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弗裏德曼:內塔尼亞胡和哈馬斯正在上演一出雙簧戲
【文/托馬斯·弗裏德曼 譯/觀察者網 由冠羣】
想要理解哈馬斯和以色列總理比比•內塔尼亞胡的今日恩怨,有很多種方式。但我更願意以這種方式理解這件事:他們兩方都在過自己的“1月6日”。
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為推翻選舉結果而在1月6日做出最後一搏,發動暴徒洗劫了我們的國會大廈,試圖阻止一位彌合分歧團結民眾的人成為總統。正如特朗普所做的一樣,內塔尼亞胡和哈馬斯也各自利用或培育自己的暴徒,以阻止以色列出現一個史無前例的民族團結政府——一個首次將以色列猶太人和以色列阿拉伯穆斯林團結在一起的政府。
與特朗普一樣,內塔尼亞胡和哈馬斯都通過鼓動和駕馭信徒對“他者”的敵意來把持權力。每當他們在政治上遇到麻煩的時候,他們就會採用這種策略。事實上,自內塔尼亞胡在1996年首次當選總理以來(哈馬斯緊接着就送上一波自殺炸彈襲擊),內塔尼亞胡與哈馬斯就互為對方的最佳拍檔。

《紐約時報》刊載本文
不對,哈馬斯和內塔尼亞胡從不交流。那是因為他們不需要交流。他們兩方都明白對方需要靠什麼來把持權力,並有意無意地配合對方行動,以確保他們各自達到目的。
他們這出表演已久的噁心把戲現在又重新上演了,因為兩方都發現以色列猶太人和以色列阿拉伯穆斯林之間的關係正出現突破性進展——而且,就和親特朗普的暴徒在1月6日所做的一樣,他們也希望事先撲滅這場可能摧毀他們政治生涯的變革。
為了説明我為何如此確信這一點,我需要帶你們回到爆炸發生前10天我寫的專欄文章。我在文中首先提醒讀者,我密切關注着巴以衝突的走向,因為我相信它們之間的鬥爭往往預示着西方政治更普遍的趨勢——就像外百老匯上演的戲劇預示着百老匯將要上演什麼戲碼一樣(譯註:美國紐約百老匯大街聚集着眾多大型劇場,是美國戲劇中心區,而一些先鋒戲劇往往會在百老匯大街之外的外百老匯地區先行上演以測試劇目受歡迎程度,之後再在百老匯上演)。很多玩意兒——劫機、自殺式炸彈襲擊、築牆、獨狼式恐襲——先在巴以衝突地區得到完善,然後再去百老匯上演。
十天前我所要寫的正是:“嘿,夥計們!看看外百老匯正在上演什麼劇目!也許它會來美國演出!”
而這就是正在上演的劇目:在以色列舉行了第四次選舉,內塔尼亞胡未能成功組閣之後,在世俗中間派領袖雅爾•拉皮德(Yair Lapid)和宗教右翼分子納夫塔利•貝內特(Naftali Bennett)的領導下,一個前所未有的民族團結聯盟正在以色列成形。他們即將組建的內閣既有以色列猶太人,又有一個首次進入政府的以色列阿拉伯伊斯蘭政黨。
以下是以色列《國土報》5月9日(上週日)的頭條新聞,就在最近的哈馬斯-以色列衝突全面爆發之前出現:“以色列聯盟談判:在與伊斯蘭領導人會晤後,貝內特的政黨預計將於‘本週’組建政府。”
報道接着説,“貝內特星期天會見了阿拉伯聯合黨(United Arab List)的主席曼蘇爾•阿巴斯(Mansour Abbas),使該黨成員相信一個政府可能會在‘本週’組建。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裏舉行了四次選舉後,以色列的政治僵局行將結束。”
以曼蘇爾•阿巴斯為首的阿拉伯聯合黨(United Arab List,又稱Raam)是一個以色列-阿拉伯“伊斯蘭運動”黨,它與哈馬斯在廣義上擁有相同的政治性伊斯蘭淵源,只不過它是非暴力的政黨;它還承認以色列;並致力於為以色列阿拉伯人——特別是穆斯林貝多因人——在以色列的城鎮和社區爭取到更多的資源、更多的警察和更多的工作崗位,就像極端正統的以色列猶太政黨所做的那樣。
阿巴斯領導的聯合黨已經脱離了以色列-阿拉伯政黨聯盟——更側重於巴勒斯坦民族主義的聯合陣線(the Joint List)——並以一黨之力贏得了四個席位來推動阿巴斯的政治議題。由於內塔尼亞胡領導的聯盟和由拉皮德-貝內特領導的反對派聯盟都沒有贏得足夠席位組建政府,阿巴斯的四個席位就使他成為左右以色列政治的關鍵人物。內塔尼亞胡一開始試圖拉攏他,但在內塔尼亞胡聯盟中有一個公開反阿拉伯的種族主義小派別(“內塔尼亞胡的驕傲男孩”Bibi’s Proud Boys)拒絕與以色列阿拉伯人一起入閣。
正因為如此,這個新興的反對派民族團結聯盟才有機會組建一個大政府,這個政府將有史以來第一次囊括親定居者的右翼猶太復國主義政黨、左翼世俗進步黨和親伊斯蘭的以色列-阿拉伯黨,甚至最終可能會納入其它世俗化的阿拉伯政黨。
這將永久性地顛覆以色列政治模式。這就是為什麼當地的1月6日派反對者——某些以色列人和哈馬斯人——下決心要毀掉這個聯盟。
如果他們無法毀掉這個聯盟,那該聯盟很可能會促使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取得更大的進步與融合,並試圖解決失業和羞辱問題,特別是解決,而不是惡化,以色列阿拉伯青年的失業和羞辱問題。

3月23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前右)在耶路撒冷的一個投票站參加投票。圖片來源:新華社
統治權很重要。由誰來領導一個政府很重要,特別是在處理以色列猶太人和以色列阿拉伯人關係的時候。想想看:在此次疫情期間,在2020年3月,《國土報》報道説,以色列的猶太公民要想平安度過此次新冠疫情,以色列的阿拉伯裔醫務工作者是關鍵。報道説:“根據官方統計數據……以色列17%的醫生,24%的護士和47%的藥劑師是阿拉伯人。”
所以,如果以後有人告訴你,以色列是一個純種族主義的、反阿拉伯的國家,那就想想上面那些數字。但如果以後有人告訴你,以色列是阿拉伯公民的天堂,他們不應該有所抱怨,那就想想從《國土報》報道中摘錄的下面這段話。這篇報道是蘇亞德•哈吉•葉海耶辛(Suad Haj Yihye Yassin)醫生的來信,她此前長期工作在特拉維夫的一所醫院,救治罹患新冠肺炎的以色列阿拉伯人和猶太人,現在剛返回家中就聽説內塔尼亞胡不會組建一個帶有以色列阿拉伯人的政府。
她説:“當我竭盡全力救治了所有人,從急診室回到家中後,我聽到總理説我們必須組建一個民族團結政府來應對這場危機——但在這個政府裏不會有阿拉伯人,就好像我們是二等公民一樣——這很傷人。為什麼我們可以為治療新冠肺炎而戰鬥在醫療一線卻不可以合法進入政府?”
這就是為什麼有一個真正的民族團結聯盟來治理以色列是如此重要,這個聯盟將結束內塔尼亞胡總理12年的統治,並從根本上挑戰哈馬斯的説法,即以色列阿拉伯人的唯一希望是摧毀這個猶太國。
這就是為什麼我上週一打算在專欄文章中説,“嘿,夥計們!看看外百老匯在上演什麼!也許那出戏會到百老匯來上演!”
我本想把這件事與利茲•切尼(Liz Cheney)勇敢地反對唐納德•特朗普扯謊聯繫起來,並大聲質疑是否會有一個共和黨派系能分裂出來,在某一天與中間偏左的拜登展開合作,真正治癒後疫情時代的美國,並助力通過確保我國在21世紀繁榮昌盛的法案。
但是,大約在當日上午10點左右,我的一位編輯打電話來問我,我對剛剛在以色列境內爆發的以巴、哈以(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哈馬斯和以色列)衝突有何看法——我不應該考慮就此寫一篇即時專欄文章嗎?
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忽視這場衝突。但我在上週一寫的一篇專欄文章中已警告説,內塔尼亞胡(他不顧一切地想繼續掌權,那麼即使他在當前的這起腐敗訴訟案中被定罪,他也可以逃脱懲罰)可能會“大力惡化局勢,使他右翼陣營內的對手不得不放棄推翻他的努力,轉而宣佈現在還不到臨陣換將的時候。”
現在這場衝突持續了還不到48小時,以下就是正在發生的事。內塔尼亞胡嚇唬住了貝內特,使他不敢與一個以色列-阿拉伯政黨結成聯盟,更不用説團結中間派和進步派以色列人了,而曼蘇爾•阿巴斯則被哈馬斯逼到了牆角,好像他合作的對象是那些在耶路撒冷和加沙打擊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猶太人。
因此,組建另一聯盟的談判徹底破裂。又一次,過去埋葬了未來。
這種狀況會一直持續下去嗎?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因為各方都在一定程度上錯算了他們的行動成本。
內塔尼亞胡的極右翼追隨者和警察做的太過分了,他們選擇在一個最敏感的時刻激怒和鎮壓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在齋月結束時的穆斯林聖日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決定推遲選舉之後。身處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憤怒至極,這不僅加劇了該城的暴力,而且在以色列的各個城鎮,這還點燃了以色列阿拉伯人和以色列猶太人的怒火——這極有可能破壞以色列的穩定。

巴以兩方互相攻擊
與此同時,哈馬斯領導人葉海亞•辛瓦爾(Yahya Sinwar)似乎完全沉醉在這樣一個想法中:在正在發生的猶太-阿拉伯衝突中,通過向耶路撒冷投擲哈馬斯火箭,他可以一舉接管整項巴勒斯坦事業——把位於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和約旦以及所有阿拉伯國家晾在一邊。這真的是大錯特錯。
用火箭彈襲擊耶路撒冷越過了以色列畫出的一條重大紅線,促使以色列軍隊沉重打擊了遍佈加沙的哈馬斯地道和兵工廠,並普遍加劇了哈馬斯治下民眾的苦難。以色列軍隊這樣做,也是在向黎巴嫩真主黨傳遞一個信息:不要以為你能逼瘋我們。注意:如果你們用火箭彈威脅我們,我們不會被從加沙或黎巴嫩發出的國際輿論所嚇倒。
我希望我可以説,在這場衝突中能有什麼事可以促使內塔尼亞胡或哈馬斯深刻反思,但我真的很懷疑。在過去的12年裏,內塔尼亞胡一直有一項任務,就是讓哈馬斯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保持軟弱和分裂,這樣他就可以每年來到美國國會説,“哦,天哪,我很想實現和平,但在敵對的另一邊我們卻沒有合作伙伴。巴勒斯坦人是軟弱和分裂的。”
12年來,哈馬斯也一直有一項任務:讓內塔尼亞胡繼續掌權,這樣哈馬斯及其伊朗支持者就可以告訴他們在歐洲、在自由主義大學校園裏、在媒體圈和在美國民主黨內的天真支持者們,問題不在於哈馬斯——一個沒有一絲一毫民主成分的伊斯蘭法西斯組織,該組織致力於摧毀這個猶太國,將一個類似於塔利班的伊斯蘭政權強加到巴勒斯坦人頭上——而是以色列那個可怕的、親定居者的內塔尼亞胡政府。
內塔尼亞胡和哈馬斯:他們彼此相互需要。他們彼此相互理解。上述行為循環往復。循環往復。循環往復。
在某一轉瞬即逝的耀眼時刻,似乎會有一個不同以往的以色列聯盟會成立起來以打破這種循環。這個聯盟當然不可能讓和平馬上降臨,但它至少可能會開啓不同以往的對話——各方之間的真正對話。
相反,我們卻得到了“1月6日”——目前,這個日子成功阻止了政治變革的出現。這次以色列未能成功組建一個新的民族團結聯盟,我唯一的希望是,這出已在外百老匯上演的戲碼不會在百老匯上演:“唐納德•特朗普——續集。”
(觀察者網由冠羣譯自美國《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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