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媒:曾幻想美軍一直駐紮阿富汗,西化的阿富汗年輕人像“行屍走肉”
王世纯高武德势力一般惺惺相惜
【文/觀察者網 王世純】自2001年“9·11”事件以來,阿富汗戰爭已經持續了20年。美軍的長期駐紮徹底改變了阿富汗,大量的阿富汗年輕人學習英語和西方價值觀以服務駐軍經濟。但隨着聯軍逐步撤離阿富汗,這羣阿富汗人陷入了迷惘。
《日經亞洲》雜誌網站7月14日發表題目為《沒有退路:年輕一代阿富汗人面臨美國時代的終結》的專題採訪文章。文章採訪了大量“西化”的阿富汗人,出於安全考慮,文章中部分阿富汗人使用了化名。
文章表示,擁有自由主義、“西化”身份的人正在擔憂美軍撤軍後的未來。最富有和最有資質的阿富汗年輕人已經外流到亞洲其他國家或西方,剩下的一部分“西化”阿富汗人則“像行屍走肉”,每日在社交媒體上擔憂塔利班的攻勢,以及塔利班佔領本地以後對自身安全的威脅可能的失業。
對於這些迷茫的年輕人,阿富汗國防部前副部長塔米姆·阿塞伊説,美國和北約支持整整一代阿富汗人奉行西方自由民主價值觀,反對塔利班。但是美國現在拋棄了他們,讓他們陷入困境,自謀生路。

“迷惘阿富汗人”
儘管電力和手機信號是一種挑戰,但數百萬阿富汗人,尤其是城裏的年輕人,就像2021年世界上的許多其他人一樣沉迷於手機屏幕。他們最近持續關注的是阿富汗的命運——美國人在撤軍,塔利班在不斷取得進展。
喀布爾一家建築公司的財務經理謝里菲説:“我一直在看新聞。又是一次爆炸,又一個地區落入塔利班手中。”
而另外一些阿富汗人則擔憂塔利班奪取本地以後,他們會失業。24歲的女性見習教師居爾·魯克就是其中一員。今年6月,塔利班襲擊了她在西部古爾省的轄區,打破了她的生活習慣和從業方式。居爾·魯爾在短暫收到信號後通過WhatsApp説。“現在塔利班進入了這個地區,他們關閉了學校和醫院,禁止婦女工作,就是使用手機也可能受罰。”
《日經亞洲》評論稱,面對可能的阿富汗內戰,最大的輸家可能是像謝里菲和魯克這樣的阿富汗年輕人,他們敢於希望一個更好、更穩定的未來成為可能。阿富汗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口年齡在25歲以下,其中一半以上是在“9·11”恐襲後出生的。這意味着阿富汗有一半的人口從他們出生開始,其生活就伴隨着美軍的駐紮和塔利班的游擊戰。

現在在喀布爾市政當局工作的穆哈穆德·法茲 圖源:日經新聞
32歲的女教師朱哈沒有那麼高調。過去20年,隨着社會對女性的限制放鬆,她的生活也發生了變化,至少在城市地區是這樣,比如她所在的北部城市馬紮裏沙里夫。塔利班的倒台讓她得以完成學業。後來她獲得了獎學金去印度學習,現在在一所私立大學教英語。她用她的收入養活全家。她説:“在塔利班政府時期,婦女不參與政治決策。現在女性甚至在安全部隊工作,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進步。”
不過,隨着美軍撤軍,一切都改變了,自從美國開始撤軍,朱哈就不再那麼有信心了。她説,馬紮裏沙里夫過去是安全的,但暴力和犯罪活動有所增加。塔利班已經佔領了周邊農村地區的許多地區。朱哈説,她現在離家時比以前謹慎多了。“為了照顧好自己,我去上班或去市場的時候總是讓我的丈夫開車陪我。”
新的形勢讓朱哈申請了特殊移民簽證,以便移居美國。
30歲的費羅茲住在離巴格拉姆空軍基地不遠的地方。他説:“我一半以上的親戚已經離開這個國家。”
費羅茲獲得了在印度學習英語的獎學金,但在印度卻找不到工作。他説,市內不停電的時,他就在社交媒體上,與時事新聞保持聯繫,與許多在國外的朋友和親戚保持聯繫。最近,他在網上看到的新聞變得太真實了。在他接受《日經亞洲新聞》採訪的前一天,塔利班試圖佔領他所在的地區,五名鄰居在火箭彈襲擊中喪生。
塔利班武裝分子鞭打不給他們食物的人,或鞭打獨自外出婦女的telegram視頻在阿富汗的社交媒體上流傳。費羅茲並不總是清楚這些視頻是舊的還是新的,但這至少説明一件事:塔利班的勢力在阿富汗全境蔓延。
“就像行屍走肉”
美軍的長期駐紮徹底改變了阿富汗,在表面、實質以及世界觀上都明顯不同於2001年時的阿富汗。一些人在權力走廊中崛起,擔任副部長、總統顧問和高級外交官,其他人則成為成功的學者、記者和律師,還有一些人開了公司。不過,有更多的人雖然資質更好,但沒有工作,他們現在看到自己的國家正分崩離析。
成千上萬的年輕阿富汗人已經離開,最富有和最有資格的人才外流到亞洲或西方。每天都有數百名最貧窮的阿富汗年輕人試圖偷渡到伊朗,希望在那裏找到工作。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離開。
賈南·穆薩扎伊曾是英國廣播公司的記者,後來成為阿富汗駐外大使。他表示,過去幾個月是一次痛徹的覺醒。他這樣説:“我曾經有一種錯覺,認為美國會永遠留下來……我幾乎所有的朋友都離開了這個國家”。
但他強調自己計劃留下來,他説:“儘管有機會(離開),我和其他一些人還是選擇在這裏堅守。如果我們離開,誰將代表我們這一代?”與此同時,他對那些已經離開的人表示同情。
阿塞伊是新一代阿富汗人的代表。“9·11”恐襲發生時,他還在巴基斯坦讀高中。16年後,阿塞伊成為後塔利班時代阿富汗的國防部副部長,現在則在喀布爾運營着一家智庫。阿塞伊説:“我們很多人都學過英語,拿過獎學金。我認為如果沒有國際力量在阿富汗的存在,這一切是不可能的。”
阿塞伊宣稱,自己至少被威脅了20次。他説:“我這樣的人就像行屍走肉。”

後塔利班時代阿富汗的國防部副部長阿塞伊 圖源:其個人推特
“政府讓年輕人失望了”
自從美國總統拜登今年4月下令美國全面撤軍以來,塔利班在阿富汗全境發動了攻勢,該組織奪取了興都庫什山脈以北和以南的大片領土。儘管阿富汗政府仍然控制着主要城市,但是從西邊與伊朗的邊界到東邊的瓦罕走廊,到處都飄揚着塔利班的旗幟。其中一些邊境貿易口岸已經開始運作,卡車來來往往,關税現在流入塔利班。
阿富汗政府軍一直在進行艱苦的戰鬥,塔利班已經能夠在不開槍的情況下奪取許多地區,然後迅速在社交媒體上發佈照片。在許多地區,塔利班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地方政府,包括所謂的影子州長——政府官員依然留任,可能仍然領取薪水,但他們要對塔利班負責。

塔利班控制的地區(橙色),政府軍控制的地區(灰色) 圖源:日經新聞
許多人認為,當前的阿富汗的局勢和1989年筋疲力盡的蘇聯撤軍阿富汗有相似之處。蘇聯的支持使當時的阿富汗總統穆罕默德·納吉布拉又執政了三年,直到蘇聯本身解體。和蘇聯支持的阿富汗政府相比,美國最近的一份情報評估認為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和他的政府只能堅持6個月。一些人也看到了阿富汗當前局勢伊拉克的相似之處——2014年面對伊斯蘭國組織的挺進,美國訓練的軍隊也是同樣的方式潰退的。
自2001年以來,阿富汗並沒有取得太多的發展,根據最近的一項研究,僅美國納税人就為戰爭付出了超過2.2萬億美元。但阿富汗並沒有像人們期望的那樣,從在阿富汗花費在那裏的鉅額資金中得到進步。
阿富汗依賴從鄰國進口電力,這也使其容易受到攻擊。當美軍匆匆撤離巴格拉姆空軍基地時,首都喀布爾已經進入停電的第二週,這是數年來最嚴重的停電,原因是一系列輸電線路被炸燬。而在市內,大多數人負擔不起維持城市富裕地區“正常生活”的大型發電機。
獲得土木工程學位,現在在喀布爾市政當局工作的穆哈穆德·法茲説:“我們有很大的建築,但我們沒有自己的電來照亮這些建築。”
前阿富汗駐美國大使莫薩扎伊這樣説:“阿富汗政府讓年輕人失望了。有太多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失業。”
莫薩扎伊表示,當前的局勢為塔利班在貧困率最高的農村地區提供現成的新兵。儘管如此,莫薩扎伊沒有放棄避免更多衝突的希望。他説:“仍然有可能把塔利班拉到談判桌前。”周邊國家以及中國、俄羅斯和美國等大國將發揮關鍵作用。
阿塞伊説,2001年後的阿富汗局勢帶來了許多“痛苦”。塔利班組織利用其在巴基斯坦的基地和美國治理的失敗重新集結,威脅着美國支持的阿富汗政府。
33歲的法希姆兩年前從計算機科學專業畢業後一直在找工作。“由於安全局勢,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裏。”
“如果情況變得更糟,”在巴基斯坦長大的難民沙裏菲説:“我們將不得不回到巴基斯坦。”由於阿富汗經濟受到新冠疫情、戰爭和國際援助暫停的衝擊,他的僱主把他的薪水削減了一半以上。

一名政府軍士兵正在阿富汗一家學員門口執勤 圖源:日經新聞
毒品氾濫
隨着阿富汗形勢惡化,越來越多阿富汗年輕人沾染毒品以逃避現實,據估計至少佔總人口的10%。根據聯合國毒品和犯罪事務辦公室的數據,去年阿富汗生產了至少6300噸鴉片,約佔世界供應量的85%。除了鴉片以外,阿富汗冰毒和新型毒品產量也日趨上升。
塔利班對阿富汗城市年輕人的這種所謂“現代生活”深惡痛絕。他們的領導人表示,如果重新掌權,將禁止毒品,就像在2000年掌控這個國家時所做的那樣。但美國和阿富汗政府則塔利班利用毒品收入資助其叛亂活動。
21歲的喀布爾大學學生薩拉説,自己染毒兩年了,“當我心情不好,想要放鬆的時候,會和閨蜜用這個”。
她也一樣擔憂塔利班打進來,她説:“極端分子對我們來説是個大問題,因為我們喝酒,用毒品。”
薩拉也希望追隨她的親友,離開這個國家,她説:“我厭倦了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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