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曙:中國人口紅利並未沒落,正向巨大的數據紅利轉變

青島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劉曉曙在青島全球創投風投大會做主題演講
【整理/觀察者網 邢曉楠】
劉曉曙:
最近有一個關於人口的討論話題很熱門。4月14日,央行一篇工作論文提到,人口紅利即將消失,老齡化、少子化危機漸行漸進。人口增長對經濟增長到底多重要?2010年,中國GDP比上年增長大約10%,增速持續下滑。我們認為,2010年是中國經濟增長分水嶺。
2010年,中國GDP相當於美國1941年,相當於日本1968、1969年水平,也相當於台灣地區1987年水平。
三個數字背後有什麼含義?和中國2010年人均GDP相當的時間裏面,這些國家和地區都出現了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速增長的拐點。美國是1942年結束高速增長,日本1969年結束高速增長轉向中速增長,1990年再次轉向低速增長時期,台灣是1987年結束高速增長。我們給它起一個名字,可以叫神奇臨界點,通過進一步思考,發現它有一個必然性在裏面。
美國勞動力人口在1941年達到一個峯值。日本的勞動力人口兩個峯值,一個是1970年,另外一個是1990年。中國勞動力人口峯值在2010年。
這背後都不是偶然,**勞動力因素決定了中國的經濟由高速增長轉向中低速增長,這是一個普遍的規律。**我們放眼全球來看,次貸危機以後發達經濟體經濟增速緩慢,中間也有其他的原因,但2008年以後勞動力增速急劇下滑是一個最根本原因。
人口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從哪些方面體現?我們從幾個視角出發:
**一是生產與消費視角。**從生產角度來看,勞動力人口減少會提高勞動力成本,減少投資回報率,降低企業投資意願。同時勞動力人口直接減少勞動力要素投入,降低經濟潛在增長率。從消費角度看,勞動年齡人口是購房購車的主力人羣,勞動力人口減少會減少住房汽車等上下游產業鏈消費。
**二是儲蓄和投資視角。**國內總儲蓄率與勞動力佔比高度相關,2010年勞動力佔比呈現下降,儲蓄率也隨之下降。2010年以後,投資率也下行。
過去講投資難以支持中國的經濟增長,其實你現在想投資,投資率也上不去。人口對經濟增長影響體現在經濟進步方面,斯坦福大學教授查爾斯·瓊斯有一篇論文説,如果想法驅動經濟增長,而人又是想法來源,長期人口趨勢對人類命運至關重要。人口減少,產生的想法就會減少,這樣的循環可能會導致一個空蕩蕩的地球,生活水平隨人口減少而停滯不前。
**傳統經濟學理論當中,生產函數是技術、勞動力和資本的函數。**在這些要素裏面,勞動力處於一個最基礎的位置。勞動力人口減少,不僅會直接影響勞動力供給與消費需求,還會深刻影響資本投資率以及技術進步。

2021年5月1日,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升國旗儀式,吸引眾多市民前來觀看升旗儀式。圖自澎湃影像平台
人類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人口不增長的經濟增長,這也是大家對未來經濟增長充滿焦慮的原因。最近大家可以發現,朋友圈裏面有很多關於人口減少對經濟社會的影響進行大討論的文章。
我們的出路在哪裏?
一個俄羅斯的經濟學家曾經指出,我們經濟運行中存在一個長波週期。每隔四十到五十年,我們的經濟會出現一次大的經濟危機,隨後也會產生一個新的經濟復甦和經濟繁榮。
驅動新一輪經濟復甦、新一輪經濟週期的,是一系列顛覆性技術,或者叫破壞性創新。
可以看到2010年以來,全球經濟處在第六個長波週期,背後驅動因素包括我們所熟知的一些數字基礎、大數據、雲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等。我們注意到,即便出現一些顛覆性技術,那也是不夠的。前面已經分析了,技術會隨着人的增長而增長,這一種技術創新也是會萎縮的,還是難以無法跳出人口增速下降帶來經濟增長的困境。
所以我們需要新的生產函數、新的要素出現。現在我們經常提到一個要素就是數據,數據出現在一個新的生產函數里面,這一個要素數據作為一個新生產要素出現並引發新的經濟形態形成,這一個新的經濟形態就是我們講的數字經濟。
數字經濟是一種全新的數字經濟,不是工業經濟的延續。在農業經濟裏面,它的關鍵性生產要素是土地和勞動力。工業經濟裏面核心生產要素除土地、勞動力之外,還有資本和技術。我們現在講到數字經濟裏面,增加了一個新的生產要素就是數據。
數字經濟以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在基礎設施、產業結構、治理結構方面會表現出與農業經濟、工業經濟顯著不同的一些特點,這裏面不展開講。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給我們經濟會帶來哪些變化?主要是三大方面:
**第一個是數據具有非競爭性和零邊際成本。**和傳統的生產要素相比,數據具有使用排他性最小、可複製、可共享、無限增長和供給的稟性,打破傳統生產要素對經濟增長的制約。
數據非競爭性帶來規模效應和網絡效應最大。傳統的經濟活動邊際成本總有一個限度,不可能趨近於零,規模效應因此受到限制。數據的零邊際成本,使得相關經濟活動的潛力要大得多,資本利潤率和資本投資回報率因此更高。數據的非競爭性或零邊際成本的另一個效果是低創新成本,很多年輕人加入了這一個數字經濟裏面並且進行創新,吸引了更多的新市場參與者。後果是有利於打破社會階層的固化,有利於促進社會流動性的提升。
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帶來的另外一個變化是它拓展了人類社會生存活動空間。數據自古就有,但在成為新經濟活動的關鍵生產要素裏面,它給人類社會帶來新的發展空間就是數字空間。以前講網絡世界是物理世界的虛擬映象,現在網絡世界不再僅僅是物理世界的一個虛擬映象,而是真正進化成人類社會的新天地,成為人類新的生存空間。比如阿里巴巴就是如此。
數字經濟是面向數字空間和物理空間的一個新型二維結構新經濟形態。
在農業時代,人們主要聚集在鄉村,工業時代大家除了在鄉村之外更多聚集在城市。在數字時代,人們除了在城市和鄉村聚集之外,開始在數字空間聚集。
人類社會的聚集規模達到一個新高度,數字空間中人與人之間聯繫更簡潔,更便利,通過物聯網、互聯網,各式各樣的連接,使得人與人、人和物、物和物之間可以輕易獲得一些聯繫。海量互聯互通連接衍生了新的需求,為企業成長開闢了新的空間。
可以説,數字空間拓展人類社會活動空間,延伸人類需求空間,衍生出新文化,新價值取向,新的消費習慣和新的消費模式。通過新的信息通訊技術,數字化手段可以在二維結構中運用大量新的消費需求。數字基礎設施成為新的基礎設施,創造更豐富的市場條件。
在工業經濟時代,經濟活動架構在鐵公機(鐵路、 公路和機場) 為代表的物理基礎設施之上。隨着數據成為新的關鍵生產要素,基礎設施概念變得更加廣泛。包括寬帶、無線網絡等信息基礎設施,也包括對傳統物理基礎設施的數字化改造,比如説數字化交通系統,安裝傳感器的自來水管等等。
新基礎設施的意義很重大,比如説通過網絡和平台設施,消費者與廠商可以直接通過海量數據做出合理的選擇。供需雙方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得到解決,可以通過傳統物理基礎設施的數字化改造,使得整個生產過程迅速準確,實現降本增效,提高企業的利潤空間。

數據驅動的經濟增長,我再舉兩個案例。
一個是美國,從2009年到2018年期間,美國的數字經濟平均增速達到5.9%,遠高於同期美國GDP平均2.5%的一個增速。可以説次貸危機以後,數據驅動經濟成為美國經濟增長重要貢獻力量。
對於中國,2010年以來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迅速,特別是2016年開始數字經濟的加速發展,在GDP佔比持續攀升,在去年,2020年出現一個“雙39”現象,總量達到39萬億,佔比也達到39%這麼一個水平。
數據驅動這一經濟的增速非常高。特別是去年受疫情影響,我們的經濟支撐主要靠數字經濟部分,非數字經濟部分增速去年是負的。支撐去年經濟增長的主要來自於數字經濟部分,它的增速接近10%。數字經濟對GDP的增長貢獻也非常顯著,以佔GDP不到40%的一個佔比,貢獻了經濟增長的60%以上。
中國的經濟增長模式在發生變化,變化的背後當然有數據生產要素的出現。更重要的是,我們過去依賴人口紅利,現在這個紅利正在逐漸消失,我們在轉向一個數據紅利。我們未來經濟增長靠數據紅利。
工程師紅利只是對人口紅利一個微調,數據紅利才是中國真正新的巨大紅利。中國人口紅利,因過去龐大人口基數對隱私不敏感轉化為數據紅利,預計2030年中國人均數據流量較2019年增長10倍。預計2030年我國的物聯網鏈接數將較2019年增長十倍,遠超海外水平。
中國及其他世界主要經濟體正在經歷經濟增長方式轉變,以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的生產函數正在形成,並不斷完善。
**中國在過去具有巨大的人口紅利,今天這種紅利儘管日漸消失,但它並沒有沒落,正在向巨大的數據紅利轉變。**下一個十年,下一個五十年,下一個一百年,這一種顯著數據紅利將讓中國經濟增長展現一個新的爆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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