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嶽謙：“窮台”真是促統良方嗎？

【採訪/觀察者網 李泠】

觀察者網：據説這幾天大陸暫停進口台灣菠蘿一事，成為台灣社交媒體的熱門話題。

**賴嶽謙：**是的，有數據統計，消息在剛傳出的那幾小時內，在台灣網絡上的聲量飆升16.68倍，覆蓋所有議題。也就是説，台灣的年輕人很關注這件事。

觀察者網：這不是大陸第一次暫停進口台灣水果，為何這次反響這麼強烈？

**賴嶽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裏，民進黨對大陸做了很多不友善甚至惡意攻擊行為，但大陸基本都忍下來了。

除了在大陸爆發疫情時規定口罩不能出口到大陸、“小明”（陸配夫妻未成年子女總稱）不能回家、封殺愛奇藝、禁售華為手機、催台積電斷供華為等一系列決策，民進黨的政治人物一有機會就不斷羞辱大陸，甚至污衊大陸防疫、檢疫能力及疫苗有問題。總之，民進黨幾乎做盡各種不友善動作，而大陸基本保持忍耐、剋制的態度。所以台灣一些人習以為常，認為民進黨再怎麼侮辱大陸都不會有事。

這次大陸突然間宣佈台灣菠蘿檢出蟲害，短短幾天後的3月1號就暫停進口。這一手段力度很大。有些產品已經上貨櫃、在港口甚至出船了，有些也正採收，準備運輸出去，突然間得知這一消息，他們應變一定來不及。

此外，雖然台灣出口的菠蘿只佔產量的10%左右，但其中97%賣到大陸。當這些菠蘿賣不出去，進入台灣本土市場，供過於求，勢必導致已有的市場價格下跌，衝擊台灣農民收入。而且，原本出口到大陸的多是品質較好、甜度較高的菠蘿，可以賣個好價錢，現在在台供應，且價格相對低廉，就可能讓那些品質較差的菠蘿賣不出去。總之，影響頗大，不是就那麼一點錢。

大陸暫停進口台灣菠蘿，對台灣影響頗大（資料圖/台媒）

觀察者網：關於大陸暫停進口菠蘿這事，目前島內輿論都有哪些説法？

賴嶽謙：主要可以分三部分來談。

第一部分是國民黨的態度。國民黨的態度很特別，他們認為大陸這樣做很不聰明，是在幫民進黨選舉——民進黨一定會操作這一議題，台灣的農民和年輕人就會對大陸有更多意見，這些對於國民黨的選舉很不利。這是國民黨的論點。

但問題在於，你國民黨跟大陸之間什麼關係？

當民進黨炒作“反送中”、加碼“仇中反中”情緒的時候，你國民黨要跟大陸劃清界限，甚至傳出把黨名“中國國民黨”改成“台灣國民黨”的聲音；國民黨現在從不明説自己主張“一箇中國”，還有人説“九二共識”的歷史階段任務已經完成，因此不再需要“九二共識”；當台灣冷血攻擊大陸疫情、迫害在台工作的大陸記者、遏制大陸企業在台發展時，國民黨也完全沒幫大陸講話或幫大陸跟民進黨對抗……

怎麼這時候，國民黨又開始埋怨大陸這邊的做法了？你國民黨跟大陸是盟友關係，還是要利用時就用，不用就丟的態度？國民黨角色錯亂，讓人迷惑。

民進黨這邊有一些人在反省，比如林正杰——當然，他現在已和民進黨保持一個較遠的距離——他就説了，民進黨長期以來對大陸如此不友善，這個不準進台灣，那個不準進台灣，甚至曾不讓半導體出口到大陸；現在大陸提出暫停進口，你民進黨就呼天搶地，有沒反省過自己？

除了這個別情況，民進黨正呼籲“大吃菠蘿”，説不用擔心，他們會投入10億新台幣營銷，台灣很多工商企業都認購了，目前已解決了兩萬噸菠蘿的銷售問題。然而大家都知道，這是慣有的“大內宣”，只能虛張聲勢——難道大陸就只考慮農產品，今天菠蘿明天釋迦？如果衍伸到3C產品零部件呢？工商界人士和蔡英文政府的想法不一樣。

台灣的年輕人更多已開始探討，當前情況會不會是所謂的“澳大利亞模式”——在台灣人看來，莫里森政府上台後不久就完全配合特朗普政府攻擊、打壓中國大陸，中國大陸在WTO框架下先後暫停進口澳大利亞部分產品，藉此施壓。

部分台灣人在猜測，如果民進黨當局再不改變對大陸的態度，大陸會不會繼續暫停進口其他產品，或提高關税，再或取消原有的關税優惠？他們在考慮，若ECFA（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議）也取消了，台灣的產品是否還有競爭力？

這是當前台灣輿論關於大陸暫停進口台灣菠蘿一事的三種看法。

觀察者網：其實國台辦指出過，暫停進口台灣菠蘿，是“正常的生物安全防範舉措”，屬於“技術性問題”，不過台灣島內顯然更願意將此視作“政治打壓”。鑑於如您所説先前民進黨三番四次挑釁，大陸基本都忍了，那你們是否有猜測，大陸為何這次如此雷厲風行？

**賴嶽謙：**我覺得這跟蔡英文組成的新“國安團隊”有關。春節過後，蔡英文馬上組成了一個新的“國安團隊”，讓大陸委員會主任委員陳明通轉任“國家安全局長”，其原有職位由邱太三頂上。而邱太三在任職當天的講話，對大陸非常不友善，可謂笑裏藏刀。

比如，因為他和陳明通早在大學時代就是同一學校的朋友了，所以他説自己接任陸委會主任是“有恃無恐”，換言之，他怎麼調整陳明通先前的政策都沒問題。而大家都知道，他是蔡英文“三顧茅廬”請來的，所以他的所作所為實則代表蔡英文的意志。

邱太三在台灣和國際媒體前強調，陸委會（民進黨）對中國大陸“從來沒有惡意過”。他為何要強調這一與事實不符的表態？言外之意就是如今兩岸關係僵持，責任在大陸一方；既然民進黨對大陸都是“善意”，那民進黨就沒有反省的必要，仍會繼續這麼下去。

邱太三還指出，“九二共識”過去在台灣衍生很多爭議，姑且不論爭議所在，在大陸對“九二共識”“加註”新的內涵後，已引發台灣民眾無法接受，未來勢必要做新的處理。然而，事實上明明是民進黨當局故意將“九二共識”和“一國兩制”混為一談，現在卻栽贓大陸，説是大陸將“九二共識”和“一國兩制”聯繫在一起，民進黨拋棄“九二共識”是合情合理的。

他這些對大陸笑裏藏刀的話語，明眼人應該都懂。

邱太三接任陸委會主委。（圖/中時新聞網）

觀察者網：那您認為大陸暫停進口台灣菠蘿，這舉措客觀上能否對民進黨起到警告效果？

**賴嶽謙：**今天是菠蘿，明天是蓮霧，後天可能就是3C產品零部件了。一旦衍伸到3C產品零部件、關税優惠被取消，這裏面的想象空間就大了。

台灣經濟高度依賴對外貿易，且貿易順差大部分依賴中國大陸貢獻。以去年為例，台灣財政事務主管部門在1月初公佈的數據顯示，2020年台灣總出口額為3452.76億美元，進口額2864.86億美元，貿易順差587.9億美元；若扣除對大陸和香港的貿易順差866.73億美元，台灣2020年進出口貿易則出現逆差。如果台灣長期出現貿易逆差，估計10年內台灣的外匯存底就會用光，這對台灣來講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此外，只要大陸取消ECFA裏若干產品的關税優惠，台灣生產的3C產品在大陸市場上的競爭力就會弱化，面臨來自日韓的挑戰。這一情形一定會迫使台灣那些生產關鍵零部件的企業廠商出走，要不直接來中國大陸投資、生產，要不就到東盟國家走“一帶一路”路線，比如到馬來西亞、越南設廠生產，再借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優惠關税輸往中國大陸。如此一來，台灣的GDP一定會是負增長。

觀察者網：我看到不少台灣網友在社交媒體上義憤填膺，建議斷供芯片“反制”大陸。這一提法有可操作性嗎？

**賴嶽謙：**目前來看，大陸對3C產品的需求量非常巨大，如果台積電選擇完全斷供大陸，世界上其他國家地區又消化不了這些份額，台積電的盈利就會減少，其股價也會相應下跌，進而影響企業規模。且台積電，或者説台灣的3C產業，帶動的是一連串的產業，而它們本身在台灣經濟中發揮着支柱作用。

觀察者網：所以這一提法可以理解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賴嶽謙：**可能傷不了大陸，但台灣自己會損失很大。國際市場上並不是沒有替代品，對中國大陸而言，台積電不供應，還可以選韓國三星——三星一定會開心到不行，因為這能讓其更為壯大。日本也可能接手，推動其半導體產業重新復活。

觀察者網：剛才您也提到，台灣對大陸貿易存在巨大的順差。眾所周知，其中很大一部分得益於大陸有意的經濟讓利。當下，考慮到統一問題愈發嚴峻，除了所謂的武統，大陸有些網友提出“窮台”策略——既然經濟讓利難以有效促統，那就取消，反向推動台灣民眾思考迴歸問題。您覺得這一手法可行嗎？

**賴嶽謙：**從中國歷史角度來看，中國歷史上的那些統一，最後都是用武裝力量。不論是秦朝、三國，還是近代北洋軍閥時期，最終都是借用武裝力量走向統一。而現在大陸的領導人不希望再走歷史老路，雖然沒放棄武統這一選項，但這選項在做決策時被放在最末位置。

就世界範圍來看，二戰結束後有兩個國家的統一可作範例，一是越南，二是德國。前者就是用武裝力量統一全國，後者和平統一，主要因為東德在經濟上明顯落後於西德，所以願意和西德重新合併。

但是，台灣和大陸的情況，與這兩個國家有個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越南、德國沒有像“台獨”這般成氣候的（國家）分離主義者。至少他們會認為自己是越南人、德意志人，而台灣有一羣人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比如蔡英文就宣講“台灣人是南島語族原住民與漢人的混血，在血緣上與中國人截然不同”，她還經常這麼教育台灣民眾，尤其是台灣的年輕人。

“台獨”力量的存在，讓大陸在處理台灣問題時面臨諸多困難。再加上美國、日本勢力的干涉，兩岸問題比以往更為複雜。

圖為2018年，蔡英文出席“南島民族論壇”開幕式（圖/台媒）

觀察者網：也就是説，因為台灣社會內部“台獨”勢力的攪渾，即使經濟上再怎麼“窮台”，台灣依舊不大可能順利迴歸？

**賴嶽謙：**對的，所以我覺得“窮台”政策也不是一個很好的方式。

其實大陸目前的手腕就已經很高明瞭，如果你民進黨屢教不改，那我就一個制裁接一個制裁地來。你民進黨內部要是一直藉此操弄民粹，到最後貿然宣佈“台灣獨立”，那就是大陸動手的時候了，正好也能師出有名；如果你民進黨龜縮了，越來越正常，甚至尋求跟中國大陸和解，那就能讓大家看到民進黨實則外強中乾，操弄“台獨”原是假議題。

大陸目前的出手，讓民進黨搞“台獨”不是，不搞“台獨”也不是，這確實是高招。我估計，大陸其實並沒有那麼在乎誰執政，更多是看他們做了什麼，若影響了大陸的發展，那大陸就要出手了。換而言之，大家都更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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