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NFT是怎麼吹起來的？為什麼瞄準年輕人？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金鐘】

幾個月前，推特的創始人多爾西將自己在2006年3月21日發佈的第一條推特進行拍賣，成交價格高達290萬美元。5月23號，一個55秒的網絡視頻《查理咬我手指》通過線上拍賣以76萬美元的價格成交。一個網絡遊戲中的虛擬房地產賣出了150萬美元的高價……如果你留心，這幾則新聞中都提到了NFT這個英文簡寫。而最近幾個月，類似新聞更是雨後春筍一樣地冒了出來。

NFT的全稱是non-fungible token，翻譯成中文就是非同質化代幣。簡單的説，這就是利用加密數字貨幣背後的區塊鏈技術來標註、區別商品和數據。

舉一個例子，如果某一天我突然撞了大運，為觀網寫的文章成了爆款，被大家不斷轉發，在網上廣為流傳，那麼大家在網絡媒體上看到的那篇爆款文，其最底層實際上就是一段段由0和1組成的電子數據。在這個層面上，我上傳的原作和大家看到的複製版本之間並沒有本質區別。

但是如果我在創作時利用NFT技術，那麼最初上傳的原作會被賦予一個獨特的區塊鏈代碼。雖然這個區塊鏈代碼對於文章內容沒有任何影響，但在電子數據層面原作和之後網上流傳的所有複製品就被區別開來。將來如果有人抱着成捆的鈔票一定想要買走我的原作，並且我勉為其難地答應賣出，那麼賣家和買家的信息也會被記錄到區塊鏈代碼中，這樣未來如果這篇文章經過多次轉手，後來的買家也可以據此溯源來確認這是否是我最初上傳的那個原本，而不是網上流傳的複製品。

在藝術品和收藏品市場之外，還有一些人在推動大宗商品的NFT化，籌劃建立專門交易NFT大宗商品的期貨交易所。

馬斯克“背書”的狗狗幣

NFT資產泡沫是怎麼吹起來的？

當前的大背景當然就是歐美各個央行的大放水，西方國家幾乎各種資產都在大漲，其中股市、大宗商品、住房和數字貨幣價格暴漲的新聞已經很多了，其他資產類別實際上現在也是供不應求。

前不久美國西部一個8萬英畝的牧場，剛上市不到一週，就以1.36億美元的價格被買家拿下。起源於美國50年代的棒球卡是一種印有美國棒球明星形象的紙質卡片，面世不久就出現了一個自發交換收藏棒球卡的分散市場，類似於國內熟知的郵市，今年部分數量稀少的棒球卡的價格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就暴漲10倍以上，在拍賣市場上百萬美元的成交價格也頻頻出現。

高通脹環境下，大漲價的資產和商品的清單很長，NFT資產就是被炒作的比較亮眼的一個。

然後，NFT資產泡沫需要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故事，而這個故事裏又有三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首先，資產形成的必要條件是“稀缺性”。以我在上面説過的美國棒球卡為例，這些棒球卡本質就是工業印刷出來的硬紙片，50年代剛面世的時候出版公司只是試水，並沒有印刷多少。到了80年代棒球卡流行起來，出版公司為了撈錢，開始大規模印刷。今天，由於80年代出版的那批卡片數量太大，即使貨幣發行大水滔天，價格依然沒有什麼變化；價格暴漲的品種都是5、60年代印量很少的初版卡片。

而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科技發展至今，技術趨勢是鼓勵各種創作和創意以極低成本和極高效率的大規模複製和分發給網絡用户。文章、影像、音頻這些數字媒體產品在網絡傳播的邊際成本幾乎為0，這就意味着這些數字媒體產品一旦面世，其供給也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無限的供給對於網絡數字內容的消費者來説是極大利好，但是從資產保值增值的角度來説，這些數字內容一旦傳播開來，其升值空間也沒有了。這就好比原版的紙質書可能價值千金，但是掃描製作的電子書版本就沒有什麼炒作空間。

而區塊鏈技術恰好可以通過為商品和數據附加上獨特、唯一的代碼，將原版和數量無限的複製品區別開來，人為的創造“稀缺”，這就給價格炒作提供了必要條件。

其次，資產泡沫需要一個有説服力的邏輯，證明世界上存在着對於NFT資產的需求。

在炒作數字貨幣和NFT的宣傳文案裏，我們往往可以看到“顛覆傳統”“新的財富賽道”這些字眼，而媒體打造出來的新興財富明星也往往是才20左右的年輕人。同樣，由於年輕人相對更容易接受數字資產這種比較新奇的概念，這些新的數字資產炒作參與者中年輕人也佔了大多數。

為什麼要瞄準年輕人市場？

傳統資產品種從股票、黃金、大宗商品、房地產到古玩、藝術品和棒球卡，要麼已經被華爾街巨鱷們所控股，要麼已經被傳承多年的“老錢”收藏在自家金庫中，沒有家族積累的年輕一代幾乎沒有可能以低價入手這些資產。比如棒球卡中最值錢的品種都是在50-60年代剛興起時出版的絕版，當年低價買入的年輕人今天都是6、70歲了，這些棒球卡也成為這些老人財富中的一部分。

用國內的例子則更好理解，上海1990年代為了鼓勵大家買房還曾經實施過買房退税和買房送户口的政策，有相當一批幸運的年輕人響應那時的政府號召，用幾千塊錢一平米的價格在上海買房。今天，當初的那些幸運兒已經步入中老年階段，他們經歷了歷史上少見的財富高速增長的過程。

但是，對於今天的大部分年輕人來説，這樣的機會幾乎已經不會再重現了。或許現在的限購政策可以讓一線城市某個小區的房價從80000一平米降低到75000一平米，但是大部分年輕人缺那5000塊錢嗎？他們缺的是那75000。

當很多年輕人發現房產這樣的傳統資產的價格已經遠遠超出自己的收入水平以後，相當一部分人就選擇了不買房，同時也不再急迫的追求建立家庭和生育下一代，現在網上最流行的詞彙“躺平”，就是對這一現狀的深刻寫照。其衍生後果還導致了我國人口出生率的大幅度下降。

對於那些手裏有了一點餘錢、有一點冒險精神的年輕人來説，他們可能寧可去賭一下價格幾美分一個的“狗狗幣”，也不會去揹着沉重的貸款購買一套價格近千萬的大城市房產。

同樣道理，推銷NFT資產的軟文就在強調這是年輕一代還來得及用低價買入的所剩不多的機會。在那些營銷文案中，此刻各種加密數字貨幣和NFT資產就是50年代的棒球卡和90年代的房產，是最新的財富密碼。

最後，資產市場的泡沫光靠嘴炮是吹不起來的，大家要看到真金白銀，要看到有人獲得暴利的“賺錢效應”。

如果我們仔細整理一下這些媒體上大肆宣傳的天價NFT拍賣案例，就會發現大部分交易裏的參與者都和那些利益相關的公司和人士有着密切關係。推特創始人多爾西價值290萬美元的首推是被一個叫數字貨幣交易公司的企業CEO買走的，這家公司的主業就是投資數字貨幣。

據報道，另一家區塊鏈公司花費十萬美元買了畫家Banksy的一幅畫，利用NFT技術將這幅畫掃描數字化，然後當眾燒燬了這幅價值十萬美元的畫作，再將數字化的畫作以38萬美元的價格賣出。（在2018年，Banksy這個畫家曾經將以140萬美元賣出的自己的畫作遙控銷燬）今年3月佳士得拍賣行以6900萬美元的高價拍賣了一幅NFT數字畫作（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購買者就是來自新加坡的一個數字貨幣投資人Vignesh Sundaresan，此人管理着投資數字加密貨幣的基金，並擁有着大量其他NFT資產。而在網絡世界中大手筆收購虛擬NFT房地產的投資者，也基本都是長期投資數字加密貨幣的業內資深人士。

據説今年第一季度，全球NFT資產交易總規模達到了20億美元，其中被大肆宣揚的一些成交案例毫無疑問是莊家操刀製造出來的宣傳作秀。莊家們希望自己的炒作可以吸引更多的資金進入NFT市場，這樣他們手裏的其他NFT資產也可以水漲船高獲得暴利。

對於許多年輕人來説，這種説不定可以中大獎的賭博心理，以及看到同齡人獲得暴利大肆炫耀後產生的攀比羨慕心理，是數字資產泡沫可以吹起來的關鍵條件。

數字資產泡沫的風險是什麼？最大的風險就是未來世界主要央行收緊貨幣政策。國內市場針對NFT資產帶來的挑戰，更有效的應對恐怕還是加強完善傳統資產市場的監管。傳統的資本市場可以幫助資源得到合理配置，對於實體經濟發展是有現實的正面意義。而傳統資本市場的體量足夠大，也應該是幫助大部分普通投資者積累財富的主要途徑。

但是阻礙國內資本市場被更多的普通人重視的一個關鍵原因就是監管仍然不夠嚴厲。比如A股市場，業績不佳的劣質公司退市困難，公司財務造假被發現以後的處罰力度太低，勾結基金操縱股價的行為很難被監管定罪，這一切讓很多人對於國內股市的信心依舊不足。

如果我們不希望年輕人“躺平”和在投資上另闢蹊徑，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繼續加強對於國內正規投資渠道的監管力度，提供一個公平合法的財富增長渠道，讓大部分人都能享受到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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