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夷平“黑人華爾街”！這場種族屠殺，美國掩蓋了100年

【文/觀察者網 齊倩】“我作為美國總統，憑藉美國憲法和法律賦予的權力，特此宣佈2021年5月31日為紀念日，以紀念1921年塔爾薩種族屠殺100週年。”

當地時間5月31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發表的一份公告，使“塔爾薩種族屠殺”——一個美國政府諱莫如深、被美國人遺忘已久的歷史慘案重回公眾視野。但對慘案倖存者來説，這份公告遲到了足足一百年。

塔爾薩是俄克拉何馬州第二大城市，20世紀初因附近發現石油致富。在當地黑人企業家、居民十幾年苦心經營後，該市的格林伍德社區一度發展為全美最繁榮的黑人經濟和文化中心之一。

但這個綽號“黑人華爾街”的社區，短短兩天內被白人暴徒付之一炬。

1921年5月31日和6月1日，白人暴徒使用燃燒彈、土製炸彈等武器，甚至出動雙翼飛機襲擊並縱火焚燒格林伍德黑人社區，造成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約300名黑人遇害，約一萬名黑人居民無家可歸。更絕望的是，事後沒有暴徒被起訴，受害者也未獲得賠償，“黑人華爾街”以及這段歷史從此消失。

白宮還宣佈，拜登將於6月1日前往塔爾薩參加種族屠殺百年紀念活動、會見倖存者並發表演講。但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就在一個月前（5月7日），俄克拉何馬州共和黨籍州長簽署了一項法案。他認為教師在教授塔爾薩種族屠殺的歷史時，不應該讓白人學生覺得自己的族羣被印上施暴者的標籤，讓白人學生感到內疚。

“黑人華爾街”一夜間被夷為平地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離開家時白人暴徒的暴力行為。

時至今日，我彷彿仍能看到被槍殺的黑人，躺在街上的屍體；仍能聞到刺鼻的濃煙，看到火光；仍能看到被燒燬的黑人企業；仍能聽到飛機從頭頂飛過，還有尖叫聲。

我每天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大屠殺的痛苦。我們的國家可能會忘記這段歷史，但我不能。”

維奧拉·弗萊徹（Viola Fletcher）現年107歲，是塔爾薩種族屠殺的倖存者。在整整100年間，弗萊徹因為“恐嚇禁言”而對自己親歷的大屠殺慘案保持安靜，直到最近，她才選擇打破沉默。

當地時間5月19日，剛過完107歲生日的弗萊徹在華盛頓特區的國會中，向在場的國會議員和公眾講述自己7歲時遭遇的經歷。

維奧拉·弗萊徹，視頻截圖

1921年的塔爾薩，曾經是令美國人驕傲的一座城市，因為石油資源成為舉世聞名的“世界石油之都”。

據《紐約時報》、CNBC等美媒介紹，當年，塔爾薩市格林伍德社區的黑人居民中，有大約1萬名曾是在美國南北戰爭後襬脱種族壓迫的佃農，他們在南北戰爭結束後的幾十年裏苦心經營，將該社區成為當時全美最繁榮的黑人經濟和文化中心之一，綽號“黑人華爾街”。

繁榮一時的“黑人華爾街”，歷史資料圖（下同）

“格林伍德街道上到處都是成功的黑人企業，包括餐館、雜貨店、酒店以及醫生、律師和牙醫的辦公室。該社區還擁有自己的學校系統、郵局、儲蓄和貸款機構、醫院以及公共汽車和出租車服務。”

對於百年前的“黑人華爾街”，拜登在31號的總統公告中如此描述道。

這一切，卻在短短兩天內被一羣白人暴徒付之一炬。

美國第一次被飛機轟炸，發生在格林伍德社區

事情起因發生在1921年5月30日。當天，一個名叫迪克·羅蘭德（Dick Rowland）的19歲黑人擦鞋匠因為內急，到市中心一棟大樓如廁。黑人廁所在頂樓，他便衝進了大樓的電梯。電梯的操作員是一名17歲的白人女孩。有人聽見女孩發出一聲尖叫，接着便看見羅蘭德跑出了大樓。

即使在今天，電梯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依然有不同的版本。唯一能確定的是，隔天上午，警察逮捕了羅蘭德，並將他關押進當地法院內的看守所。當地媒體《塔爾薩論壇報》聲稱羅蘭德襲擊了白人女孩，並且煽動白人羣體報仇雪恨。很快，法院外聚集了大量憤怒的白人暴徒，叫囂着要對羅蘭德實施死刑。

央視新聞援引數據稱，在1911年至1921年的10年裏，僅俄克拉何馬州就有至少有23個黑人慘遭白人暴徒的公開私刑。塔爾薩的黑人居民擔心羅蘭德成為私刑的受害者，於是拿起武器趕去法院聲援，其中有不少曾參加過一戰的黑人老兵。

《紐約時報》報道稱，在場的一名白人男子試圖解除一名黑人老兵的武器，雙方隨即扭打在一起。期間，有人開槍走火，這給白人暴徒發起致命攻擊提供了藉口。

5月31日凌晨，一羣白人暴徒襲擊並縱火焚燒格林伍德黑人社區，並在此期間使用了燃燒彈、雙翼飛機和土製炸彈等武器。當地黑人居民奮起反擊，英勇地捍衞着他們的家庭和財產，但不幸的是，他們寡不敵眾。

格林伍德社區被轟炸、焚燒

塔爾薩牧師特納（Robert Turner）曾表示，歷史上美國第一次被飛機轟炸，既不是在“9·11”事件中，也不是在珍珠港事件中，而是在格林伍德地區。

射殺，搶奪，焚燒……在不到48個小時內，白人暴徒血洗了格林伍德區，“黑人華爾街”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但對於屠殺倖存者來説，噩夢才剛剛開始。

這段歷史，被美國政府掩蓋了一百年

襲擊結束後，飽受驚嚇的倖存者重新回到家園，但眼前成為一片廢墟的社區迫使他們做出痛苦的決定：再次白手起家，或者在遠離家鄉的地方重新開始。

當時美國種族隔離制度盛行，加上聯邦法律和政策在建築標準、住房貸款、道路規劃等方面的種族歧視，多數黑人家庭無法重建家園，“黑人華爾街”從此消失。

與此同時，俄克拉何馬州和塔爾薩政府選擇篡改和掩埋這段歷史：黑人受害者被指責為“暴亂”的罪魁禍首，沒有一個白人暴徒被繩之以法，真實的傷亡情況一直被遮掩。

塔爾薩政府試圖掩蓋的屠殺照片

“近半個世紀以來，塔爾薩的白人社區一直在積極掩蓋這場大屠殺……他們費盡心思幾十年，直到20世紀70年代早期，試圖從事這方面研究的研究人員的生命和職業生涯都受到了威脅。”

美國密歇根大學的非裔美國人、非洲研究教授埃爾斯沃思（Scott Ellsworth）告訴CNBC，資料記載，在大屠殺發生一週後，塔爾薩警察局長曾命令警察沒收該市所有攝影辦公室拍攝的關於大屠殺的照片。

事實證明，這只是官方洗白的第一步。在種族屠殺發生後的半個多世紀裏，俄克拉何馬州的官方記錄和學校課本中都將這段歷史隱藏刪去。即使是倖存者的後代，也對它一無所知。

歷經半個多世紀的沉默，塔爾薩慘案從20世紀70年代才開始得到學者的關注。1996年，在民間力量的推動下，塔爾薩首次舉行公開儀式紀念大屠殺遇難者。

第二年，俄克拉何馬州成立了第一個塔爾薩大屠殺調查委員會。他們在採訪多名倖存者後，確定塔爾薩存在種族屠殺的亂葬崗。然而，受害者遺骸的挖掘工作一直到2020年夏天才得以啓動。

據塔爾薩大屠殺調查委員會統計，這起種族屠殺造成的損失“令人驚愕”：35****個街區被夷為平地，超過1470所房屋被燒燬或洗劫，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約300名黑人遇害、數百人受傷，有6000人被關押，約一萬名黑人居民陷入貧困或無家可歸。

“塔爾薩的勝利完全是一個謊言”

自“弗洛伊德案”引發的抗議浪潮席捲全美國後，越來越多的冤假錯案被沖刷到大眾面前，其中就包括被美國人“選擇性遺忘”已久的塔爾薩種族屠殺。

上文提及的弗萊徹是塔爾薩大屠殺僅有的3名倖存者之一。當地時間5月19日，弗萊徹打破沉默，在國會中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她説，在過去的時間裏，她“每天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大屠殺的痛苦”。

美國總統拜登於5月31日發表公告，宣佈今年5月31日為“1921年塔爾薩種族屠殺100週年紀念日”，以此呼籲美國民眾“反思我們國家種族恐怖的深刻根源”，致力於根除系統性的種族主義。

拜登説，“美國聯邦政府必須清算和承認它在剝奪黑人社區財富和機會上曾經扮演的角色”，並表示美政府將致力於從基礎設施建設等多個方面解決種族不平等問題。

拜登政府公告

此外，塔爾薩計劃於5月底至6月初舉辦遊行集會、燭光守夜等一系列紀念活動。白宮則宣佈拜登將於6月1日前往塔爾薩參加塔爾薩種族屠殺百年紀念活動、會見倖存者並發表演講。

但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就在一個月前（5月7日），俄克拉何馬州州長凱文斯蒂特簽署了一項法案，禁止該州公立學校的教師教授“批判性種族理論”。這名共和黨籍州長説，教師在教授塔爾薩種族屠殺的歷史時，不應該讓白人學生覺得自己的族羣被印上施暴者的標籤，讓白人學生感到內疚。

舉辦了紀念活動，一些美國人就認為這事兒可以翻篇了。早在今年2月，《今日美國》就曾刊發一整版的廣告，用色彩鮮豔的照片展示塔爾薩的現代風采，標題為“塔爾薩的勝利”（Tulsa Triumphs）。

“當我讀到這則廣告時，我很生氣。”克里斯蒂·威廉姆斯（Kristi Williams）告訴英國《衞報》，她的姑母在1921年大屠殺時，被迫逃離塔爾薩。他説：“和解？沒有任何和解。如果我告訴你我餓了，你會給我食物，而不是一張食物的圖片，（讓我畫餅充飢）。”

《今日美國》今年2月刊發的廣告：“塔爾薩勝利”

威廉姆斯的憤怒來自於與官方宣傳截然不同的實際狀況。《衞報》稱，塔爾薩當地人認為，1921年大屠殺對黑人居民造成的嚴重傷害遠未得到有效治療，其後果清楚地反映在今天明顯的種族差異上：

塔爾薩黑人的失業率是白人的兩倍多，北塔爾薩（黑人聚居區）有34%的人生活在貧困中；黑人收入中位數是29000美元，白人收入中位數是60000美元；黑人平均預期壽命為70歲，白人則為81歲……

塔爾薩的民權律師所羅門-西蒙斯（Damario Solomon-Simmons）在的回應更為直率。他説：“‘塔爾薩的勝利’完全是一個謊言。這座城市是美國種族隔離最嚴重、歧視最嚴重的城市之一，這不是傳聞，看看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