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長城總裁徐建堂：保障信息安全，關鍵時候我們能頂上去

【採訪/觀察者網 呂棟 編輯/周遠方】

5G時代的到來，讓信息安全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對電信企業來説，如果只是電信設備採用國產的，而管理平台和信息基座還基於國外架構，毋庸置疑會存在許多安全隱患。因此，國家必須要培養起一支核心技術力量，提供可靠的技術和產品作為信息安全領域的奠基石。

5月17日，由工信部主辦的“世界電信和信息社會日”峯會在河南鄭州召開。中國長城總裁徐建堂在會後接受觀察者網專訪，介紹了國產計算機的發展歷史、5G時代的網絡安全與信息化、“雲網融合”時代的差異化競爭等內容。在徐建堂看來，客户不一定要全部使用中國長城的產品，但在關鍵時候，中國長城“安全的底座產品”能頂上去，保障信息安全。

作為中國電子旗下“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專業子集團”，中國長城是網信產業技術創新大型央企，也是我國自主安全電腦產業的引領者。採用被稱為“中國架構”的PKS體系（國產CPU+國產操作系統+安全），中國長城製造的國產計算機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已成為我國自主安全電腦的代名詞。

觀察者網專訪中國長城總裁徐建堂（右）

觀察者網：我們知道，中國長城曾於1985年研發出中國首台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中文計算機長城0520CH，並先後創造出多個“中國第一”，這在那個年代對於打破西方信息技術封鎖具有重要意義。那麼，在研發國產計算機的過程中，長城是不是也經歷了引進、消化、吸收、創新的過程？

**徐建堂：**科技創新之路、國產化之路，充滿挑戰和艱辛。

一台國產化計算機的成熟，凝聚的是幾代科研人員對“將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裏”這一信念的堅守，凝聚的是一個央企義無反顧、數十年、數以百億的科研投入。

中國長城是我國第一代電腦品牌，現在五六十歲的技術人員幾乎無人不知。1982年，中國長城的創始團隊——國家電子工業部計算機局開始研發計算機時，向發達國家進行了許多學習。歷經無數坎坷，1985年，當中國第一台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中文微型計算機——長城0520CH問世時，曾引起世界轟動。那個年代，“長城電腦”就是高科技的代名詞，一台“長城0520CH”電腦，當時售價高達3.8萬元人民幣。

1985年6月，中國第一台高級中文微型計算機長城0520-CH在北京誕生

之後，中國長城又相繼研發出我國第一塊計算機硬盤、第一台顯示器、第一台光筆圖型顯示終端、第一款終端ASIC芯片……追溯歷史，中國長城在每個歷史階段都承擔着“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戰略使命。

如你所説，在學習國外先進的基礎上，消化、吸收、創新，我們的國產化之路才越走越寬，越走越穩。2011年起，中國長城正式啓動國產芯片主板、整機開發工作，並於次年推出了首批國產化台式機和筆記本電腦產品。

與此同時，中國長城的母公司——中國電子持續十餘年，投入研發數百億元，創新構建的計算機軟硬件“PK”體系（國產CPU+國產麒麟操作系統），被業界稱為“中國架構”，相關創新成果在2017年、2018年、2019年連續三年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去年，麒麟V10操作系統，還獲得了“央企國之重器”的美譽。

這些成果全部應用於中國長城系列終端產品中，關鍵核心軟硬件實現國產化，“關後門”、“堵漏洞”，中國長城從技術底層保障了計算機的本質安全，並持續完善生態，構建起“芯-端-雲-控-網-安”產品產業生態鏈，為我國數字化發展築牢安全底座。

目前，我們推出的全系列國產高性能筆記本電腦、台式機、一體機、多路服務器、PLC工控系統、系統解決方案等已經非常成熟，形成了國內譜系最全、實力最強的產品線，廣泛應用在政務、金融、能源、電信、交通等重點信息化領域。

觀察者網：隨着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步入“雲網融合”時代。對於基礎電信企業來説，可選的雲服務合作方有很多，比如阿里雲、騰訊雲、華為雲、浪潮雲等，中國長城在這個領域的差異化競爭優勢是什麼？

**徐建堂：**我們的核心不是跟雲服務廠商去競爭，而是做好安全基座。像阿里、騰訊、華為、浪潮這些優秀的企業，我們希望與他們都能有很好的合作。目前，長城的PKS體系已經跟阿里、騰訊做了很好的融合，例如，某部委的一個全國產項目，就是我們與騰訊雲合作的，以PK體系為底座構建雲平台。2020年，我們也與華為雲平台嘗試了許多有意義的合作。

我們的業務跟這些雲服務企業一點也不衝突，用國產CPU、國產操作系統，以及自己的雲平台去融合別人的東西，在這一點上我們很有優勢。

現實中，我們也會遇到一些問題，比如某些企業希望通過雲來控制底座，這種背景下，長城也會多路線並進。我們有中國電子雲、長城雲等產品，如果發生通過雲綁定來排斥長城設備的現象，我們會推薦自己的雲，圍繞核心技術，滿足關後門、堵漏洞、防斷供三個最基本要求，最終解決核心問題。

實際上，我們也可以基於國產CPU、操作系統構建自己的雲環境，給客户提供雲服務，在必要且客户願意的時候，我們也可以提供獨立的雲環境。2020年春節期間，新冠疫情突然爆發，當時誰也不清楚全國有多少口罩、多少消毒液、多少酒精，我們在短短4天時間建立起了覆蓋全國的雲平台，通過雲環境，統籌調度全國的防疫物資。當時，整個解決方案使用的就是長城的硬件和雲，我們通過為所有的疫情相關企業提供雲服務，保證了全國物資供應的順暢調動，受到廣泛認可。

2020年，一個省級服務大廳也整體使用了長城的基座產品和雲。雖然長城的雲平台自成一體，但是我們的硬件底座是開放的，能夠與其他雲合作，我們的最終目的還是解決基座安全問題。

觀察者網：您剛才在演講中提到，中國長城已在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實現產業和組織人員全覆蓋，形成“1總部7大區”的格局，服務網絡也已延伸至區縣級。長城願意同基礎電信企業共享這些資源，還包括開放科研和製造資源，這是出於怎樣的考慮？

**徐建堂：**數字時代，地方政府並不希望只是一個消費者，而希望成為積極的參與者。中國長城履行央企和網信龍頭企業的職責，願意與地方政府、地方社會主體進行良好的互動。綜合考慮兩個因素，我們在全國進行戰略佈局，在許多省市建立產業基地，快速推進網信事業的同時，幫助地方政府聚集力量發展當地製造產業；利用網信和5G技術，帶動地方信息產業的發展。

就拿河南來説，政府購買的不只是數字信息底座，他們也希望有自己的產業，這就是我們中央企業跟地方政府的結合點。我們建設網信產業生態鏈，實際上也能賦能地方政府，達成“六穩六保”等社會效益目標。

觀察者網：西北一些配套產業相對落後的地區，部分民營企業可能不願意去投資。像長城這樣的大型央企到地方，毋庸置疑會帶動當地相關產業鏈的發展。

**徐建堂：**沒錯。許多地方政府向我們提出請求，希望不只單獨建一個產線，而是希望以中國長城為龍頭，拓展配套產業。中國電子（觀察者網注：中國長城是中國電子旗下“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專業子集團”）正在加快打造“網絡安全與信息化的核心力量和組織平台”，這就意味着我們不光要有核心力量，還要成為組織平台。

組織平台，就是説，作為央企要把國家的信息產業特別是網信產業上下游企業組織起來，而不是自己單獨發展，這可能是央企跟其他企業不同的地方。我們都知道，企業肯定要掙錢，不掙錢會垮，但央企不僅要贏利，還要搭建組織平台，承擔央企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

中國長城（天津）基地自主安全電腦下線 中國政府網截圖

觀察者網：對，我們看到，長城在西藏、新疆、內蒙古也都建有產線基地。

**徐建堂：**這是帶有央企情結的，一般企業從利益考慮應該不會願去西藏建產線。我們也知道短期內不一定能有多少回報，但是從國家大局出發，長城還是會去，因為國家需要。而且我們也相信，未來整個網信產業是會大規模發展的，中國的任何省市都不會落下。

現在，有些企業做網信產業，更多是把它當做一個商機，而中國長城不一樣，我們是央企，核心主業就是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圍繞着國家戰略和網信產業規劃未來的發展，這其實是有區別的，因為我們只做這一件事，肯定要把它當成核心目標來做。

觀察者網：去年網創產業方面的增量是不是很大？

**徐建堂：**國家重視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建設，去年這一塊我們的增量比較大，可以説是成倍的增長，今年也將保持比較高速的增長，因為這是國家大事，不是某個企業的大計，也不是某個企業的願景。（觀察者網注：2020年，中國長城信息安全整機及解決方案市場產品結構性調整，自主安全整機、服務器等多款產品入圍採購名錄並實現量產，貢獻了45.27億元收入，同比增長63.47%，帶來2020年營業收入的大部分增量。）

**觀察者網：**我們瞭解到，2020年，長城電腦出貨量位於國產自主安全計算機首位，自主研發的新一代國產高性能電競整機也已公開亮相。但是目前長城計算機的主要客户還是集中在政府部門和關鍵企業，隨着市場上對國產計算機的關注從“有沒有”躍升到“好不好”的階段，未來中國長城是否會考慮更多地在C端發力？有沒有這方面的時間表？

**徐建堂：**目前，中國長城自主安全計算機首先需要滿足政務、行業市場的需求，產能還無法滿足個人消費者市場。隨着消費者對國產計算機認知度的提升，中國長城會根據市場需求調整戰略，國產計算機進入C端市場只是個時間問題。

雖然我們還未大舉進軍C端市場，但是已經進行了許多摸索和嘗試。目前，在北京市海淀區、深圳市南山區，中國長城設立了兩處“國產化自主安全電腦體驗中心”，在那裏，消費者不僅能夠第一時間體驗、購買最新款的長城台式機、一體機、筆機本電腦、服務器等產品，還能通過長城國產電競機體驗打電競遊戲的暢快。歡迎對國產計算機感興趣的朋友到北京或深圳進行體驗，我們每週都有針對不同用户羣體的活動，目的就是讓更多人通過親身體驗，瞭解國產計算機的性能，增強對國貨的信心。

2020年7月，中國長城（天津）基地自主安全電腦下線

觀察者網：長城供應的產品，跟客户的融合度怎麼樣？

**徐建堂：**融合度很高，這是必須的。現在是市場經濟，如果融合得不好，是會被客户淘汰的。隨着形勢不斷變化，現在越來越多的客户已經深深明白，安全問題才是核心問題，都在一步步接納長城的國產化設備，並把它熟練地使用起來，因為他們知道，在關鍵時刻或許能派上大用場。而且，有些東西，關鍵時候你是買不到的。

沒有把長城產品用起來的客户，可能是因為“懷疑國產的東西行不行”，還有一些疑惑或牴觸，但大量客户已經通過實踐證實，國產產品已經很“好用”，生態已經完全能夠滿足工作，在實際的應用場景中去檢驗產品的性能，才最有説服力。

實際上，在雲網融合時代，CPU性能的高低，差別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因為CPU高一點或低一點，無非就是服務器多一台少一台的問題，如果我們在成本控制上做得更好一些，三台國產機的價格可能跟兩台Wintel的差不多，也多花不了多少錢。很多企業理解了這一點，購買服務器時也不像過去那樣，一定要選最新款、最高性能的小型機來搭建。基於長遠考慮，他們更捨得在底層安全上多花一點錢，因為安全真的更重要。

而且，現在的技術環境和以前也不一樣了，雲環境下，資源是可以彈性使用的，也適合每個人的真實需求。12306的鐵路訂票系統就是這樣的道理，過去在春運高峯經常出現網絡擁堵問題，有了雲環境，大家上網的速度是不是快了？購票體驗是不是已經非常好了？

觀察者網：您的演講中提到，中國長城願意協助基礎電信企業推廣5G新型應用和產品，繁榮5G消費市場生態，促進5G與垂直行業深度融合，打造更多典型應用場景。那麼，與華為、中興這些企業相比，長城在5G方面具有哪些優勢？是否發現了比較有潛力的應用場景？

**徐建堂：**外界可能認為5G只是電信領域的技術，與他合作的都是通訊設備供應商，其實，5G需要大量的互聯網技術做支撐。

長城不是做通訊設備的，主要還是做IT，做信息技術安全領域。隨着5G、工業互聯網、大數據的發展，信息安全的重要性越來越被重視。如果政府、企業所採用的設備是安全，但IT環境不安全，肯定不行。打個比方，這類似於人的健康，一些器官正常，一些器官不正常，早晚要壞事。長城非常敬重這些電信設備企業，但如果只有5G電信設備是國產的，採用的管理平台和信息基座都是基於國外架構，某些方面肯定會留有缺口，存在安全隱患。

還有一個新情況，隨着5G的發展、數字化程度的提高，信息會越來越集中。幾十年前，計算機剛剛誕生的時候，就算電腦有“後門”也沒有關係，因為可以物理隔離，你的電腦放在家裏別人也看不見、連不上，但是5G讓網絡連接無處不在，速度也越來越快，也就是説，如果互聯網中有漏洞和後門，風險係數會更高。如果控制平台、管理系統完全是基於有“後門”的電腦，互聯網越強大，黑客竊取信息就會越方便，速度也越快，在這種背景下，底座安全的重要性凸顯。

TD120A2台式機是中國長城於2021年推出的全新桌面終端產品

當然，並不是説這類產品只有中國長城能夠供應，還有一些企業也是這個領域的供應商。我們覺得，一個大的生態環境不能靠某一家企業去做，而應該有更多的參與者。惡性競爭不好，獨家擁有技術對客户和國家也不利。假如國內只留下一家企業做這個事情，利益驅動可能導致採購成本很高，風險也會比較高。

既然中國長城的主業是網絡安全與信息化，我們就要在這個領域發揮作用，給國家和客户提供更多選擇的機會。坦率地講，對企業來説，盈利是非常重要的；但對國家來説，最重要的是要培養起一支核心力量，靠得住、信得過，能提供可靠的技術和產品給國家發展做奠基石，這個能力非常重要。

央企和民企在國家經濟發展中的作用是不同的。央企要承擔責任，在關鍵時候能夠頂上去；民企更多的作用是推動經濟發展，這兩個是相輔相成和互補的。

雖然我們是網信領域的龍頭企業，但中國長城不想替代任何企業，也無法替代所有企業，我們只想發揮好央企的作用。因此，我們在5G發展中的定位也很清晰，作為中國電子旗下“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專業子集團，發揮好基礎保障作用，加大科研投入，在CPU、核心技術、一些固件上有重大突破。客户不一定要全部使用中國電子或中國長城的產品，可以靈活選擇，但是在關鍵時候，有中國長城在，有中國電子在，我們能頂上去，國家信息安全就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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