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到台灣！《叛逆者》憑什麼？
【文/觀察者網 張照棟】
6月28日，《叛逆者》在央視收官，創下了平均收視率0.92%，平均收視份額4.64%，單集最高收視率1.59%，單集最高收視份額7.5%，連續20天在全國同期熱播劇目中排名收視第一的佳績。
圖源：@CCTV電視劇
除了電視端收視率喜人外，《叛逆者》在網絡上更是火爆，隔三差五就上微博熱搜，而開放式的結局，引發了網友關於《叛逆者》到底是HE（Happy ending）還是BE（Bad ending）的大討論。
不僅在大陸引發收視狂潮，《叛逆者》還在海峽對岸的台灣圈了一波粉，台灣中國文化大學教授邱毅在微博上發文安利，網友們更是在台灣的社交網站PTT上討論得熱火朝天。
截圖自台灣社交網站PTT
儘管這部劇部分情節存在邏輯漏洞、女主“無腦”工具人、結局過於草率等飽受網友詬病的缺點，但《叛逆者》的口碑依舊十分堅挺，大結局後，豆瓣上18萬人打出了8.3的高分，在知乎平台上也得到了8.9分的好評。
《潛伏》、《懸崖》、《黎明之前》和《風箏》之後，國產硬核諜戰劇終於再迎來一部扛鼎佳作。然而《叛逆者》之於國產諜戰劇，不僅是一次重振，更是一次“叛逆”。
以往諜戰劇的敍事策略，往往是強情節、快節奏，以懸疑燒腦、扣人心絃取勝，編劇往往會設置大量障眼法來欺騙觀眾，將謎底壓到最後，進而震撼觀眾。
而《叛逆者》則反其道而行之，開局就將觀眾置於上帝視角，第一集就挑明瞭我黨特工“郵差”的身份，而劇中重要人物老紀、女主角朱怡貞等我黨特工的身份也是一開始就交代得明明白白。
然而，“全員明牌”的設定、一目瞭然的主線劇情，並不意味着《叛逆者》這部劇節奏拖沓，寡淡如水。
恰恰相反，《叛逆者》劇中精心設計的細節、細細鋪陳的伏筆推動着劇情的發展，決定着人物的生死存亡。觀眾們更是在看劇的過程中直接參與推理，燒腦的體驗和強反轉的刺激絲毫不亞於以往注重“猜內鬼、抓內奸”的諜戰劇。
比如劇集一開始，就是一場審訊、抓捕、泄密、救援、突圍一環接一環，要掐着表計算的大戲，不給觀眾任何喘息的機會。
1936年，抗戰全面爆發前夕，上海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國民黨反動派殘酷迫害共產黨人。
深夜，大雨，國民黨復興社上海區審訊室正在嚴刑逼供，一位被捕的共產黨特工沒有扛住，泄露了江蘇省委聯絡員王志的住址。
抓捕行動馬上開始，復興社上海區站長陳默羣親自帶隊，在院中淋雨待命的國民黨特工迅速出發。
與此同時，一通電話從國民黨上海區打出，接到消息的我黨通知立即出發，通知王志銷燬文件，迅速撤離。
國民黨反動派迅速到達，包圍住所，但王志先一步撤離，盆中灰燼未滅，被中餘温尚存。
整個行動迅速低調，全程不過十幾分鍾，消息經手不過幾個人，但還是撲了空。陳默羣確定，站裏有內奸，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為了找出內奸，陳默羣必須啓用新人，主角林楠笙出場。
而這場不到10分鐘的戲不僅交代了背景前情，引出主角，還埋了兩處伏筆。
一個是掛在王志門外的雨衣，陳默羣記下了這個細節，並在之後的劇情中藉此審問王志。
另一個則是王志聽到組織要求他撤離到信陽時的耐人尋味的反應，他短暫又明顯地愣了下，出乎意料、不情願等情緒盡在其中，這為之後王志的被捕、叛變埋下伏筆。
《叛逆者》的導演周遊曾在採訪中説道：“緊張感是局部符號性的東西，但它不是一個全劇整體的感覺。其實節奏的快慢分兩種，一種是外部節奏，一種是內部節奏，讓人物的行為動作更快屬於前者，在我心裏《叛逆者》不是一個處處強情節、命懸一線的故事，它的跨度長達13年，有時候處理一個任務的時候會比較強情節，但延續這麼多年的幾率太小了。”
除了敍事策略上的“叛逆”外，《叛逆者》還有對諜戰劇這一類型劇情節套路上的“叛逆”。
此前的《潛伏》、《懸崖》、《黎明之前》和《風箏》等優秀諜戰劇，敵我雙方鬥智鬥勇，智謀迭出，試探交鋒，你來我往。刺探、審訊、背叛、鋤奸、暗殺等各種驚險刺激的橋段輪番上演，觀眾看劇時提心吊膽，看完後又大呼精彩，直言“神仙打架”。
而《叛逆者》的“叛逆”之處在於，這部劇裏的“神仙打架”接上了地氣。以往諜戰劇中各種奇觀式的計謀爭鬥、間諜手段，在這部劇裏都日常化、生活化。
比如，《叛逆者》第一集就通過一次日常的搭訕閒聊，乾脆利落地交代了潛伏在國民黨復興社上海區的我黨特工“郵差”的身份。
國民黨復興社上海區檔案室主任顧慎言這天如往常一樣開車上班，看到站長陳默羣的司機老黃在擦車，隨口問道：“又跑長途啦？”
老黃答了句：“出了趟外勤。”
顧慎言察覺到情況，笑容消失，停下腳步，隨後轉身，開始刺探情報。
先是寒暄地問：老黃，你抽什麼煙？ 然後藉着話頭回到車裏拿了兩條美國煙送給他。
老黃正準備接，顧慎言看見他正在擦車手不乾淨，手一擺，隨和地説道：“我來，我來。”
隨即轉身將煙扔進了汽車後座。
藉着送煙的由頭，顧慎言往車內一瞥，情報到手。
後座放着一份《南京日報》，站長去了哪兒，不言自明。而顧慎言的身份，觀眾也自然明瞭。
還有男主林楠笙發現女主朱怡貞共產黨人身份的片段。沒有巧合、也沒開金手指，林楠笙憑藉自己出色的觀察力，在洗照片的“暗房”里老老實實地連熬幾個通宵，終於通過一雙上海站內部鞋子的細節發現線索，再經由小乞丐核實，挖出了朱怡貞這條線。
而反派挖掘線索，也終於不靠嚴刑逼供、叛徒出賣以及大肆搜查的“三板斧”了，而是更為合理、可靠、更技術性的手段。
劇中76號特務通過發報機信號測向車確定了我黨聯絡站的大致範圍。76號特務行動隊隊長正準備把手下特務撒到街上，集中搜索。
上司陳默羣反問道：“他們那麼謹慎，發現咱們的人在這兒掃街的話，人不早跑了嗎？”
看到手下還是不開竅，陳默羣無奈指點：“發報機一般來説都是耗電量很大的對嗎，查這個區域每户的用電量，不就把他們挖出來了嗎？這很簡單吶。”
抄電錶，一個出乎觀眾意料卻十分合理的手段，讓76號特務挖出了我黨聯絡站所在的位置。
《叛逆者》的第三個“叛逆”之處，則是人物羣像的塑造。
前文提過，《叛逆者》和大多數諜戰劇的“狼人殺”既視感不同，開局就是“全員明狼”，這種設定對於該劇的人物塑造是極大的考驗，但也讓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劇中的各色人物身上。
《叛逆者》的人物塑造，沒有落入“反派降智”和“主角光環”的下乘套路，正反雙方智商全程在線，博弈鬥爭，你來我往，勢均力敵。而在殘酷的鬥爭之外，《叛逆者》還挖掘出了每一個角色背後複雜的人性。
國民黨復興社上海站站長陳默羣，孤傲狠辣、陰鷙強權，智謀超羣，被網友冠以“拽王”之稱。
他帶着林楠笙入行，給他置辦行頭，也逼着他宣誓效忠，對於林楠笙來説，他既是上司，也是導師。
在與“郵差”顧慎言的交鋒中，陳默羣也不落下風，壓迫感十足。他設計的圈套讓潛伏十幾年的顧慎言判斷失誤，若非手下行事不密，勢必會給我黨造成重大損失。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被手下出賣後走投無路，叛變為漢奸。成為漢奸後，處決往日同僚時，又面露不忍，陳默羣內心的複雜與掙扎在這一刻得到體現。
之後陳默羣為了保全自我不斷搖擺掙扎，逐漸沉淪，最終慘死槍下。
而與陳默羣多次交鋒的“郵差”顧慎言同樣也十分出彩，平時在上海站內不爭不搶，遠離是非，一幅老於世故的模樣。
但在決定犧牲自己，保住其他同志後，他冷靜嚴謹地性格展露無疑。在與林楠笙交接工作時，他希望林楠笙繼承“郵差”這一身份，當時他説的不是：“我希望你做郵差”，而是：“我懇請你向組織轉達我的建議，以後讓你沿用郵差這個代號。”
當然還有被網友們戲稱為“摸魚王”的上海站副站長王全安，初期看起來唯唯諾諾，對站長陳默羣言聽計從，實則隱忍深沉，深諳辦公室政治，一有機會就挑撥站內關係。
而當“郵差”顧慎言藉着話頭刺探情報時，王世安表現出了作為情報工作者應有的防備心，他馬上岔開話題，順便再強調一波自己的苦勞。
配角羣像出彩，主角林楠笙也不落下風。不過他身上體現的，是《叛逆者》這部劇敍事視角的叛逆，以小人物的命運來反映時代洪流的轉變。
《叛逆者》從一個國民黨特工的視角，來觀看其所處的時代，審視當時的中國時局；也從一個國民黨特工的“叛逆”過程，解答為什麼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民選擇了共產黨。
主角林楠笙，即題眼“叛逆者”。與以往諜戰劇中智勇雙全的英雄式主角不同，他稚嫩、猶豫、甚至有些窩囊，但他從投身國民黨報效國家，到被國民黨黑暗現實擊碎，再到最後轉變信仰的過程，卻無限貼合了當時中國青年為救亡圖存上下求索的心路歷程。這是一個由相信，到懷疑，到破碎，再重建的過程，是兩種信仰之間的鬥爭。
《叛逆者》裏的這種“信仰之爭”，並沒有落入單純的“善惡之爭”的下乘，而是用十三年的時間跨度，細細描繪了林楠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開始，林楠笙如當時無數的中國青年一樣，抱着一腔愛國熱情投筆從戎，加入國民黨復興社，立志報國。
然而加入復興社的第一天，他夾雜着書生氣的理想就灰飛煙滅。上司陳默羣帶着他觀摩審問“共黨”，一個孩子被嚴刑拷打，林楠笙本能的憤怒、質疑。
此後，國民黨內部同事相互傾軋；自己最信任的上司陳默羣叛變投敵；新站長王世安又正是將陳默羣出賣給日本人的元兇；戰友們犧牲在抗日一線，撫卹金卻被站長公然貪污……一樁樁一件件，讓本性純良的林楠笙陷入了痛苦的自我懷疑之中。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朱怡貞、老紀、顧慎言、左秋明等一位位共產黨人對他的感召和引導。
愛人朱怡貞之於林楠笙是啓蒙和引導，她的愛國熱情和犧牲精神，讓林楠笙看到了真正的共產黨人的樣子。
而之後，阿木、老紀等一個又一個共產黨人為了國家民族慷慨赴死，則切切實實地震撼了林楠笙。
當自己視為老師的陳默羣叛變投敵，林楠笙信仰崩塌之際，顧慎言又適時引導。這種引導並非直接簡單的策反，而是教誨、勸慰：“你的信仰，不應該依附於任何一個人，在我看來，信仰就是要在不斷的實踐和戰鬥中，得到檢驗，最終方能達到堅定。”“不用太在意眼下的成敗，我們發出的每一顆子彈，都是不屈的宣言”
此後，軍統上海站被敵人覆滅，林楠笙身受重傷被送至香港，愛人生死未卜，自己救國無門，國家命運與個人前途一片灰暗……
萬念俱灰之際，電台裏傳來了延安的《論持久戰》，林楠笙死寂的心終於復活，希望重燃，信念覺醒。
終於，在經歷了摯友左秋明慘烈殉國，國民黨卻不聞不問，拒不收屍；烈士遺孀藍心潔被國民黨軍官調笑侮辱；以及“郵差”顧慎言被國民黨陷害槍殺等黑暗現實後，林楠笙對國民黨徹底心灰意冷，堅定地選擇了共產主義的信仰。
《叛逆者》導演周遊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説道：“其實沒有任何人去推着他加入共產黨，但每個人的行為都對林楠笙要尋找的方向形成了多維度的感召，讓他去思考和尋找什麼樣的道路是對的。當我們看到他在中間的經歷與掙扎，看到他在香港想追尋報國之路的坍塌後，看到他經歷的完整探尋過程，才更相信他宣誓之後的忠誠度。”
談及劇中出現的毛主席著作《論持久戰》，周遊表示：“《論持久戰》的發表，確確實實地為滿懷報國情懷的中華兒女打了一針強心劑，讓大家在一個漆黑環境中看到了一線曙光；林楠笙也是如此，當他聽完《論持久戰》後，內心當中升騰出了一種希望，一種活着的希望。”
周遊還表示，林楠笙象徵着那個時代千千萬萬的廣大民眾，他們在不同的階層和地域，為祖國和民族的未來掙扎和激盪着、不惜付出生命。“上海是一個縮影，在十幾年裏這麼複雜的歷史環境下，林楠笙就像那個動盪的年代裏千百萬同胞一樣，受到感召和感染的過程，就像那個時代的中華兒女包括海外同胞，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受到我黨的感染和感召，志願加入我黨，支持我黨，在千千萬萬同胞的共同努力下，才有了我們今天的生活。這就是《論持久戰》裏説的‘兵民是勝利之本’。 ”
當然，《叛逆者》並非十全十美，甚至還有些高開低走，劇中男女主演的演技與老戲骨和中生代戲骨比起來仍有差距。比如劇中林楠笙與顧慎言的一場告別戲，老戲骨王志文肉眼可見的鬆弛，鬆弛背後還讓人感覺到內在的張力，而朱一龍則只能用單一的緊張的眼神應對。
還有女主角朱怡貞，被網友吐槽為“無腦”工具人。在林楠笙國民黨特務的身份暴露後，接到組織及時提醒的朱怡貞安全撤退。然而由於接受不了林楠笙是敵人的事實，她竟然去而復返，最終被捕，毫無組織紀律性和作為特工人員的基本素質。
此後，朱怡貞屢次工作失誤，使組織陷入各種危機；又屢受重任，數年不倒，被網友吐槽主角光環強烈，工具人屬性太強，她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完善林楠笙的人物弧線，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叛逆者》的一些細節和情節，也經不住推敲。比如顧慎言竟然直接在辦公室用固定座機給組織打暗語電話；老紀作為組織的高級幹部，親身上陣，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還有特務頭子陳默羣的叛變過於突兀、藍心潔的自爆犧牲是否有必要等等。
還有《叛逆者》的結局，收尾收得很倉促，除了主角林楠笙外，其他所有配角的最終命運都草草交代了事。
但總體而言，《叛逆者》瑕不掩瑜，稱得上是近幾年國產諜戰劇佳作，不僅重振了此前被《麻雀》、《秋蟬》等偶像諜戰劇消耗的諜戰劇口碑，還在一定程度上對這一類型片做出突破，拓展了國產諜戰劇的創作空間，為後來者提供更多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