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隆:美俄關係,非敵非友?
**趙隆:**今天跟大家彙報的主題是俄美元首會晤的初步看法,這個會晤剛剛結束,現在做一些深層的分析也不現實,更多的是以管窺豹。此外,還想談談在會晤之後美俄關係的變化,哪些東西是不變的,哪些東西可能發生變化,以及可能對中俄關系的影響。
第一個,我覺得這次會晤,雙方都是在超低預期下實現了各取所需,既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這是基本的判斷。這次拜登歐洲行我認為是經過精心的策劃,美國人稱為一個大的外訪,其實你看時間節點、會見的人、談的議題都是有精心準備的。
拜登最後一站見普京,顯然有很多的意涵在裏面。普京是他上任以來見的第一個非西方國家的大國領導人,他展現的姿態是代表了西方跟俄羅斯開展對話和博弈,這彰顯了他的個人印記,還有維護所謂民主價值觀的領導力,這是很明顯的。

普京和拜登在日內瓦舉行會談。圖自環球時報
對俄羅斯來説,我想普京也達到了他所預期的目標,其實所謂的“拜普會”營造出來的最重要氛圍是俄美仍然是在同一個平台上競技的,這是俄羅斯孜孜不倦追求的所謂的大國地位、平等對話。同樣,俄羅斯還在不斷嘗試去降低對美國的敵意,也希望美國降低對它的敵意,普京的採訪包括記者會上都談到,雙方這次是沒有敵意的,塑造了非敵非友比較模糊的俄美關係的狀態。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雙方之所以能夠促成這次會晤,還是要回歸到當前俄美關係的現狀,以制裁與反制為基本框架的狀態。美方在特朗普時期就説找不到比較合適的對象對俄進行制裁,雙方都希望降低一些無序競爭的成本,也降低衝突失控的風險,在這種共同期待下,這次會晤實現了基本價值。
第二個方面,我想談談對美俄關係今後的發展有哪些影響,首先要談美國對俄羅斯和中國的雙遏制政策,拜登在之後的記者會上也差不多提了六七次中國,而且明確表示他對普京直接提出,中國對俄羅斯的擠壓、中國現在有強大的軍隊等等,其意圖把中國作為一個重要因素推動美俄之間的相互接近。他沒有提到普京的表態,這個也無從而知,但很顯然中國因素是個重要的方向,我感覺美國對中俄雙遏制的大方向是不會變的,但至少在資源投放的比重上會有調整。
俄羅斯在這次會晤之後,我研判在政治安全特別是輿論方面,針對美國可能會有所緩解,俄羅斯也希望在疫情的狀況下——現在俄羅斯都已經不知道第幾波疫情了,還是希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應對疫情和經濟復甦上,不希望投放在所謂的前沿對峙和戰略競爭當中。
美國很可能會重新規劃對中俄雙遏制的資源投放比重,加快向印太地區戰略轉移,最核心是要確定遏制中國為絕對優先級。從很多動向都可以看出來,美歐之間關於波音和空客的爭端、貿易上的爭端都提出了休戰期,其實是想集中精力來應對中國。
第二個變化是這次會晤之後,美國國內反俄的主基調不會變,但是以恢復對話為標誌的軟和解是可以期待的。我們看美國前駐俄大使麥克福爾出來的比較多,他當天在現場做直播,在文章中提出,拜登還是會把對俄政策放在所謂民主與專制價值觀的競爭框架中,而且在全球的競爭框架中,美國還將利用北約威懾普京所謂的好戰行為,這些代表着美國主流對俄的觀點。

美國前駐俄大使麥克福爾。圖源俄羅斯衞星通訊社
與此同時,我覺得這次會晤之後,雙方更加偏理性派的前官員、政治人物、專家活動空間會擴大。2018年我在美國訪學,那時候俄羅斯駐美國大使舉辦講座,美國人都不去的,而且這個活動最後一刻直接取消了,沒有任何原因,兩國精英界政界交流完全中斷,這方面我覺得之後會得以恢復。
第三個是美俄對抗的常態是不會變的,但高層互動模式可能會被延續,為什麼這麼説?這次會晤很難解決美俄之間積累的超長清單的問題,但是俄羅斯認為拜登跟特朗普相比,通俄的國內政治負擔基本沒有,而且拜登的反俄底色有助於他在黨內進行一些政策協調,也有一定的政策調整空間。
我們看到拜登對“北溪-2”做出調整,之前説對俄製裁不能碰,但是他確實碰了這條線,這表明的確有空間。俄羅斯學界一些前官員也有這種觀點,説美俄首腦會晤標誌着拜登政府對俄政策的一些重要變化,也有助於兩國元首建立一對一的聯繫和全新的相互認知,我覺得這個是很重要的。
雖然他們之前有數年交往經歷,但今日世界國際格局力量對比都是不同的,確實需要更新相互的認知。我覺得今後集團體或者聯合國等多邊場合,兩國還可能會策劃這種首腦的對話。
還有一方面,美俄結構性本質不會變,但是戰略預判和危機管控能力有望加強。美俄核心矛盾和結構性矛盾不僅僅在地緣政治衝突中,更多在他們的國際秩序觀、角色觀、安全觀和發展觀方面,在這些方面的分歧是根本的,而且是難以調和的。
在這之後,美俄通過政府外交、軍事、情報部門的溝通渠道恢復的話,相互澄清戰略意圖可能會更為暢通。現在美俄的合作成果,更多地屬於技術性的合作,特別是在戰略穩定方面,這個大家都是有所預期的。
除此之外,美俄在整個問題清單中能談的很少、共識也很少,為什麼整個會談時間有所壓縮,我認為很多方面都是雙方在各自表達立場,根本沒有進行深入交流和互動,所謂的正面合作清單價值是很有限的。

最後談一下可能對中俄關系的影響,有一個比較重要的方面我們可以關注,現在俄羅斯學界對於美俄元首會晤很期待,對於中國的一些政策包括美國的政策解讀可能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俄羅斯科學院世界經濟與國際關係所所長亞歷山大·登金大家都很熟悉了,他説我們《睦鄰友好條約》中確立了三不原則,不結盟、不衝突、不針對第三方,他説中國已經變成了王毅國委講的中俄戰略合作的“三個沒有”:沒有止境、沒有禁區、沒有上限,表明了中國希望跟俄羅斯結成軍事同盟和政治同盟,拜登之所以要做出調整,就是因為看到了中俄接近的趨勢。這完全是種誤讀,而且會影響我們進行續約,會影響我們所確立的傳統原則的延續性,外界可能會把續約或進一步的合作解讀成事實的同盟,這是很不好的。
還有一點,俄羅斯國內所謂的平衡派論調有所反彈,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主席柯爾圖諾夫在接受BBC採訪時也講得很清楚,他説拜登主動邀約普京,作為一場單獨的會面在歐洲見他,表明俄美仍屬同一個“league”,我認為不是“聯盟”,可能是聯賽競技的場合,也表明這種象徵性意涵對普京來説至關重要。如果俄美在同一個聯賽中,那中美或中美俄是不是在同一個聯賽中,這個也是值得關注的。
這次元首會晤,俄羅斯前外長伊萬諾夫一方面向歐洲發信號,一方面向某些既希望跟美國合作,又希望跟俄羅斯保持戰略伙伴關係的國家也在發出信號。

俄羅斯前外長伊萬諾夫。圖源新華網
最後一點關於元首外交,現在俄羅斯非常突出這次活動的最高級別,就是元首外交,但是我想我們一直把元首外交作為中俄合作的一個最大亮點,在這次會晤之後,對於接下來我們中俄活動的氛圍、我們的續約進程是否會有一些潛在的影響,這個也是值得關注的。
【整理/觀察者網 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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