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托利亞：意外發現的古埃及“黃金城”，有多“耀眼”？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伊斯托利亞】
距今3400年前，古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突然更改了自己的名字、放棄了原有的宗教信仰和位於底比斯的帝國首都，也就是今天的盧比索。熟悉埃及歷史的人大概知道接下來所發生的故事，這位改名為埃赫那吞的法老建造了一座名為“埃赫塔吞”的城市。“埃赫塔吞”意為“阿吞神德澤所披之地”，位於今埃及阿瑪納，後來這裏迅速取代底比斯，成為了古埃及帝國的都城。
近日，埃及考古學家扎希·哈瓦斯宣佈在該國南部的盧克索發現了3400多年前的“失落的黃金城”，並稱其為自發現古埃及法老圖坦卡蒙墓以來最重要的考古發現之一。（來源：澎湃新聞）
法老的故事
埃赫那吞在位時間約為公元前1352年到公元前1336年，據稱他曾與王后娜芙蒂蒂一起共同治理埃及，他們推翻了埃及原有的多神信仰體系，規定民眾只能崇拜阿吞神（Aten）。不過，這場“宗教改革”並沒有持續太久，埃赫那吞之子圖坦卡蒙即位後便立即終結了其父定下的改革之路。
圖坦卡蒙的生母並不是娜芙蒂蒂，而是一位無名氏女子，考古學家稱之為“年輕女士”（The Younger Lady）。這位“年輕女士”的木乃伊發現於埃及帝王谷，根據常染色體和線粒體DNA的檢測，專家認為她應該是圖坦卡蒙的母親，同時她也是埃赫那吞的妹妹，是阿蒙霍特普三世和女王泰伊的女兒。
目前我們對古埃及新王國時期的王位繼承製度所知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圖坦卡蒙的生母，也就是這位“年輕女士”並沒有母憑子貴而得到王后的頭銜，她很可能在圖坦卡蒙繼位之前就已經去世了。圖坦卡蒙最終由王后娜芙蒂蒂撫養長大，娜芙蒂蒂十分喜愛他，在那個兄妹通婚十分常見的年代，娜芙蒂蒂還將自己的一個女兒許配給了圖坦卡蒙。
娜芙蒂蒂王后頭像（資料圖）
圖坦卡蒙即位後不僅推翻了父親所主導的宗教改革，還將都城重新遷回底比斯。後來，他的陵墓就坐落於帝王谷，在今尼羅河西岸的庫爾恩山之巔，與底比斯正好隔河相對。
1922年，英國人霍華德•卡特意外發現了圖坦卡蒙的墓葬，並從中挖掘出近五千件珍貴陪葬品，也因此震驚了世界，圖坦卡蒙的木乃伊金面具也成為了現在埃及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在三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之中，圖坦卡蒙的陵墓卻並沒有被盜，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稱奇的事。
幾年之後，英國媒體報道説最早進入圖坦卡蒙陵墓的人大多已經病逝，這一消息又給這位法老的墓葬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後來影視劇中常提到的“法老的詛咒”指的就是圖坦卡蒙的詛咒。
其實，百年之前的考古發掘由於防護措施不到位，加之陵墓長期封閉，內部滋生不少病菌，最早進入墓葬內部的人因感染了細菌而患病也是很有可能的。“法老的詛咒”這一誇張的敍事顯然是當時英國媒體捕風捉影的想象。
當時英國《泰晤士報》曾斥重金買下了這次考古的報道權，其他報紙也不想錯過這一熱點，所以只能在《泰晤士報》的基礎上加以想象演繹。於是傳言愈演愈烈，後來就連大家所熟知的柯南道爾都相信這種頗具神秘學的解釋。
這種解釋當然是站不住腳的，要不然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古埃及考古學家可能一個都不剩了。但是這場熱議的影響力無疑是巨大的，就連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人們也未能倖免，即使從小就相信唯物主義，有些膽子小的小朋友或許還是會被《世界十大未解之謎》中的法老詛咒嚇得夜不能寐。
圖坦卡蒙的知名其實不在其生前之功業，而在其死後之墓葬。因為，他的陵墓為我們審視古埃及法老生活留下了最直觀的證據。
圖坦卡蒙陵墓中的黃金面具（資料圖）
意外發現的“黃金城”
正是因為圖坦卡蒙陵墓意外發現的巨大影響力，考古學家們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帝王谷和盧克索地區持續進行發掘工作，以期能夠發現圖坦卡蒙或者其他法老的祭廟。最新的一次考古勘察是在去年九月開始的，目前考古人員雖然仍舊沒有發現圖坦卡蒙的祭廟，但是有了另一個同樣令人震驚的發現，那就是盧克索古城遺址。
從目前的考古證據來看，這座古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君主阿蒙霍特普三世，也就是圖坦卡蒙的爺爺，埃赫那吞的父親統治時期，當地盛酒器上的象形文字為我們提供了最好的證明。
當地出土的象形文字銘文（資料圖）
這座新發現的城市位於尼羅河西岸盧克索的拉美西斯三世法老神廟和阿蒙霍特普三世巨像之間。這座古城曾經因為埃赫塔吞的建立而一度棄用，但是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孫子圖坦卡蒙和他的後繼者艾伊又重新恢復了這座城市的政治生命。
整個古城有着高達九英尺的蜿蜒的泥磚牆，還有眾多屬於阿蒙霍特普三世統治時期的器物。城中的建築物中擠滿了當時留下來的日用品，戒指、聖甲蟲、彩色陶瓷器皿和帶有阿蒙霍特普三世漩渦徽章的印章泥磚，已經發掘的地層中還發現了一具人類屍體和兩具牛的屍體。這次考古發掘主要是由哈瓦斯（ZahiHawass）主導的，他之前也曾參與了一系列古埃及考古發掘。哈瓦斯將這一古城所在區域命名為“阿吞的崛起”。
整個盧克索古城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已經挖掘出的一個麪包工坊，裏邊有烹飪和準備食物的區域，並配有烤爐和碗碟，根據其規模來看，這裏能夠接待大量人員用餐。第二個區域是行政和居民區，這裏還未充分挖掘，整個區域被之字形的圍牆包圍，這種正弦城牆比較罕見，是十八王朝末期建築的主要特徵。圍牆中間是街道，其中有面積較大且佈置合理的房屋。第三個區域是製造區，是生產泥磚的主要地方，這裏還發現了一些鑄模，用以生產護身符和印章。此外，這裏還發現了織布和玻璃製造的痕跡。
據稱，該城市遺址向西延伸至德爾麥地那（Deir el-Medina），也就是當時為長棲在帝王谷的法老和王后建造陵墓或其他建築的工人聚集地。而在該地北面則發現了一個大公墓，其規模尚待確定。
迄今為止，該考古團隊已經發現了一組大小各異的墓葬羣，跨越經過雕琢的岩石階梯就能到達這些墳墓，這與帝王谷的法老王后以及貴族陵墓有相似的特徵。這裏之所以被稱為黃金城，並不是因為出土物裏有黃金飾品，事實上，就目前為止，駐紮在這裏的考古隊尚未發現任何黃金製品，而是因為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統治時期是埃及的黃金時期。這裏出土的一個陶罐上也把這座城市形容為“耀眼的阿吞”。
象形文字：pn-ṯḥn-jtn (Pen-tjehen Aten)耀眼的阿吞
“黃金城”為何“耀眼”？
古埃及文化遺產和考古基金會理事長彼得•拉科瓦拉（Peter Lacovara）對盧克索古城有着很高的評價，他認為古城裏房間發現的大量日用品，使我們能夠近距離感知古埃及人的日常生活，彷彿他們並未遠離。因此，這裏堪稱是埃及版的龐貝古城。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古埃及學教授貝齊•布萊恩（Betsy Brian）也説，這是埃及繼圖坦卡蒙墓發掘後最為重要的考古發現。
這一遺址的重要性得益於其學術意義。誠如前文所言，熟悉埃及新王國時期歷史的人都應該清楚埃赫那吞的改革，對其有一個大致印象，知道這位國王曾經遷都至阿瑪納，放棄了原來的信仰，以期能夠削弱祭司的權力，而其子又將都城遷回底比斯，並改名圖坦卡蒙，意為阿蒙的化身。盧克索古城的發掘或許能夠幫助我們一窺當時遷都的其他因素，以及吸引圖坦卡蒙回遷的原因。
此外，以往歷史學家一般認為埃赫那吞的改革最終是失敗的，且在平民眼中並沒有太大影響，因為新的阿吞神在改革初期並不具備太大號召力，其影響力主要集中於阿瑪納新城，但是從考古材料中我們可以發現，盧克索地區也有關於阿吞的銘文。因此，有可能在圖坦卡蒙回遷之後也將對阿吞的信仰從阿瑪納新城帶回了底比斯。對古城的深入發掘還可以為歷史學家提供新的自下而上的研究視角，重新審視阿蒙霍特普三世到圖坦卡蒙統治時期的歷史。
除了全世界範圍內古埃及學家從學術層面對這一考古發掘的關注之外，埃及政府也非常重視這一考古項目。學術旨趣與現實關懷相結合，也進一步擴大了“黃金城”的影響力。自全球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埃及的旅遊業遭受嚴重打擊，整個社會都期望以旅遊業為核心推動國家的經濟復甦。
這是4月3日在埃及首都開羅拍攝的用於運送木乃伊的金色定製花車。（新華社發，艾哈邁德·戈馬攝）
2021年4月3日，埃及在首都開羅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遊行，政府為22具木乃伊舉行了盛大的搬家儀式，將目前保存於埃及國家博物館的部分木乃伊搬遷到位於開羅城南的埃及國家文明博物館。
這一活動被稱為“法老的金色遊行”，吸引了世界各地媒體的廣泛關注和報道。博物館門前開闢出一條長長的通道，專供這22位國王、女王和王后木乃伊乘坐的金色花車行駛。除此之外，現場還有盛大的音樂會和舞蹈節目。
這場遊行展示了埃及希望重振旅遊業的信心，埃及的前文物部長哈瓦斯，也是主持這次“黃金城”考古發掘的著名考古學家在接受採訪時説：“在新冠疫情的特殊時期，這次遊行使所有埃及人都為自己國家的悠久歷史感到自豪，也為自己的祖先感到驕傲”。“金色遊行”五天後，哈瓦斯便在社交平台公佈了其考古團隊的最新發掘情況，又為這次“金色遊行”添了一把“耀眼”的火。
參考資料：
Hawass, Zahi, et al. “Ancestry and pathology in King Tutankhamun’s family.” Jama 303.7 (2010): 638-647.
袁指揮，阿馬爾那第七號書信譯註，《外國問題研究 》，第三期，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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