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程序正義”，“美國老爹”性侵判決被推翻，受害者們怒了

【文/觀察者網 周毅】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7月1日消息，當地時間週三（6月30日），賓夕法尼亞州最高法院撤銷了對美國著名非裔喜劇演員比爾·考斯比（Bill Cosby）性侵罪名的有關判決。

據報道，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有60名女性指控現年83歲的考斯比犯有各種罪行，包括猥褻（grope）、性侵犯和強姦。但直到2018年，美國法院才判定其中一位女性所指控的性侵罪名成立，考斯比入獄服刑。僅僅三年後，因為“程序正義”問題，該判決被法院推翻，考斯比當日便離開了監獄。

美聯社（AP）在其報道形容稱，這份判決讓這位“美國老爹”（America’s Dad）的命運發生了“驚人的逆轉”（stunning reversal）。

美聯社報道截圖

“美國老爹”****：給年輕女性下藥，想和她們發生性關係

綜合美聯社消息，考斯比是美國著名的喜劇演員，其職業生涯長達60年。他因為情景喜劇《考斯比秀》（1984-1992）等節目走紅，並因其在劇中扮演的角色，贏得了“美國老爹”的稱呼。此外，他還在1966年成為首位獲得艾美獎的非裔美國人。

比爾·考斯比 美媒視頻截圖

2004年，康斯坦德（Andrea Constand） 在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擔任女子籃球隊項目運營經理。她表示，在考斯比家中向其請教職業生涯時，考斯比向其提供了藍色藥片，稱“它們可以幫助你放鬆”、“它們是你的朋友”，出於信任，她服下了它們，隨後遭到考斯比侵犯。

康斯坦德最初提起了刑事訴訟，但被當局以“證據不足”拒絕。隨後，康斯坦德提起了民事訴訟，並與考斯比在2006年，以340萬美元的金額和解。NBC報道稱，民事案件的證詞顯示，考斯比承認，他給年輕女性服用安眠酮（quaaludes，一種強效鎮靜劑），他想和她們發生性關係。

康斯坦德描述的性侵場景與加州律師塔瑪拉·格林（Tamara Green）的控訴如出一則。2005年，格林在NBC的《今日秀》（TODAY）節目中表示，康斯坦德的指控反映了她在上世紀70年代的經歷。

格林稱，當時她和考斯比在洛杉磯共進工作餐。因其感冒發燒，她服用了考斯比提供的藥品，隨後失去行動能力，被考斯比帶回她的公寓，遭遇侵犯。格林表示，在自己“誓死不從”後，強姦未遂的考斯比在桌上留下了200美元的鈔票便離開了。

報道稱，當時有“13名婦女同意在法庭上匿名作證”，但被她們被告知，“一旦達成和解，就不再需要她們了。”在康斯坦德與考斯比和解後，他退出了表演行業，並在2010年開始製作兒童節目，常年在紀錄片和脱口秀節目中拋頭露面。

這時才有更多的女性，選擇站出來指控他。

美媒報道中展示的女性羣像，視頻截圖

數十名女性的掙扎，只換來他三年刑期

2014年，喜劇演員漢尼拔·布勒斯（Hannibal Burress）在費城片場當眾稱，“考斯比是強姦犯”，並表示曾有13名女性願意在法庭上指控考斯比。

幾周後（11月13日），女演員芭芭拉·鮑曼（Barbara Bowman）在《華盛頓郵報》刊發文章，以《比爾·考斯比強姦了我，為什麼人們花了30年才相信我的故事?》，控訴自己曾被考斯比下藥性侵。

華盛頓郵報報道截圖

鮑曼寫道，她就是康斯坦德律師聯繫到的“匿名證人”中的一位，但她不願意以匿名的方式作證，只接受實名出席，“我想在法庭上講述我的故事（I wanted to tell my story in court）”。但最後該計劃因康斯坦德與考斯比的和解而流產。

鮑曼控訴稱，1985年，考斯比對17歲的自己下藥強姦，但事後她沒有報警。她的經紀人告訴她，“沒有人會相信你”。考斯比後來又以誘騙和暴力等形式，對自己進行了多次強姦。

同年12月，超級名模貝弗利·約翰遜（Beverly Johnson）在《名利場》（Vanity Fair）上發文控訴，考斯比曾在上世紀80年代，將自己引誘到家裏，並且下藥侵犯。約翰遜稱，她喝完酒以後馬上就意識到，考斯比對自己“下了藥”。

約翰遜在社交媒體上控訴考斯比存在強姦和施虐行徑

NBC報道稱，在2014-2015年，就有數十位女性站出來控訴考斯比的罪行，這掀起了一場輿論風暴。不過所有的指控，都被考斯比否認了。

案情的“轉機”，發生在2015年。當年12月，蒙哥馬利縣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宣佈，在康斯坦德一案中，他們對考斯比提出了“嚴重的非禮指控”（aggravated indecent assault charge），當時正是賓夕法尼亞州規定的“性侵12年起訴有效期”截至的前幾天。考斯比用了近三年時間、歷經了兩次審判才被定罪。

NBC稱，“考斯比被判入獄3-10年，儘管這經歷了一條漫長而艱難的道路，但原告們還是認為，這是一場勝利。”但這場“勝利”，如今已經被推翻了。

他因"程序正義"被釋放， 她們離"正義"有多遠？

今年6月30日，賓州最高法院做出了有益於考斯比的判決。理由是，2005年法院決定不起訴考斯比的決定，讓他在康斯坦德的民事案件中作證，這迫使考斯比放棄了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的“任何人不得於任何刑事案件中被強迫自證其罪”的權利。

當年處理考斯比-康斯坦德一案的前地方檢察官卡斯特（Bruce Castor）表示，他處理此案的意圖是讓康斯坦德在民事訴訟中受益，不過考斯比的證詞成為了刑事審判的證據。卡斯特表示，當年考斯比在證詞中承認：他給康斯坦德服用苯那君Benadryl，以及出於性行為目的，讓其他女性服用強效鎮靜劑。如果讓公眾認為他給康斯坦德下藥並毆打她，對他不利。

賓州最高法院在30日的判決意見中認為，正是由於該民事案件的檢察官曾許諾考斯比不會因其證詞而被起訴，才令其做出有罪表述，而法院據此判定考斯比性侵罪名成立，有違其正當程序權，“……由於這些原因，考斯比的定罪和判決被撤銷，他被釋放了。”

法院判決截圖

這份判決頒發後，輿論譁然。

“電影中的女性”組織發表聲明稱，因訴訟程序上的漏洞而無視數十人的指控，這會讓性侵受害者覺得鬥爭是無謂的，不願站出來將壞人繩之以法。《今日美國報》評論稱，考斯比案大反轉給美國反性侵運動澆了一盆冷水，此事造成的影響或許會持續數十年。文章稱，考斯比絕不是“美國老爹”，而是一個罪犯，他靠着自己的財富、權勢鑽法律漏洞，應該讓他孤獨終老。

更加無法接受這個結果的，是那些起訴考斯比對其侵犯的女性。

考斯比，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圖片

據NBC報道，康斯坦德對此案表示“失望”。她擔心，這可能會阻止在刑事司法系統中，那些為性侵犯受害者尋求正義的人去上報或參與對施暴者的起訴，也可能會迫使受害者不得不在刑事訴訟或者民事訴訟中做出選擇。

證人之一的（Baker-Kinney）金尼表示，她驚呆了，“無言以對，我噁心。”

稱自己在1989年遭到性騷擾的特爾（Eden Tirl）表示，“從一開始，訴訟時效的嚴格限制，就沒有為那些站出來反對考斯比的女性提供保護或伸張正義的途徑……過時的法律是如此明顯——在這些情況下保護男性，往往不應該這樣。”

作證女性聯合聲明截圖

值得補充的是，據NBC報道，拋開案情，檢察官們對考斯比一案的態度並不一致。

有檢察官認為，考斯比一再利用他的名聲和“家庭男人”的形象來操縱年輕女性，在背叛（侵害）她們之前，讓她們將自己當作導師。

蒙哥馬利縣一位助理檢察官賈普 (Adrienne Jappe) 則曾向法官們爭辯説：“由於他在娛樂業的地位，而且他自稱是一名公共道德家（public moralist），因此存在內在的可信度（built-in level of trust）。”

尾聲

美聯社在報道中寫道，這位前“考斯比秀”的明星，是MeToo運動時代第一位受審並被定罪的名人。當這份判決駁回了他的性侵罪名後，他走出監獄，命運發生了驚天的逆轉。

但對於涉事女性和普通公眾而言，事件並沒有結束。

據NBC賓夕法尼亞頻道7月1日下午報道，就在法院審判下達後的兩個小時，考斯比出獄了。刑期為3-10年的他，在費城的監獄裏服刑只超過了2年。報道稱，“他發誓要待滿10年，對2004年他與康斯坦德的接觸毫無悔意。”

值得補充的是，讓他定罪的不僅僅是當年對康斯坦德的猥褻，還有吸毒。

綜合現場視頻，在出獄後，考斯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裏正是康斯坦德的控訴中，他對她下藥並進行侵犯的地方。他身旁的黑衣男子跳躍慶賀他的歸來，考斯比本人則高舉着V型手勢（象徵着勝利Victory），在他人攙扶下回到了屋裏。

NBC視頻報道截圖

據NBC報道，考斯比發言人懷亞特（Andrew Wyatt）對公眾表示，“這是美好的一天，不只是對考斯比來説，因為這是關乎全體美國人的，確保他們能被公正對待。”

“這就是我們一直在為之奮鬥的（This is what we have been fighting for），這就是美國黑人的正義。這就是考斯比先生一直在爭取的正義。他們看到了光明（They saw the light）。”

但並非所有人都認同這個説法。

一位網友在這則視頻下寫道：“這是另外一種方式，它告訴其他男性，你們想對女性做什麼都沒關係，而且還能全身而退。”

社交媒體截圖

據Statista網站發佈的統計數據，2019年，美國共報告了98213起強姦案。

強姦等性侵行為是美國當下社會面臨的重大問題。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