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語道破:“你們想我了嗎”,高調復出的“懂王”想幹嘛?-沈逸
【視頻/逸語道破】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逸語道破》的加更。加更的原因很簡單:第一,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不能再“鴿”了;第二,開學了,需要正常工作;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懂王”又回來了。
這位史上最活躍的、在任時期創造了無數笑點和材料的美國前總統在度過了一個最大的政治上的劫難(2021年1月6日他的支持者們風暴般地席捲了美國國會山。現在有人説那些人不是他的支持者)之後,躲過了第二次對他的彈劾。這創下了很多歷史上的第一次:第一個被彈劾兩次的總統、第一個兩次都沒有被定罪的總統、第一個被彈劾的前總統等。
他出現在了美國的2021年保守主義政黨行動大會上(CPAC 2021)。在這次大會上,他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焦點。人們看到了一個標誌性的象徵,一個“懂王”特點的小金人。無數人瘋狂地與之合影,“懂王”也不負眾望地再度展現了他的“演説天賦”。
有一説一,這位老兄現在已經非常明顯地展現出了自己的兩個特點:第一,他真的不擅長去推行一個系統的戰略或者政策。他入主了白宮,用四年時間證明他在這方面做得真的挺差。
第二,這老兄再度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天才的演説者和天才的政治活動性人物,是一個自帶背景音樂和氣場的政治選秀明星。這點是當之無愧的。你如果把“懂王”和“睡王”的視頻放在一起看的話,效果會撲面而來,都不用去看內容。但是,這次的內容引發了各方的關注。
看了他的那段演説之後,大家可以得出這樣幾點:第一,“懂王”成為美國保守派政治思想、政治行動和政治力量凝聚的核心或者標識性符號的跡象非常明顯。這次會議之前有過一個民意調查,就是如果“懂王”另外去組一個政黨,他的支持者會怎麼辦?大體上有將近70%,甚至更高比例的支持者願意跟隨他離開共和黨。
所以,在會上被問了“你是不是會組建第三政黨?”之後,“懂王”説了一個非常符合他人設的答案:我不選,我都要。這什麼意思呢?第一,這表示他不會另外組黨。簡單的政治常識和邏輯告訴他,如果組黨就意味着共和黨的基本盤和“懂王”支持者共同構成的集合會分裂,而分裂以後的任何一個團體的人數都比分裂之前要少。這樣一來對“懂王”無疑是不利的。
第二,他説,我們已經有一個共和黨,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政黨。我們這麼多的人數只要團結起來,一定能夠如何如何。也就是説,其實“懂王”再一次非常明確地向共和黨的建制派高層發出了政治上的衝擊跟挑戰。
現在越來越明顯的跡象是,除非以麥康奈爾為代表的共和黨內建制派高層有什麼異軍突起的奇兵或者有效的方法,否則共和黨變成特朗普的政黨將是一個客觀的存在和無法改變的事實。以後,共和黨推出去進行國內政治活動的那些人物在競選過程中如果想獲得勝利,都必須得到“懂王”光環的加持,必須得到“懂王”支持者在地上投票過程中的支持。
同樣出現在CPAC 2021上的共和黨參議員,比如泰迪·克魯茲、湯姆·科頓以及喬什·霍利,都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他們堅定不移地用不同的方式和話語傳遞出一個共同的信號,就是對“懂王”的效忠。像克魯茲就明確説,他們這次CPAC 2021上的一個主軸就是這些共和黨人要團結起來,對抗民主黨徹底消除過去四年裏特朗普在華盛頓留下的痕跡。他説,“懂王”哪兒都不會去,他就待在這,不會離開,也不會被消除。

泰德·克魯茲在CPAC 2021上演講(圖源:YouTube)
毫無疑問,如果讓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的話,共和黨整體會傾向於更加保守,更加反映美國國內會日趨膨脹的保守主義傾向在政治上的“組裝”。雙方會形成一種共振。
基層的民眾會因為他們的一些訴求和主張得到政治人物的回應而進一步鞏固自己的主張;而那些希望把這些持有保守主義傾向、情緒、訴求和行動能力的基層民眾轉化為自己籌碼的政治人物,也會在政治觀點的表達、立法、戰略的制定和政策的實施等過程中不斷表現出自己保守化的傾向。這樣就會形成一個持續互動、正向反饋、不斷自我加強的發展趨勢。
這對於美國政治當然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它會進一步鑄造民主、共和兩黨為代表的美國國內政治派系的兩極分化,而不是向中間的彌合。這種分化會讓他們之間的矛盾變得更加尖鋭和對立,再加上美國這種競爭性的政治制度結構,雙方在推行政策的時候會優先考慮自身在競爭性政治結構當中的得票。因此這種差距的擴大會變得非常明顯。
第三個,“懂王”對於拜登政府作了一個點評,這當中也貫穿了CPAC的另一個主題,就是“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這個詞實際上包含了兩層含義,一是要求美國在國際戰略、對外政策以及全球利益當中把美國的國家利益放於優先的位置。
二是在國內政治當中,“美國優先”可以解讀為“美國人的利益優先”,這就涉及到一個更具有政治敏感性的問題:誰是美國人?這裏有兩個需要注意的地方:一是和外部移民的關係,二是美國內部不同族裔和羣體之間的關係。對於“懂王”和“懂王”的支持者來説,在種族或者族羣身份等問題上,他們偏向於他們眼中認定的美國人。相當大程度上,這指的是白人羣體,是那些自認為在美國民主黨這樣的國際主義者謀求開放戰略當中受損的羣體。
對拜登的批判是,他創下了美國歷史上總統執政一個月最糟的記錄,成功地讓美國從第一(first)變成了最末(last)。對於拜登簽署的行政令,特朗普用了一系列的“反”:反美國、反民眾、反能源、反工作等進行了全方位的批判。
這種批判與現場民眾狂熱的回應形成了一種正向的反饋,顯示對於這些政策持顯著不滿態度的美國民眾的政治訴求和表達在“懂王”這樣一個政治人物上得到了體現,而“懂王”也非常敏鋭地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當然,這裏面還涉及到對於政策背後不同的發展方向所代表的利益之間的取捨。比如説,“懂王”重點批判了能源問題。他明確告訴大家,你們都認為拜登也許能源政策處理得還不錯,不,這位老兄完全不懂能源,他的方式就是讓你們統統失業(out of business)。我想這邊的“優先”指的是化石能源工業,就是美國國內的頁岩油、天然氣、還有煤這樣一些傳統的、不符合拜登所在的民主黨一方對於全球氣候變化、二氧化碳排放進行控制等一系列主張的產業。
另外,他非常巧妙地用政治煽動的方法對拜登的新能源政策進行了攻擊。他把清潔能源問題聚焦於其中極具外觀識別度的一類東西:風車。他説拜登在能源上的希望就是那些吱吱作響的大風車。這種風車的特點是什麼呢?就是在你最需要它的時候掉鏈子。也許就在你最需要電的時候停了,那怎麼辦?
對於具體從事能源行業的人來説,也許會有一千種、一萬種理由對這種攻擊進行駁斥,但是在政治博弈和政治傳播的過程中,特朗普這樣一種言簡意賅、有鮮明視覺符號的話語表達的傳播效果是相當驚人的。
這也顯示特朗普慢慢地把準了自己的定位。作為一個具有鮮明話語風格、強大政治親和力和動員能力的前美國總統,他定下心來認認真真當反對黨領導人去對現政府進行攻擊的時候,火力輸出是相當猛烈的。
第四,未來他要做什麼也是一個引發各方顯著關注的問題。在這次會議之前,參選過美國總統的參議員米特·羅姆尼説過這樣的話:2024年特朗普如果要衝出來選美國總統,至少他贏得共和黨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是沒有任何爭議的,沒有人在共和黨內部能夠擊敗他。
那特朗普是不是非常明確表達了自己2024年就一定會出來再進行選舉的訴求呢?他的整個演説非常有意思,體現了被稱為“素人”的政治活動人物憑藉自己的直覺、本能、技巧進行的一種很有趣的表達。
首先,他明確指出,他現在的任務,或者共和黨的任務是2022年的國會中期選舉和2024年的總統選舉。接着他説要帶領共和黨拿下參議院,在2024年將共和黨的總統送進白宮。接着他拋了一個球:聽眾你們認為這個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問了不止一遍。這時現場觀眾的回應就很有趣了,首先是大量的歡呼,其次是沒有一個整齊劃一的名字。我猜“懂王”也許是在做一個微妙的試探,如果下面大喊you或者Trump,“懂王”不説被勸進吧,至少被擁立了一把對吧?我就是那麼惹人喜愛怎麼辦呢?
但其實很有意思,有人做過民調,到那邊去開會的特朗普支持者對他政治上的支持非常堅定,但是真的希望他再出來選的人大概是68%,這個比例是比較微妙的。為什麼?因為它反映了一個現實。從實際效果上來看,我們不説2024年,我們看2020年“懂王”是怎麼輸的。
撇掉“懂王”自己的看法,這個我們後面會説,事實上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是一場喜歡還是不喜歡特朗普,支持還是不支持特朗普當總統的選舉。站在特朗普對面的人是誰不是特別重要,甚至可以説不重要,只要不是特朗普就行。也就是説,當特朗普站出來的時候,他同時在兩個方向產生了政治動員效果,一方是自己狂熱的、堅定的、數量巨大的支持者,另一方是所有看特朗普不順眼的力量。他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會放棄他們之間本身的分歧,團結起來去把特朗普幹掉。
這一點在已經去世的德高望重的美國共和黨前參議員麥凱恩所在州最終的選舉結果當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因為特朗普言語上對麥凱恩不敬,所以他的遺孀在選舉過程中站出來,明確要求他所在州的選民不要去支持共和黨的候選人特朗普,導致特朗普在那個州是翻車的。
講到這裏,2024年總統選舉的時候,特朗普其實有兩個策略可以選擇:第一,他自己出來選。利,他可以帶着自己的支持者出來選,弊,他把自己的反對者全部動員出來。
第二種情況是有一個人得到了特朗普的加持認證,被認為是他的代言人。這個人去選總統,然後特朗普當一個影子太上皇,在幕後控盤,這樣做的好處毫無疑問是比特朗普自己出來選要容易得多。但是壞處是會極大地挑戰特朗普的政治智慧、技巧和耐心。他是極具個人表演慾望的傢伙,能不能心甘情願做背景、當墊腳石把人給扶上去?這是要畫一個巨大的問號的。
如果他真能做到這一點,説不定還真挺嚇人的。你想想看,他自己憑藉着自己的聲望,又不受華盛頓內部政治遊戲規約的約束,作為一個政治符號能進行民眾的集結。但他就不能“爽”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在白宮成為世界目光關注的中心。那個人進了白宮以後,無論如何政策一定是從白宮裏面出來,特朗普也不能真的把手伸進去,那也會帶來很多麻煩。
可想而知的是什麼?從現在開始到2022年或2024年,圍繞特朗普的繳税、跟俄羅斯之間的關係、在任上的一些具體政策等都有可能為特朗普在政治上減分、或者甚至把他拉下馬、給他一個刑事司法記錄,讓他從此斷了政治生涯而進行的一些博弈也會有一個持續井噴的態勢。
而圍繞選舉,你會發現有一件事情估計在美國國內政治的實踐或者歷史演進中也會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到現在為止,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在話語上堅持認定2020年總統選舉的結果是不接受的。他們堅持認定就是特朗普贏得了選舉,然後民主黨人用不當手段偷走了選舉結果,偷走了他們的選票。
特朗普在選前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比如打了中國一刀,又用了“中國病毒”這個詞。民主黨人以疫情為理由在選前修改了選舉規則。特朗普堅持認定對於選舉規則的修改沒有得到各州立法機構的認可,因此是非法的。當然這個表達是有問題的。
按照美國的傳播標準來看,這屬於所謂的“虛假信息”或者“誤導性的信息”,但是作為一種政治操縱的手段,“懂王”堅持咬住這一點不放,這行為所引燃的特朗普支持者的狂熱情緒一定會在相當程度上激化民主、共和兩黨的支持者在選舉過程當中可能產生的摩擦。
事實上,有消息顯示,共和黨已經開始從中汲取2020年選舉的教訓,從現在開始着手在州一級形成一系列新的法律措施或者政策,以確保對選民身份進行嚴格的限定。他們為投票增加了一些額外的門檻,確保在他們看來不具備選舉資格、或者更加親民主黨的選民不再能夠用這樣一種規則在選舉中獲勝,尤其是限制委託他人代投或者郵寄選票。
除了州一級,共和黨應該在全國範圍成立了“選舉一致委員會”(The Committee of Election Integrity)。它會聚焦程序上的安排,確保共和黨不會在程序的博弈上再輸給民主黨。
讓我們回到CPAC 2021。它是特朗普在離開白宮,躲過國會的第二次彈劾之後,第一次在正式的、公開的政治場合中的拋頭露面。他所進行的那番演講非常清晰地顯示這位美國前總統不甘於寂寞、不甘於平淡的生活、想再度回到美國國內政治活動的正中心的想法。
而由於他本人所具有的龐大的政治動員能力、他的海量支持者羣體在美國國內競爭性選舉政治過程中所具有的特殊意義跟價值,他自然成為一個有號召力的凝聚中心,會吸引像以泰迪·克魯茲為代表的中青年一代的美國共和黨保守主義政客,以及對華戰略當中的鷹派,甚至極端鷹派,向他進行靠攏。
這裏比較典型的是政治資歷很淺,但是在政治態度和政治手腕上非常堅決的共和黨青年參議員喬什·霍利,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僅在對中國戰略上強硬得一塌糊塗,而且在美國國內政治中也表現出了非常明顯的保守化主張。

喬什·霍利在CPAC 2021上演講(圖源:YouTube)
這突出表現在如何看待、認識和理解以臉書、推特、谷歌為代表的新媒體平台,以及這些企業和民主黨他們所認為的華盛頓建制派,還有所謂的“深層政府”(deep state)之間的關係。用喬什·霍利的話來説,媒體化的企業和政治上、金融上的寡頭合謀,正在威脅美國傳統的保守主義價值觀,不讓他們説話,刪掉他們的賬號,甚至讓一些保守主義的移動平台下架。
但是他也一反以往堅持小政府大市場的傳統共和黨保守主義主張,認為面對這種超級媒體,要出一個大政府,或者強勢政府,由它去限制它們的行為。這種管控在價值理念上與傳統民主黨與傳統共和黨的自由保守主義理念相距甚遠。這也是一種具有反諷意味的發展。
毫無疑問,我們現在再度看到美國國內政治將進入一個充滿戲劇性的階段,這種變化從表面上看是由極具個性特點的前總統特朗普的政治性高調“復出”所帶來的,但實際上其背後所隱含的是美國國內政治、經濟、社會的深層次變化。這種變化涉及方方面面。
一言以蔽之,如果從政治的角度來看,傳統的美國政府治理能力的顯著下降、調試能力不足、外部不確定和負面風險性因素的衝擊跟疊加,再加上黨派之間的極化、撕裂、惡鬥、互相投反對票的這樣一種否決性的體制,缺乏達成共識、妥協的有力的領導人等,是所謂美國政治的衰朽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們將看到一個持續走向相對衰退的霸權,以一種極具個性化和不確定性的方式,釋放出各種各樣的衝擊和挑戰,我們可以對此持續觀察,今天就講到這,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