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擊：1.3億官司蒸發千億市值，恒大的危機有多大？
文/公眾號：鐵拳何處擊
主筆：知非
編輯：何處擊
來源：觀察者網guancha.cn
1945年7月16日，美國成功試爆了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將整個地球帶入生存危機。
原子彈的原理是核裂變產生的鏈式反應。當1箇中子轟擊鈾235原子核，鈾235會衰變成其他元素和3箇中子，3箇中子繼續轟擊其它原子核，產生9箇中子……每一次反應都會引發更多的反應，產生吞噬一切的巨大能量爆發。
其實，這樣的現象在生活中無處不在，比如恒大，就面臨着自己的“核裂變”時刻。
01 一則裁定引發的慘案
2021年7月19日的一則法院裁定書，讓恒大系的四家上市公司的總市值兩天蒸發了超過1000億。
起因是廣發銀行宜興支行近日向法院提起“訴前財產保全”申請，要求凍結恒大1.32億元財產，已獲得法院准許。
消息傳出後，港股恒大系股票瞬間暴跌。
截止到當天收盤，中國恒大（HK：03333）跌幅16.22%，市值蒸發211億港幣。
恒大汽車（HK：00708）跌幅19.10%，市值蒸發371億港幣。
恒大物業（HK：06666）跌幅13.38%，市值蒸發112億港幣。
恆騰網絡（HK：00136）跌幅11.76%，市值蒸發50億港幣。
今天，中國恒大繼續暴跌10.23%，兩天加起來跌了24.8%。整個恒大系這兩天的總市值損失，達到1023億港幣，約合847億人民幣。（數據來源：choice）
其實在這兩天暴跌之前，恒大股價已經一路走低了
這樣的跌幅是什麼概念？去年11月3日，螞蟻集團中止上市，阿里巴巴當天跌了7.54%，第二天拉回；12月24日，阿里巴巴遭到反壟斷調查，股價兩天跌了15.45%。
最近滴滴被下架，股價當天跌了19.58%。
恒大好歹也是幾千億資產的公司，為什麼法院凍結個1.32億，就把市場嚇成這樣，跌得比實打實面臨退市風險的滴滴還慘？
因為這根導火索一旦點燃，等待恒大的恐怕將是一場核爆。
我們先來看一下，廣發和恒大，到底在打一場什麼樣的官司。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恒大旗下的項目公司恆譽置業，曾在廣發銀行借款3.7億元，合同到期日為2022年3月27日。截至目前恒大已經還了2億多，還剩下1.32億沒還。
現在，兩家對於剩餘金額的還款日期產生了爭議。
廣發認為，借款合同中有一項規定，只要相關樓盤的銷售進度達到70%，恒大就應該提前歸還剩下的1.32億。
恒大則公開聲明，貸款到期日為2022年3月27日，銀行方面是濫用訴訟前保全，公司將依法起訴。
另據界面新聞報道，雙方借款合同中確實有上述提前還款的條款，但恒大認為該條款尚未觸發，因為儘管樓盤的銷售進度達到了70%，但回款進度還沒達到。
所以，看上去這是一起關於合同細節的法律糾紛，究竟誰佔理還不好説。
而且，恒大用房產對這起貸款提供了擔保，區區1.32億，還不上的概率還是挺小的。
所以，事情越發蹊蹺，1000億的市值損失怎麼可能由這點點合同糾紛引發呢？
02 提前討債的法律依據
但是資本市場不是傻子，恒大股價出現如此激烈的反應，説明事情並非看上去這麼簡單。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老何諮詢了一位對銀行合同類糾紛比較有研究的律師。
北京安博（上海）律師事務所程金海律師認為，銀行是否有權利要求提前還貸，並不僅僅取決於上述“70%”條款，還取決於恒大是否構成“預期違約”。
根據《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三條第（二）款規定，銀行在兩種條件下，有權要求恒大提前還貸：一是貸款人明確表示不履行債務，二是貸款人“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債務”。
這個“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債務”，主要是指經營狀況嚴重惡化、喪失商業信譽、有喪失或可能喪失履行債務能力的其他情形、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等情形。
因此，如恒大構成“預期違約”，銀行依法有權提起訴訟，請求解除合同，要求恒大提前還款，並採取訴前保全措施，並根據《民法典》第五百七十八條的規定，追究恒大的違約責任。
當然，如果經法院審理認為，恒大未構成“預期違約”，銀行不具備法定的合同解除權，其保全不當給恒大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應予賠償，銀行在訴前保全時，法院已要求銀行提供了財產擔保。
這段法律解釋是什麼意思呢？按照老何的理解，就是恒大處在非常不利的地位上。
如果銀行是真的想讓恒大提前還款，根本不需要去糾纏合同細節，只要證明恒大的償債能力有問題就行了。
03 恒大的“核裂變”時刻
那麼我們假設恒大輸了這場官司，區區1.32億，會給恒大帶來多大影響呢？
恐怕是性命攸關的影響。
最近，許家印老闆拼命要解決的一件事，就是男人的終極難題——證明自己沒問題。
老何之前講過，去年開始，中國政府給房地產商套上了“三道紅線”的緊箍咒，分別是：
剔除預收款的資產負債率不得大於70%；
淨負債率不得大於100%；
現金短債比不得小於1倍。
恒大把三道紅線全踩了一遍，有息負債一度達到8700多億元，是淨資產的1.5倍還多。
市場也拿利率投票，表達着對恒大償債能力的擔憂。去年恒大的融資成本已經高達10%，遠超TOP50房企的平均值6%。
債務越高，利率越高，這個恐怖的正反饋一旦循環起來，就會要了一個企業的命。
有券商統計，現在恒大的商票利率更是高達36%。也就是説，有債主寧願打個六四折，來找人接盤恒大的債務。
那麼為啥明明半年不到時間就能收到恒大的錢，無數的公司確要不要命的大甩賣呢？因為他們已經不願意相信恒大能夠且願意準時還錢了，當大家都在甩賣時，利率自然而然就會水漲創高到一個接近高利貸的價格。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我們來看看銀票和國企商票的價格，都在2-5%左右。
如果説拿銀行、國企和房地產企業比不太公平，那麼我們看看同樣在踩了三條紅線的融創的商票的價格，可以看到融創相關企業的商票利率均低於恒大的一半，可以確定，市場上對於恒大的信心出現了比較大的問題。
裏子不行，面子就很重要。所以，今年以來，恒大不停在強調，自己的償債能力沒問題。
比如前段時間的大日子，恒大員工到處轉發許老闆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自拍，言下之意，我們現在仍然很硬。
今年1月，恒大也第一時間發佈了自己的負債狀況，董事會“欣然”宣佈，有息負債只有7100多億。
上個月底，許老闆又在內部交流會上宣佈，恒大有息負債降至5000億。
更重要的是，恒大的明面負債裏（只是明面），已經沒有迫切需要歸還的短期債務。而且今年恒大就沒怎麼拿地，照這麼看，只要樓市不崩盤，恒大慢慢賣房還債，應該還是能過關的。
但廣發銀行的提前討債，改變了這個預期。
我們前面説過，從法律層面來講，銀行並不需要具體合同條款，只要提出合理的償債能力擔憂，就能要求債務方提前還債。
一般來説，債務人出現較大的財產訴訟、財產被凍結、經營出現巨大的困難，都可以作為償債能力不足的證據。
那麼，一旦廣發要求恒大提前還款的訴訟勝訴，甚至只是進入司法程序，都可能構成更多債主要求恒大還款的證據。
這個世界上，內卷很常見，但沒有企業不怕債主們的內卷。
既然有第一個人站出來討債了，那麼其它債主就會蜂擁而至，形成擠兑效應。恒大剛剛解除的短期債務危機，恐怕會迴歸得更加猛烈。
這就是恒大的“核裂變時刻”。
有人可能會問，賦予銀行這種強大的追債能力，是否合理？銀行爭先恐後討債，會不會引發系統性金融危險？
在老何看來，如果像恒大這樣規模的企業出了問題，風險是一定存在的。但不能因為有風險，就不讓銀行幹這件事。
中國的銀行基本都是國有，放出去的貸款，一部分是國家的錢，更多的是全體老百姓的儲蓄。如何保護全體國民的財產安全，避免更大的債務危機，是比一家企業更重要的問題。
恒大債務問題恐怕遠遠不是它一家的問題，因為過去20年，大部分地產資本都以最強悍無畏的姿態加槓桿。
而現在潮水退去，游泳褲賣出了天價，因為10個老闆合穿1條泳褲就不錯了。
在這裏，老何要為管理層近幾年來的去槓桿金融維穩的大局意識點贊，任何時候，任何國家，都要把金融風險視為國家安全底線，這是全世界多次金融海嘯的血淋淋的教訓。
老何會持續關注房地產市場的去槓桿進程，也衷心希望，類似恒大這樣的大企業，能夠真切地降低槓桿，維護金融安全，順利渡過難關，給其他房產企業帶個好頭。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