。
至於新疆,其實鑑於美國人對穆斯林的恐懼,他們對新疆維吾爾族問題的關注並不是出於維護他們的利益,而更多在於為反對中國政府找政治藉口。你甚至有可能會見到一些抱怨中國不公平對待維吾爾人的美國人,不能正確地拼寫“維吾爾人”這個詞,甚至不能從中國地圖上找到烏魯木齊。
當然,就中美關税問題而言,我們不應期待在拜登政府的管理下,特朗普提出的關税會迅速回落。出於對美國國家安全和商業利益的考慮,針對中國技術和通信公司的施壓很有可能會持續存在。
對此,我們應該要清楚,美國總統的經濟政策與他相信或喜歡做的事情幾乎沒有關係,他做的決定和制定的政策通常只是反映政治利益的博弈,這其中涉及的利益羣體包括美國商會、主要國防承包商、以及一些發聲能力極強以至於能在國會投票時獲得回應的左翼或右翼的極端分子。於此同時,總統的主要顧問亦像是這一大碗麪團中的酵母一樣不斷發揮作用。因此,若我們試圖弄清拜登對中國經濟的政策和決定,特別是長期計劃,就像試圖弄清楚從現在開始到未來幾天裏大量蝗蟲將飛向何處一樣困難。
回顧歷史,美國國會對外交事務幾乎沒有興趣,除非那裏有“豬肉”或“培根”(合同、資本、工作)能被帶到某位國會代表的家鄉或他們需要獲得選票的地方。譬如,中國之所以成為美國中西部國會議員的重要議題,是由於他們的農產品出口原因。同時,全球化以來製造業崗位在“鐵鏽帶”地區流失的問題,使得中國成為了位於“鐵鏽帶”的國會議員眼中的敏感話題。從這個意義上講,大多數美國總統在外交事務上比其在國內問題上具有更多的自由度,但是由於總統任期的限制、主要總統顧問的高離職率、各種遊説團體的潮起潮落等問題,從長遠來看的話,所有總統政策(包括經濟政策)也不過是一系列針對當前(國內外)危機的應激反應,是在某個特定時間,因政治競選需要所出現的舉措。
總體而言,拜登/哈里斯團隊之所以能以更加務實和文明的方式與中國合作,只是因為沒有更多的外部因素迫使他們採取更多極端行動。當然,為了安撫共和黨及其極端的右派追隨者,以及五角大樓的鷹派,還有左翼民主人士,特別是工會和人權活動家,他們必須繼續在公開場合對中國進行強硬的討論。然而拜登/哈里斯團隊亦將歡迎私下能有謹慎的機會,可以去改善與中國的關係。同時,他們亦會想取消特朗普的反華政策和貿易戰政策,只要這行動不會使拜登看起來像是對中國態度“軟弱”,正如特朗普對俄羅斯方面被人詬病的一樣。拜登很清楚,共和黨人將想方設法尋找藉口,特別是“對中國軟弱”這一理由,去破壞他的任期和他2024年競選。
1月6日,特朗普支持者衝擊國會山。未來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仍將面臨極端主義者壓力。(圖:新華社)
在美國商業和軍事利益集團的壓力下,拜登/哈里斯政府以及美國國會很可能會繼續對中國的技術進步加以限制,以抑制中國的競爭力和軍事擴張。然而好消息是,儘管拜登總統競選期間持續遭到反對者的抨擊和誘惑,但他僅是將中國稱為“競爭者”,卻並沒有同意或認可任何特朗普政府曾對中國做出的負面指控。目前看來,他希望在這個問題上留些迴轉餘地,且看他未來是否能在中美之間營造更融洽的氛圍。
2021年,中國有大約一年的時機,可以在不被美國的一些政治極端主義者或“縱火主義者”的行為打擾而反應過激的前提下,重新投入於“重建”中美關係中。
目前,中國政府對敏感問題還是採取了務實的態度。例如,中國政府對TECRO(台灣駐美國台北經濟文化代表處)首席代表蕭美琴出席2021年1月20日拜登和哈里斯的就職典禮一事,做出了非常明智和合理的反應。就職典禮屬於公眾活動,任何擁有入場券的人都有資格參加,所以拜登政府並沒有承認蕭美琴代表是作為外國外交使團的成員參加本次活動,也未將其視為成員進行對待。中國政府對這一事件正確的衡量和處理,結果便是這一事件既沒成為國際新聞,也沒有受到更多的關注。
未來,兩國政府尚有很多機會,在不付出更多政治代價的前提下,用更加積極和富有成效的方式,去為未來兩國政府間的合作建立更堅實的基礎。在全球新冠疫情控制、氣候變化管控、國際反恐執法以及發展中國家的救災領域上,中國政府可以與拜登政府一起參與並協助美國相關方面取得早期成果,建立相互信任,以及加強雙邊溝通。這將在未來處理更敏感和更復雜的問題時,給各方和利益相關者提供更多的喘息空間。
從現在起大約一年後,若拜登/哈里斯團隊未能在接種疫苗、減緩新冠感染和住院率方面取得顯著的改善,並在2021年秋天開始啓動V型經濟復甦,那麼任期兩年後,美國國會將會退回到共和黨一方,拜登總統亦將成為跛腳鴨政府。所以,若中國政府和人民能採取任何非政治方式,為拜登減緩新冠提供幫助,這將會為兩國建立更牢固的關係打下堅定的基礎,併為更長久的合作敞開一扇門。
我們可以暢想一些很有潛力的舉措,比如允許並鼓勵中國的私有資本對美國個人防疫物資與新冠治療相關醫療設備領域進行資金和技術支持,特別是在美國一些經濟不景氣的地區,幫助創造就業機會。還有就是當我們恢復國際旅行時,可以組織一些精通英語的數學和科學退休老師(通過J簽證)志願前往美國,幫助經濟困難和貧困地區的美國兒童補習,以“追趕”由於2020年的在線學習而落後的教育現狀。一旦新冠得到控制,拜登/哈里斯團隊將不得不面對教育不平等這一嚴峻問題,而黑人、拉丁裔和美國原住民的孩子由於數字鴻溝的原因,在獲取教育資源方面面臨很多困難。該項計劃可以以反向的“中國和平隊(Chinese Peace Corp)”的模式運作,這可以成為兩國國民之間更廣泛的“人民對人民”的公共外交計劃中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看,拜登/舒默(Biden Schumer)一同啓動的美國經濟V型復甦計劃,是一項龐大的國家基礎設施項目。然而,由於新冠刺激政策中龐大的民生支出,這項基礎設施項目的資金將會非常稀缺。中國政府可以將其每年拿來購買美國政府債券和有價證券的一部分錢,重新分配給為這些項目提供資金的市政債券。市政債券使用實體資產來擔保投資,其收益會更高,而且它還會帶來美國地方政府的善意。
當然,如果能有選擇性,並有針對性地免除中國資本(包括公共和私有)對美國房地產項目投資的限制,對緩解中美關係也是有益的。這些豁免應僅集中在地方和聯邦政府批准的“經濟適用房”開發和建設項目中。中方可以通過此類項目,要求部署大量(符合美國標準的)中國建築材料而受益,也能通過這樣的項目幫助中國供應商進入美國市場並建立品牌。
比較現實地來看,我們也可以重新將一些以往比較成功的中美合作項目放在“人民對人民”外交計劃內,來加強兩國之間基層的聯繫,比如“奧巴馬十萬強計劃”和“中國國家園林”等項目。這兩個項目都是在奧巴馬/拜登政府期間發起的,當時的中國團隊也展示了高度的支持。重塑中美關係有很大的潛力和可能性,只是要吸取之前“千人計劃”和“孔子學院”的慘痛教訓,為兩國之間搭建更堅固,更持久的關係。
儘管美國兩黨政客對中國的敵意都根深蒂固,中國仍然不應放棄增進中美關係的努力。永遠不要低估美國民間對華友好勢力的潛能,就好比要做一個麪糰,我們只需要一點點酵母即可。中美關係將會是一場持久戰,這一路上會有高山低谷,有着不同的政治目的的美國總統會不斷來來走走,但隨着中國經濟實力增強,保持良好的中美關係,對中國的利益將會越來越大,不要因為政治上的雜音,就放棄兩國人民的友誼。
(莫天成先生為美國國家中國園基金會主席,曾任美國勞工部首席財務官、美國財政部總審計長及首席財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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