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楓:美國究竟給了以色列多少援助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晨楓】
隨着反對黨達成組閣協議,以色列政局有可能終結已經延續12年的“內塔尼亞胡王朝”。但反對黨聯盟裏各派核心政治主張南轅北轍,唯一共同點是反對內塔尼亞胡,根本談不上政治穩定性,進行兩年多里第5次大選是大概率的事情。高度碎片化的以色列政治對以色列軍事實力的影響有待觀察,以色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依賴美國的支持和援助。
以色列建國其實沒有美國多少事,在蘇伊士戰爭中,美蘇還聯手擺了英法一道,連以色列一起賣了。美國對以色列的重視是肯尼迪時代之後開始的。以軍在獨立戰爭和蘇伊士戰爭(也稱第一、第二次中東戰爭)中挺能打,中東又是戰略要地,英國勢力退出後,不能讓蘇聯趁虛而入,所以美國開始對以色列的援助。
以色列則有傍大款的傳統,所以兩家一拍即合。但直到1967年的六天戰爭(也稱第三次中東戰爭),以軍裝備的主體還是法制為主,加上二戰時代的英制裝備。大規模的美援是70年代後才進入快車道的。在十月戰爭(也稱第四次中東戰爭)中,已經過半美製了。
美國援助幫助以色列在經濟上自立,更是以色列軍備建設和軍工科技的造血機。長期以來,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得到兩黨的支持。但在近年經濟壓力增加的情況下,美國民間甚至國會內部開始質疑對以色列的常年鉅額援助。為此,美國國會研究處發表了《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的報告,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數據。
以色列是戰後美國援助最大的累計受援國,已經累計受援1462億美元(直接按當年幣值累加,未經通脹調整)。當前的所有援助都是軍援,但2018年前還有經援。此外,以色列還有國債額度得到美國的擔保,幫助以色列融資。
在2016年,奧巴馬與以色列簽訂10年援助備忘錄,在2018-28年間美國承諾向以色列提供總值380億美元軍援(330億美元軍售和50億美元導彈防禦專款),這是小布什時代簽署的300億美元(2008-2018年)和克林頓時代簽署的267億美元(1998-2008年)10年援助計劃的延續。應該注意的是,10年援助計劃是備忘錄,美國國會在每年預算時有權增減甚至取消,不過一般都如數批准。

1951-2020年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百萬美元,當年幣值,無通脹調整,下同)
美國援助幫助以色列建立了先進的軍事工業,擅長導彈防禦、無人機、網絡安全、雷達、電子、通信系統,IAI、拉斐爾、埃爾比特的產品約70%都出口了,外銷市場包括印度、阿塞拜疆、越南、泰國、韓國、新加坡、菲律賓、埃達利亞、法國、德國、意大利、希臘、俄羅斯、巴西等國。美國也購買以色列製造的軍事裝備。除“鐵穹”反導彈系統外,美國還購買了“獎盃”主動防禦系統、F-35的飛行員頭盔以及美墨邊境的電子圍欄。
美國軍援的目標是確保以色列的質量優勢。具體來説:
·確保以色列在大中東第一個獲得最新美國軍事技術;
·如果大中東還有其他國家也得到相似的美國軍事技術,確保以色列首先獲得升級,或者幫助以色列自行升級;
·如果以色列反對美國對中東其他國家的軍售,美國會對軍售施加使用條件的限制;在對中東其他國家軍售時,對以色列做出相應補償。
美國對以色列的軍援條件十分寬鬆。10年援助計劃確保了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美國對其他國家的軍援一般與具體軍售或者軍訓項目綁定,但對以色列的軍援是空白支票,以色列可以自行決定用處。
美國軍援一般用於購買美國製造的軍事裝備,但在小布什時代的十年援助計劃裏,還特別指明容許以色列用不超過26.3%的軍援款額購買以色列製造的裝備。在奧巴馬時代,要在10年內逐步取消美國軍援用於購買以色列製造裝備的份額,在10年的終點,美國軍援只能用於美國製造的裝備了。

美國軍援可用於購買以色列製造裝備的份額正在逐年降低,乃至最終取消
這對以色列軍事工業是很大的打擊。為此,一些以色列軍工公司可能與美國公司合併,以取得“美國身份”,或者在美國開設分公司,以便繼續有資格獲得美國補貼。不過美國-以色列合作的彈道防禦是獲得“全資補貼”的,而且在特殊情況下(比如戰爭)下可以超過每年5億美元的額度。2021的預算已經過站了,估計2022年的預算會為以色列在加沙衝突中為“鐵穹”反導彈系統消耗的大量“塔米爾”攔截彈補貨,因此顯著增加款額。
2020年,美國對以色列提供的軍援相當於美國對全球總額的59%,美國軍援也相當於以色列國防預算的20%。換句話説,以色列國防預算只需要考慮人員、訓練、燃油、設施開支,軍購基本大頭由美國軍援包了。這還是在以色列國防開支佔GDP高達5.6%的情況下。
美國軍援相當於每年為以色列GDP增加了超過1%的增幅。如果算上2000年前後相當於軍援50%的經援,每年為以色列GDP的加成就超過1.5%了。任何國家的GDP得到每年1.5%的加成,那是就從呆滯漲到正常,從正常漲到火爆了。可以説,離開美國軍援,以色列要麼經濟被軍費壓垮,要麼軍力嚴重萎縮。
對美國來説,對以色列的軍援相當於美國軍費的0.65%。換一種算法,美國軍費中用於裝備採購的費用約佔20%,裝備採購加軍工研發則約佔32%。對以色列的軍援主要用於裝備採購和軍工研發,所以相當於美國三軍裝備採購費用的3.3%,或者裝備採購加軍工研發的2%。
在大國競爭的新形勢下,美軍換裝壓力高漲,各軍兵種都在高呼“打錢”,如果這筆錢用於美軍的自身建設,經費壓力也能有所降低。用現行主要武器研發和裝備計劃比照,以昂貴著稱的“哥倫比亞”級核潛艇、B-21轟炸機的每年撥款都在對以色列年度軍援的2/3到3/4級別,這是號稱“史上最大研發資金”。


2022年美國國防預算預定裁減的空軍作戰飛機和海軍艦艇
另一個算法是,在2022年國防預算裏,美國空軍計劃裁撤42架A-10攻擊機、48架F-15C/D空優戰鬥機、47架F-16C/D戰鬥轟炸機 、18架KC-135加油機、14架KC-10加油機、8架C-130H運輸機、4架E-8戰場監視飛機、20架“全球鷹”無人偵察機。美國海軍計劃裁撤2艘“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1艘“惠德比”級塢式登陸艦、4艘瀕海戰鬥艦、7艘其他登陸艦,退役全部F-18A/B/C/D、“海神”(海上偵察型“全球鷹”)無人偵察機、“掃描鷹”無人偵察機、河海作戰中隊及船艇、部分陸戰隊的能力(可能是坦克等重裝備)及其他。
這些裁撤加起來還不到2021年對以色列軍援的2/3。也就是説,砍掉對以色列軍援的話,這些裝備都可以保留,還有結餘。
再換一個算法,取消對以色列軍援的話,可以在美國預算中穩定增加一艘“福特”級航母和一艘“伯克III”級驅逐艦(分別假定4年和3年建造週期,建造頭尾相接)或者每年增加一艘帶VPM的“弗吉尼亞”級核潛艇(假定船廠有足夠產能)。
一般外國軍售都是一次性付清,但以色列軍售容許分期付款,這也降低了以色列的負擔,提高實際支付能力。一般軍援都是在一年裏分期支付,但以色列的軍援在年頭一次性支付,而以色列可將這筆款項存在美國聯邦儲備銀行,所產生的利息歸以色列支配,一般用來償還以色列的債務。在理論上,如果以色列拿了軍援但不消費,只是存在美國聯邦儲備銀行,美國還要為軍援向以色列支付利息。當然,以色列從來沒有拿了軍援不用而只存銀行過。
如果世界上的銀行或者援助組織對於借貸者或者受援人都能這麼寬待就好了。

以色列是美國之外第一個獲得F-35的國家,也因此是美國之外西方最早擁有隱身戰鬥機的國家(資料圖)
以色列是世界上第一個在美國之外獲得F-35戰鬥機的國家。美國批准出售75架F-35戰鬥機,以色列已經確認訂購了50架,交付27架,全部是用美援支付的。應該指出的是,儘管都是用美援支付,美國批准不等於以色列確認訂購,以色列有權根據自己的國防需要決定經費的用途。
2013年,奧巴馬批准向阿聯酋出售80架F-16E戰鬥機,作為補償,也批准向以色列出售KC-135加油機、反雷達導彈、先進雷達和6架MV-22“魚鷹”傾轉旋翼直升機。這將是美國第一次向外國出售“魚鷹”。以色列最後因為預算考慮而取消了這6架“魚鷹”,款項移作他用。
在理論上,以色列不是F-35計劃的成員國,無權接觸關鍵技術。在實際上,IAI參與機翼製造,埃爾比特設計的飛行員頭盔成為F-35的制式配置。以色列更是被特許設計和安裝自己的電子系統,不過條件是以色列只能進行功能設計,軟件編碼還是由美國來做。美國還沒有大方到對以色列開放F-35的軟件代碼。以色列F-35的3F+版軟件與以色列自己的干擾吊艙、空空導彈和制導武器兼容。

部分對以色列大宗軍售
在導彈防禦方面,以色列實際上在技術上領先於美國,不過這個領先都是美國資金堆出來的。
在海灣戰爭期間,美國“愛國者”防空導彈的表現差強人意,薩達姆的“飛毛腿”導彈沒有給以色列造成太大的物質和生命損失,但把以色列嚇了一大跳。如果薩達姆的“飛毛腿”真的攜帶大規模殺傷彈頭,以色列的損失就大了。

海灣戰爭期間,以色列“愛國者”導彈正在升空攔截伊拉克“飛毛腿”(資料圖)
戰後,以色列率先投入反導彈研究,並逐步從彈道導彈防禦擴大到火箭彈防禦。美國一方面進行自己的導彈防禦研究,另一方面資助以色列,不僅滿足以色列的防禦需要,也增加獨立的研發思路,避免美國自己的研發路線選擇不當走入死路的問題。
在50年代時,美國經常這樣資助北約盟國,英國的“鷂”式最早就可以溯源到美國的資助。美國和歐洲軍事工業形成競爭後,美國就很少資助歐洲軍事工業了,但以色列是例外。
在導彈防禦方面,以色列發展了完整的體系,有“鐵穹”(近程)、“大衞投石索”(中程)、“箭II”(高層大氣)、“箭III”(大氣層外)四個主要系統。“鐵穹”已經在剛結束的加沙衝突中得到大規模的實戰考驗,其他系統也已經實用化,但只有有限的實戰使用。
拉斐爾的“鐵穹”系統的射程在4-70公里,主要用於攔截近程的火箭彈。雷達和火控系統會無視落在空地的無害火箭彈,節約彈藥,也有利於有效應對飽和攻擊。“鐵穹”系統屬於可移動部署。也就是説,可以根據需要轉移陣地,但需要在新陣地上架設系統完畢後才能戰鬥,不具備在機動中發射的能力。以色列已有10個“鐵穹”營,每個營能保衞約160平方公里的地區。
“鐵穹”系統在2011年形成戰鬥力,以後不斷改進、升級。“鐵穹”首次投入實戰是在2012年12月“雲柱行動”以軍在加沙與哈馬斯戰鬥期間。在2012-14年期間,“鐵穹”多次投入實戰,據報道有效率達到90%以上。這次加沙衝突期間,以色列方面聲稱攔截有效率達95%。

在加沙衝突中,“鐵穹”系統大出風頭(資料圖)
儘管“鐵穹”的研發、製造和部署都是美國出資的,“鐵穹”的技術是以色列獨立研製的,美國技術在部件和子系統層次,整體知識產權屬於以色列。2014年,美國要求以色列分享技術,雷西恩成為合作伙伴並負責在美國的製造,美國陸軍也決定訂購“鐵穹”系統,用作野戰部隊的C-RAM系統。
不過在耗資3.73億美元採購兩套“鐵穹”之後,沒有繼續採購。據説以色列拒絕分享軟件代碼,而美國陸軍希望得到軟件代碼,以便將“鐵穹”與美國的導彈防禦(“愛國者PAC3”、“薩德”)體系整合起來。
這是F-35的電子系統同樣的問題,只是美國和以色列的角色對換了。“鐵穹”使用的“塔米爾”攔截彈有70%由雷西恩製造,最後總裝在以色列進行。以色列保留製造雷西恩部件的能力,必要時生產線可重啓。
2019年12月,以色列出口了8台“鐵穹”的EL/M-2084雷達給捷克,以色列已經將相關雷達的不同變型出口到加拿大、新加坡、芬蘭和印度。
“大衞投石索”(又稱“魔杖”)的研發是在2008年啓動的,用於攔截射程為40-300公里的遠程火箭彈和低空飛行的巡航導彈。這是拉斐爾和雷西恩聯合研製的,使用雷西恩的攔截彈。2017年達到實戰水平,據稱兩套系統就可以覆蓋整個以色列,估計不包括內格夫沙漠,那裏反正也人煙稀少。美國和以色列在2018年簽訂“大衞投石索”的聯合生產協議,主要是攔截彈。
在80年代,以色列得以參加美國導彈防禦計劃,美以分別研製不同型號的“箭”式反導彈。1988年以後,美以聯手,合作研製“箭”式。
“箭”式用於攔截短程彈道導彈,美國出資略低於計劃耗資的一半,以色列投資另一半。美國對“箭”式的總投資超過37億美元。系統在2000年投入使用。

美國為“箭”式(包括I、II、III)項目的歷年撥款(百萬美元)
“箭II”是波音和IAI合作的,用於攔截更遠射程的彈道導彈,一套“箭II”就能覆蓋以色列大部。“箭II”在2020年8月進行了成功的試驗。
為了應對伊朗的導彈威脅,美國和以色列在2007年10月簽約啓動“箭III”的研製,依然由波音和IAI聯手。這是用於在大氣層外攔截中程導彈的。最初美國試圖向以色列兜售“薩德”,並在2019年向以色列部署一個“薩德”營作為演示,但以色列還是堅持獨立研製,並於2017年1月投入使用。2018年美國和以色列簽約,聯合改進和製造“箭III”。

2006-20年間美國為以色列導彈防禦提供的撥款(百萬美元)
美國軍援對以色列的軍隊和軍工具有巨大的影響。在建國時代,以軍裝備是萬國牌的,有什麼用什麼。以軍在人數上佔劣勢,在裝備上也無先進性可言,憑着為猶太人打出一個安全家園的使命感和“已經死過一次、多活一分鐘都是賺的”亡命精神,爆發出驚人的主動性和創新性,屢創以少勝多的戰績。但隨着裝備、訓練和體制的日趨美式,思維和素質也開始趨同。
在1982年的黎巴嫩戰爭(也稱第五次中東戰爭)中,以軍表現就差強人意,在以後與真主黨和哈馬斯的戰爭中,表現更乏亮點。今天的以軍與一般西方軍隊已無差別,已經沒有了前輩的鋭氣、靈氣和霸氣。
以色列軍工則走了不同的路線。在建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以色列缺乏工業基礎,缺乏經濟實力,軍事工業處於修修補補的層次。以色列軍工的第一個亮點是“迦伯列”反艦導彈。
在六天戰爭後不久,“埃拉特”號在塞得港外海被蘇制“冥河”式反艦導彈擊沉。以色列發奮研製“迦伯列”,並在十月戰爭裏取得擊沉敍利亞導彈艇的戰績,成為開戰時最黑暗日子的一抹亮色。這也是西方第一種反艦導彈,先於法國“飛魚”和美國“魚叉”。
“迦伯列”已經發展到了第五代,至今依然是以色列的主力反艦導彈,並廣為出口。應該指出的是,這是美援時代之前的產物,體現了因陋就簡、不求完美、實用第一的原則。

“迦伯列I”反艦導彈其實有點簡陋,但很實用(資料圖)

“梅卡瓦”坦克有獨特的尾門,在緊急的時候可用作重步戰或者裝甲救護車(資料圖)
在十月戰爭後,以色列根據自己的經驗,獨立研製了“梅卡瓦”坦克,儘管直接購買美國M1A1或者德國“豹2”式易如反掌。這已經是美援時代了,與“迦伯列”時代相比,成本制約已經不那麼嚴厲,可算豪華路線了,但最新的“梅卡瓦Mk4“依然比美國M1A2或者德國“豹2A7”便宜一半。
在偷來的法國“幻影III“設計基礎上,以色列換用美國通用電氣J79渦噴,推出”獅“式戰鬥機,並希望以此經驗和F-16的使用經驗獨立研製“幼獅”戰鬥機,最終因為技術門檻和美國壓力而放棄。美國可以忍受以色列在自己弱勢或者並不在乎的軍工領域發展,但危及關鍵領域還是不容許的。
以色列也不是面面俱到,在相對次要的海軍技術方面,以色列滿足於提要求,而委託法國或德國建造艦船、潛艇。
但在對以色列至關重要的反導彈方面,以色列已經裝備了“愛國者”防空導彈,美國也極力鼓勵以色列採用“薩德”,以色列依然拒絕美國的直接提供,堅持自主研發。“薩德”沒有進門,“大衞投石索”正在替換“愛國者”,“鐵穹”則是首創的。

“鐵穹”的“塔米爾”攔截彈(左2)和“大衞投石索”的攔截彈(右1)(資料圖)

“大衞投石索”的攔截彈有個奇怪的“歪腦袋”外觀,這是將紅外導引頭偏到一側、儘量減少對後面的主動雷達導引頭的遮擋(資料圖)

“箭II”(左)和“箭III”採用完全不同的設計,分別為高空大氣層內和大氣層外優化,避免了“薩德”身兼二職的設計問題(資料圖)
在技術上,“大衞投石索”頗有特色,將“怪蛇5”空空導彈的紅外成像與“德比”空空導彈的主動雷達整合為一體,採用雙模製導,比“愛國者”的TVM或者“標準6”的主動雷達制導更為先進。雙模製導是發展方向,以色列領先了。
導彈氣動控制為鴨翼加尾翼前翼,尾翼後翼是固定的。沒有用直接側力控制似乎比較保守,但技術成熟、風險低。助推器在起飛後拋棄,彈體和雙推力主發動機以“德比”為基礎,第一階段推力在拋棄助推器後繼續加速到最大速度,然後靠慣性接近目標,在進入最終攔截彈道時啓動第二階段推力,為終端攔截機動增加能量。
這是比“愛國者”或者一般防空導彈在最大速度後單純依靠慣性更加優秀的設計,尺寸更小、重量更輕,成本低得多,拉斐爾聲稱只有PAC3的20%。
在高層攔截方面,以色列實事求是,將“箭II”和“箭III”分別為高空大氣層內和大氣層外優化,前者採用常規的彈翼氣動控制,後者採用更加適合大氣層外的尾裙控制,避免了“薩德”用尾裙和直接側力在兩者之間兼顧帶來的技術困難,更早形成戰鬥力。
在軍售和軍工之外,美國還對以色列有更多不大為人所知的軍援。
在80年代初,以色列邀請美國在以色列屯儲軍事物資,以便美軍赴以色列作戰時就地取用。美軍從未赴以色列作戰,但美軍從1984年開始在以色列屯儲裝備和物資,不過都是一次性使用的彈藥和物資,而且以色列不能動用。
1989年,美國向沙特阿拉伯出售M1A1坦克,作為補償,老布什改變政策,容許以色列在緊急情況下動用美軍屯儲的物資,用完需要償付或者歸還,平時依然由美軍負擔,由美國歐洲司令部負責管理。現在屯儲的物資包括導彈、裝甲車輛、炮彈等,以軍可隨時動用,不需要美國國會批准,也沒有交貨和運輸的等待時間。
已知以色列至少有兩次動用這個特權:
1. 2006年與黎巴嫩南部的真主黨作戰時,以色列要求美國加快交付制導炸彈,小布什直接就叫以色列自己到美軍屯儲裏去提貨了;
2. 2014年7月,以軍與加沙的哈馬斯作戰期間,美國也特許以色列動用特權,提取120毫米坦克炮彈和40毫米照明彈,以後用美國軍援補貨。
從2014年起,以色列要求美國增加在以色列的屯儲,以便以色列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現在法定規定的屯儲上限價值為34億美元。這是逐漸增加的。1990年為1.65億美元,但包括在韓國、泰國、北約、澳大利亞、日本等地,其中以色列部分約1億美元;1991年增加“至少3億美元”;1993-95年、2007-08年、2011-12年、2014-20年期間每年各增加“不少於2億美元”。
彈藥和物資儲備是不小的開支,不僅購置和管理需要開支,過期更換也是開支。美國這也是為以色列減負的。這好比食客嫌美團外賣不夠給力,要海底撈直接入駐廚房待命了,還要自帶乾糧。這服務沒説的。
為了反制哈馬斯在埃及、加沙邊境上挖地道、偷運軍火進入加沙,從2016年起,美國特別撥款,幫助以色列研發探測地下掘洞的技術,據説是以聲學和地震探測技術為基礎的,原始技術來自石油和天然氣勘探。

美國對反地道技術的專項撥款(百萬美元)
美國還為反無人機專門撥款,從2020年開始到2024年為止,每年撥款不超過2500萬美元。2020財年實際撥款1300萬美元,2021財年2500萬美元。
在理論上,美國軍援只能用於以色列的自衞,但以色列轟炸加沙平民引起對“只用於自衞”的質疑。以色列用美國提供的裝甲推土機剷平巴勒斯坦人的居所是另一個質疑的焦點。美國的移民和難民安置撥款(專用於猶太人移民安置中心、希伯來文強化學校、青少年移民,沒有巴勒斯坦人的事)只能用於1967年邊界之內的以色列部分,也就是説,不能用於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的以色列佔領區。但從2020年起,特朗普政府取消了地域限制,所有在以色列控制下的地區都可使用相關款項。
在以色列與阿聯酋等國簽訂亞伯拉罕協議之前,內塔尼亞胡政府曾考慮正式吞併西岸部分地區,不僅引起世界各國強烈反對,也引起美國民主黨的反對。81%的民主黨議員準備起草法案,禁止美國援助以任何形式用於吞併西岸的企圖。
不過亞伯拉罕協議規定以色列擱置(但不是取消)吞併計劃,因此這一問題就“擱置”了。在當前民主黨當政期間,內塔尼亞胡沒有了特朗普式的無條件支持,可能暫時不敢逆天行事,但不能保證以後不會再成熱點。
民主黨眾議員麥卡倫還提出過法案,要求禁止以色列軍警用美援監禁、拷打、虐待巴勒斯坦犯人,但法案不了了之。她後來再提法案,要求每年撥款1900萬美元,支持非政府組織監督接受美援國家(主要就是以色列)涉及監禁、拷打、虐待和違反人權的事情,再次不了了之。
美國對以色列轉售美國提供或者包含美國技術的軍事裝備具有否決權。2017年,克羅地亞尋求購買12架以色列的二手F-16戰鬥機,美國要求拆除以色列加裝的設備,但克羅地亞看中的還就是以色列改裝的二手F-16,最後撤購了。
從1973年起,以色列一直受到美國國務院的移民和難民安置撥款,在1973-1991年間,這項援助累計4.6億美元,但每年的援助變化很大,最低到500萬美元,最高到8000萬美元,蘇聯猶太人移民數量的起落是主要因素,還有埃塞俄比亞猶太人。

2000-20年美國對移民和難民安置的撥款(百萬美元)
從1972年起,美國向以色列提供貸款擔保,作為間接的經濟援助。這不僅用於安置蘇聯和埃塞俄比亞猶太人移民,也用於幫助在2000-03年第二次巴勒斯坦人大暴動之後以色列受到重創的經濟。由於美國政府的擔保,以色列可以很低的利率從商業銀行籌措貸款。
2003年,沙龍政府因為經濟困難和即將爆發的第二次伊拉克戰爭,要求美國提供80億美元貸款擔保和50億美元的額外軍事援助,美國最後提供了90億美元貸款擔保(分三年)和10億美元的額外軍事援助,但要求以色列停止在被佔領區的蠶食,否則減扣等量撥款,以色列也必須償還本息,美國總統有權根據以色列經濟改革情況決定未來貸款條件。
2003年底,美國國務院確認以色列繼續在西岸蠶食,當年減扣2.895億美元;2005年再次減扣7.958億美元。此後以色列不再使用美國貸款擔保,避免在西岸的蠶食政策受到美國牽制。
到2020年為止,以色列發售了44億美元美國擔保的國債,以色列還有38.14億美元美國擔保的國債額度尚未使用,但不知道是否會因為這些年來西岸蠶食而受到減扣。以色列並不急於發行更多國債,這些額度只是預備緊急情況下使用的。美國已經四次延長擔保的期限,在2023年之前依然可以實用剩餘額度,屆時可能再次延長。

2003年至今美國擔保的以色列國債額度(百萬美元)
美國還通過國際開發署向以色列提供教育與醫療援助,用於學校、圖書館、醫療中心等。在2019年,接受美國國際開發署援助的有耶路撒冷的Shaare Zedel醫院、魏茨曼理工學院範伯格研究生院、拿撒勒項目等。以色列是在大中東接受美國教育與醫療援助最多的國家。

2000-16年美國對以色列的教育和醫療援助(百萬美元)
美國還出資幫助以色列的科技和商業發展。
1977年雙邊研發基金會(簡稱BIRD基金會)在美國和以色列公司之間牽線搭橋,促進聯合科技研發,重點在保安、通信、電子、光學、軟件、生命科學、新能源。歷年累計贊助3.63億美元,項目撥款一般在70-90萬美元範圍,受援方要自己承擔至少50%的項目費用,項目技術可轉為軍用,但軍事科技不在這個項目的範圍裏。
第二個機制是雙邊科學基金會(簡稱BSF基金會),建立於1972年,目的是促進科技研究。2012年依賴,BSF於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聯合贊助美以科研,2019年以色列科學院宣佈出資5600萬美元,用於BSF-NSF聯合項目。
第三個機制是雙邊農業研發基金會(簡稱BARD基金會),這是1978年建立的,主要從事農業科研,滴灌、殺蟲劑等來自這裏。
1995年,美國商業部和以色列工業部聯合建立了美以科技基金會,這是又一個促進雙邊科技發展的組織。
2007年以來美國國會多次撥款建立新的科技合作組織,這些組織大部分在BIRD的管轄之下,主要有:
·BIRD能源:以新能源和節能為主,美國撥款2170萬美元;
·能源中心:以能源、水資源和關鍵基礎設施的網絡安全為主,美國撥款1200萬美元,以色列出資2400萬美元;
·BIRD國土保安:以國土保安技術和緊急響應為主,已撥款400萬美元;
對於2021年來説,美國援助包括:
·33億美元軍援;
·5億美元導彈防禦,其中“箭III”7700萬美元,“大衞投石索”1.77億美元,“鐵穹”7300萬美元,“箭II”1.73億美元;
·4750萬美元反地道技術;
·2500萬美元反無人機技術;
·400萬美元新冠抗疫;
·200萬美元BIRD能源,400萬美元能源中心;
·5億美元移民和難民安置;
·延長裝備屯儲計劃到2023年;
·在2021-23年間增加6億美元裝備屯儲;
·埃塞俄比亞猶太人移民安置1000萬美元;
·美國、以色列、希臘、塞浦路斯猶太人移民對話200萬美元;
·通過美國救濟署和以色列救濟署的200萬美元,用於國際水資源、農業和新能源援助。
從2000年起,美國對以色列的經援逐年下降,2019年後完全停止了。2019年美國人均GDP為65297美元,以色列為43592美元,相當於美國的2/3,接近德國和加拿大,比英國還高,確實沒有必要繼續經援了。但對以色列的軍援還在穩步上升,以色列的經濟依然做不到支持完全自主的國防,也看不到什麼時候才能做到。
美國這是炒股炒成股東了,但以色列沒有把自己當成打工的。美國着意維護的是美國利益,以色列着意維護的是以色列利益,即使美國大力援助以色列,這也是從美國利益出發的。而美國與以色列甚至在核心利益上也並不完全重合。
以色列是為了“猶太人的國家”而存在的,用猶太人填滿舊約以色列的每一個角落是猶太復國主義的終極夢想,耶路撒冷和約旦河西岸是這一夢想的核心,重要性甚至超過特拉維夫、海法、阿希多德這樣的海岸城市。但過度刺激阿拉伯人和穆斯林世界不符合美國利益,所以耶路撒冷和約旦河西岸一直是美國和以色列不合和焦點。
以色列也不是由於美國而建立的。兩千年的生存經驗使得猶太人深知到處下注的重要性。猶太人善走上層路線,在Pax Britanica的時代抱住英國,在Pax Americana的時代抱住美國,在中國作為顯而易見的世界一極的今天,以色列高度重視與中國保持良好關係。
中國不可能替代美國而成為以色列的主要援助國,但沒有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三教衝突歷史負擔的中國或許能在巴以和平問題上發揮積極作用,強大軍力不是以色列的目的,巴以和平才是,這一點以色列還是清楚的。
在軍貿方面,由於以色列軍事技術與美國的淵源太深,在2000年向中國出售“費爾康”預警機和2005年升級“哈比”無人機的項目因為美國的否決而流產後,以色列與中國的軍貿基本上停止了。
但中國是以色列的第二大貿易伙伴(第一大是美國,大頭是軍火),以色列也大力擴大一般商貿之外的經貿關係,如上海國際港口集團獲得海法碼頭承包25年的合同,中國港灣工程集團則獲得阿希多德的碼頭承包。這兩個地方都毗鄰以色列海軍碼頭,美國海軍為此不再停靠,並表示強烈不滿,以色列不為所動,這還是在最親美的內塔尼亞胡時代。
值得注意的是,以色列至今沒有禁止中國參加5G建設,從特朗普起,美國就要力壓以色列。這也是發生在內塔尼亞胡時代的事。美國很擔心中以經貿和民用技術合作會涉及軍民兩用技術,如網絡安全、人工智能、機器人等。以色列的強項是軍民兩用的高科技,實際上,OPPO手機來自以色列技術的潛望鏡式變焦鏡頭就具有軍用潛力,比如用於頭盔式攝像頭。
中國的繼續強勢崛起會如何影響中以關係,中以關係會如何影響美以關係和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這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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