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扎堆應用軟件,做底層系統多了個“傻子”-科工力量
大家好,我是冬曉。“關鍵核心技術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倪光南院士用了一輩子時間奔走呼號,警醒國人。兩年前,央視《對話》,做了一期節目,名字叫“數字時代的技術思辨”,倪光南是嘉賓之一,當其他人介紹國產操作系統進展時,鏡頭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特寫,一生成就無數,卻在PC時代,沒能趕上微軟。時代在變,霸主在變,中國追趕的腳步從未改變。
一位國內資深軟件領域專家曾總結道:“做操作系統的難度就像探索馬裏亞納海溝一樣,它是很深的,它在最底層,它是整個信息產業體系的基礎和靈魂”。全球第一台通用計算機,埃尼阿克(ENIAC),幾十年前早已退休。從早期拍攝的圖片,可以看到,機身遍佈密密麻麻的線路和插口,工程師只能手動調整一個個旋鈕。沒有操作系統的後果是,直接面對硬件操作。這就意味着,不懂數字電路、計算機原理的人,連門都摸不到。
現代的計算機上,軟件有很多,但操作系統最重要,它管理着計算機的內存和進程,包括所有的軟硬件,使用者不需要學習那些晦澀難懂的專業知識,就能直接操作計算機。這就相當於家裏的電線或者供電系統,所有的電器只要接入這個系統,就能工作。進程管理、內存調用、指令譯解被專業人員封裝起來,成了一個個黑盒,用户只需“傻瓜式”操作即可。
國產操作系統,發展這麼多年,為什麼沒能在PC時代趕上Windows,也沒有在智能機時代趕上Android 、IOS?原因是複雜的、多方面的。從歷史角度看,國內開發操作系統的時間並不晚。1969年,為了改善石油勘探數據計算,提高打井出油率,北京大學在“無資料、無經驗、無人才”的困境下,攻堅了最早的操作系統“150機(軟硬件一體)”,除了計算,還清晰的唱出了《東方紅》。當時,日本富士通公司訪華時,還專門會見了150機的研發人員。可20年後,中國人卻在研發自主操作系統的路上,吃盡了苦頭。
1980年,美國西雅圖,一個陰雲密佈的上午,一個年輕人穿着皺巴巴的西裝,走進一間面積不大的辦公室,裏面坐滿了西裝革履的律師。這不是一場時裝比賽,而是一次嚴肅的商務談判。這個名叫比爾蓋茨的年輕人,管理着一家名為微軟的小公司,參與談判的另一方是藍色巨人IBM。後者希望一次性以8萬美元的價格,為即將生產的PC,購入微軟MS-DOS操作系統的永久使用權。對蓋茨來説,精明的做法應該是堅持要一份提成,這樣就可以從IBM銷售的每台個人電腦中,賺取利潤。可蓋茨何止是精明,他堅持保留將MS-DOS出售給其他公司的權利。律師們相互看了看,笑了,除了IBM,還有誰能生產PC呢?沒過幾年,他們就意識到,犯了嚴重的錯誤。
建立生態的思維,在微軟開發操作系統之初,已有思維雛形。在行業內,Win-tel聯盟,更是將此發揮到極致。該公司將Windows系統,與英特爾的CPU深度綁定,在此基礎上,建構的軟硬件兼容技術壁壘,逼迫其他廠商必須依附其中,如果想立起爐灶,可能面臨邊緣化風險,成為非主流產品。國內PC已經適應X86生態,國產操作系統廠商收到的需求,往往是:要兼容既有的辦公軟件,又要適配不同架構的國產CPU。這導致軟件來回遷移重構,成本大幅提高。
自主攻堅,難度大。90年代初,曾颳起“曲線救國”的風潮。當時的Windows沒有中文版,一批人用解構微軟DOS的逆向工程,開發出中文DOS,還有一批人圍繞該系統,開發外掛中文平台。用户火熱反饋,從業者激動萬分。結果1994年,微軟發佈官方漢化版,大力推廣,國內程序員嘔心瀝血敲出的百萬行代碼,連同用户市場,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技術把控、市場營銷完全被巨頭壟斷,民間的力量連喝湯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靠民間的力量,支撐國產操作系統有些薄弱,可當初的政府採購,也沒幫上大忙。2001年,北京市對外採購辦公軟件時,曾支持國產Linux全面上位。可三年後,再次啓動採購時,工作人員通過“單一來源採購”的方式,直接和微軟進行談判,簽下了所有操作系統的訂單。中標北京採購訂單的軟件公司,曾坦言:公司產品主要基於Windows,對於Linux版本的支持,還要抓緊研發。可左右搖擺的採購策略,顯然無法培養獨立的生態。
不久前,華為消費者業務軟件部總裁王成錄,在接受採訪時曾表示:“沒有根的商業繁榮都是短暫的”。而早在2012年,任正非在一次內部談話中,就提到:“我們現在做終端操作系統是出於戰略考慮,如果他們突然斷了我們的糧食,Android系統不給我用了,Windows Phone 系統也不給我們用了,我們是不是就傻了”。結果,2019年,在谷歌被迫拒絕給華為提供服務時,HarmonyOS被推到台前。
在谷歌的合作伙伴中,華為是最特別的一家,想法最多,不斷推動Android系統的創新。舉例來説,手機裏各種傳感器,比如計步傳感器,工作時會喚醒主CPU,功耗很大。而華為在主CPU邊上放了一個功耗極低的芯片,讓傳感器先跟這個芯片溝通,有緊急的事,再喚醒主CPU,大大增加了手機的續航能力。可惜的是,相輔相成的兩家公司,被一股不可控力量,硬生生地剝離開。
個人電腦時代用的是Windows,智能機時代用的是Android、IOS,那HarmonyOS的定位是什麼?華為給出的答案是:萬物互聯。用一套操作系統,把包括手機在內的大大小小的硬件,從底層連接起來,彷彿融合成一台設備。從手機、手錶到家電、汽車,設備“孤島”之間將無障礙互聯,人們可以更“傻瓜”式地操作。
劉慈欣在其科幻鉅作《三體》中,細緻描繪了面壁人羅輯冬眠兩個世紀後,醒來的場景。在身邊隨處都可以激活、顯示的交互界面,隨心而動的智能設備服務,無線供電帶來的神奇電子產品。科幻世界的物聯網發展,如今已經逐步照進了現實。HarmonyOS軟總線、微內核等特徵,在架構上,正好契合這樣的應用需求方向。一個新系統要成功,關鍵是抓住產業轉型的時機。
網上有一派言論認為,HarmonyOS是因為美國製裁,急急忙忙搞出來的替代品?但是,從目前已經披露的材料看,研發自主操作系統,該公司內部早就有想法。除了前面提到的,任正非2012年的談話內容。從實際操作層面看,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點,開始付出行動。華為有一個軟件決策委員會,由各產品線的軟件研發主管組成,該機構在2012年,沒有很強軟件生態訴求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把操作系統,放到整個架構裏,供各產品來使用。2014年,消費者業務飛速增長,構建生態的事,想躲也躲不開。到了2016年,就正式立項了。
任正非對HarmonyOS的態度,非常堅定,在聽取部門彙報時,他曾表態:“華為消費者業務的規模越大,風險就越大,經不起波動,如果一百億人民幣的生意,波動 50% 對華為影響不大,但一千億美元的生意,下滑 10% 的影響就很大,生態在別人手裏,太危險了”。
前面,已經多次強調:做操作系統,關鍵在生態。過去三十年,只有微軟、蘋果、谷歌三家公司的操作系統,成功形成了應用生態。不過,從最新的數據看,HarmonyOS開發項目的全球開發者總量已經突破15萬,硬件合作伙伴不斷增長。雖然智能機新出貨量,遭遇困境。但已經積累的存量用户,特別是數億的中國市場用户羣,是HarmonyOS最具可行性的轉化目標。如果這一目標達成,意味着該系統將一步到位,成為全球第三大手機操作系統。當前,個人消費電子最主要的兩大外延滲透領域,“家電和車機”,也已經對HarmonyOS敞開懷抱。像在車機終端上,比亞迪就已經宣佈,將與華為合作,移植HarmonyOS。美的、九陽、老闆電器等家電廠商,也步入了HarmonyOS的生態。
跳脱企業之間利益糾葛,從國家安全角度出發,研發一款自主可控的國產操作系統,也是當務之急。從斯諾登的“稜鏡門”,到阿桑奇的維基解密,我們都可以看到,一股難以抵抗的力量,在虛擬世界,依照自己的規則辦事。這背後是對操作系統這一核心技術的深度把控。
在別人的牆基上砌房子,再大、再漂亮,也經不起風雨。中國軟件產業發展,看起來一片繁榮,我們有世界上最牛的即時通訊軟件,臉書都想模仿。我們有世界上最火的短視頻軟件,席捲歐美市場。我們還有世界上最牛的手遊軟件,營收全球第一。可這些沒有根的繁榮,能長久嗎?應用軟件領域的聰明人扎堆,願意做底層系統的“傻子”鳳毛麟角。如今,在“傻子”的行當,又一家中國公司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