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赫什:美歐關係會因為對華分歧而破裂嗎?
【文/邁克爾·赫什 譯/觀察者網 由冠羣】
美國和戰後歐洲之間長達75年的關係有點像傳統的家族包辦婚姻:它總是充滿矛盾、隔閡和偶爾的勾三搭四(與中國和俄羅斯)以及不時的家庭暴力(美國前總統特朗普)。但意外很少,離婚也難以想象。
然而,當這一地緣政治聯盟的兩大捍衞者,即將卸任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和美國總統拜登週四在白宮會晤時,空氣中出現了一些新的、令人不安的東西:一種關係正在發生變化的感覺,也許是永久性的改變。美國人越來越感到沮喪的是,歐洲不願追隨華盛頓完成從對抗莫斯科到對抗北京的戰略轉變。而歐洲人則對美國能否長期保持民主體制和與歐洲展開合作抱有懷疑。拜登也只是部分緩解了歐洲人的這一焦慮。
誠然,拜登在努力治癒特朗普當局留下的美歐關係創傷。在上月舉行的七國集團和北約峯會上,這也是他首次以總統身份出訪海外,他的一言一行幾乎都正確無比。拜登嚴厲駁斥了特朗普質疑北約作用的言論,拜登形容這個聯盟是“神聖的承諾”,他還解決了久拖不決的空客-波音爭端。但拜登迫不及待地逼迫歐洲國家達成新共識(尤其是在反對中國方面),這讓德國人和其他歐洲人非常惱火。他們也知道他為何如此着急:特朗普和特朗普主義的幽靈仍然在大西洋彼岸遊蕩。

“美歐關係會因為對華分歧而破裂嗎”,本文截圖來自美國《外交政策》
事實上,一些專家表示,被特朗普重創的歐洲人可能更關注美國內部的問題,比如選舉改革、參議院議案阻撓者的命運、2022年中期選舉,而不是關心北約和國防開支等傳統的美歐關係議題。
喬治城大學的美歐關係專家查爾斯·庫普坎(Charles Kupchan)説:“如果真有一個主要問題,那這個問題就是,這段新友誼會持續多長時間:拜登卸任後會發生什麼以及由誰來繼任拜登?德國的政治中心沒有發生變動,因此,比‘後默克爾時代會怎樣’更重要的問題是‘在後默克爾時代的美國政治會是什麼樣子’。”在擔任了16年總理後,默克爾將於今年秋天卸任,接任她的預計將是其保守中間派陣營中的另一位同志。
另一位歐洲問題專家,布魯金斯學會的史蒂芬·皮弗(Steven Pifer)回憶了自己與一位德國高級官員最近進行的對話。“他説,‘我們看到拜登使美歐關係恢復了正常,我們喜歡這樣,但投票給特朗普的7400萬美國人會同意拜登的做法嗎?’” 特朗普仍然是共和黨內的主導力量,而《華盛頓郵報》記者菲利浦·魯克和卡羅爾·萊昂尼格(Philip Rucker & Carol Leonnig)在其新書《我自己就能搞定:唐納德·特朗普災難性的最後一年》中披露,特朗普曾考慮在贏得第二個總統任期後帶領美國退出北約。
歐洲人也很難忽視這樣一個事實:拜登對中國的敵意與其説是他在與特朗普決裂,倒不如説他是在延續特朗普的做法。拜登也沒有取消前任對歐洲施加的鋼鋁關税。除了法國總統馬克龍,沒有一位領導人比默克爾更能具象化這種歐洲懷疑論。她不僅與特朗普關係糟糕,她還努力與北京搞好關係。甚至在拜登上台前,她就在推動歐盟其他成員國同意批准一項重大的歐中投資協議,中國現在已成為德國乃至整個歐盟的頭號貿易伙伴。
來自柏林“德國馬歇爾基金會”的烏爾裏希·斯派克(Ulrich Speck)説:“默克爾帶着兩條信息來到華盛頓。第一,我們不想要新冷戰。第二,我們不想脱鈎。如果美國人想讓我們走上對抗中國的道路,那我們就不同路。”
過去五年,中國一直是德國最大的商品貿易伙伴,德國企業實際上正在加大對電動汽車、塑料、化工和其他行業的投資。
新美國安全中心的雷切爾·裏佐(Rachel Rizzo)説:“德國不想陷入到美中更廣泛的地緣政治角力中。它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參與進去。”她在電子郵件中寫道:“我認為,美國終於接受了這一現實,拜登政府已經明確表示,他們並沒有要求德國(或歐洲,就這一問題)選邊站隊。”
一位關注美歐關係的拜登政府官員承認“還有更多工作要做”,但他堅持認為“在中國問題上,美歐觀點越來越趨同”。他指的是美歐新成立了“跨大西洋貿易和技術理事會”(Transatlantic Trade and Technology Council)以及在最新發表的七國集團和北約公報中出現了譴責強迫勞動的內容。即便如此,德國和其他歐盟大國可能並不願意將歐洲公司與中國開展某些業務的行為定為刑事犯罪,而華盛頓本週在一份新諮詢報告中卻建議,如果某企業的供應鏈與新疆有關聯,則該企業可能會被起訴。拜登政府現在正指責北京對維吾爾人實施了種族滅絕行為。
儘管德國人讚揚拜登在6月份的日內瓦峯會上與俄羅斯展開接觸,但他們也在通過與莫斯科進行商業貿易來兩面下注,最明顯的例子是建設華盛頓反對的新北溪2號管道。拜登政府的官員説,他預計這一爭端不會立即得到解決。今年5月,儘管商談仍在進行,但拜登已宣佈放棄制裁建設北溪2號管道的德國承建商。

據外媒報道,6月舉行的G7峯會,由於會議分歧過大,現場曾一度斷網。
在更深層次上,歐洲人也知道,對美國人來説,四分之三個世紀以來一直處於美國地緣政治核心的美歐關係已不再那麼重要。隨着拜登團隊將印太問題放在議事日程的首位,一個競爭聯盟已經以“四方安全對話”的形式出現,這個聯盟由美國、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四國組成。” 皮弗表示,“德國人説,我們明白美國將不會像以前那樣關注我們,但我們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這種狀況。”
這也可能促使德國人進一步向馬克龍倡導的“戰略自治理念”靠攏,儘管這也可能需要他們花很長時間去適應。歐洲對美國的金融霸權怒不可遏,但卻始終沒有找到擺脱美元暴政的辦法。儘管馬克龍和其他歐洲人希望增強歐洲自身的防禦能力,但歐洲那個最強大的國家卻依然極度謹慎。儘管最後一批二戰倖存者正在逐漸死去,對大屠殺的恐怖回憶也已從鮮活變為模糊,但年輕的德國人仍然被本國的歷史所困擾。皮弗説:“德國仍不想建立強大的防禦能力。”
不管怎樣,有一點是明確的:拜登和默克爾將重申,儘管存在種種問題,但美歐婚姻關係是持久穩定的。官員們説,兩人能夠達成一致的一大主題是,在民主和人權問題上,美歐仍然是堅守共同價值觀的堡壘。庫普坎説,對華盛頓而言,“歐洲已在某些方面變得比過去更顯眼,因為拜登及其幕僚意識到,自由民主剛剛經歷了一個近乎死亡的時刻。”
(觀察者網由冠羣譯自美國《外交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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