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幻：10億變165億，這是全民的奧運還是貪腐者的奧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月詠幻】
7月23日晚，東京奧運會正式拉開了帷幕。在看了所有的開幕式和周邊報道後，筆者的注意力始終在兩點上：一，這場奧運幾乎就是日本政商界高層的饕餮盛宴，吃得盆滿缽滿那種。套娃外包再外包，這屬於日本政府的傳統藝能，這次奧運也毫不例外。二，日本目前能夠展示的國情和國力實在是太難堪了，能夠讓人看到的東西全都非常勉強。
當然，作為一個遊戲玩家，使用了Square Enix和Capcom的遊戲音樂第一時間就抓住了筆者的耳朵。初體驗很好，但是循環多次實在是過於寒酸。其中使用的《尼爾：自動人形》BGM令人感覺意境奇特。這款遊戲是系列作品中的最新作，背景是致命病毒已經毀滅了地球上所有人類後的故事，但用在今年疫情籠罩下的奧運會開幕式，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打開手機後，筆者發現大學時期的社會學教授也是同樣的反應。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研究室的羣裏用我從未見過的口氣囑咐大家，一定要仔細把這次奧運每一個細節都看在眼裏，因為這就是日本的社會現實，而研究這些就是我們社會科學這門學問的意義所在。
這位平時和我們説話都是敬語的老師，這次竟然刻意用了比較粗放的語氣。可見事情的確過於嚴重，連老師都不得不特地用這種方式來跟我們強調了。
這兩天給我印象頗深的“細節”，就是這篇採訪，挑明本次奧運開幕式本身的預算實際上僅僅只有10億日元，和公開信息的165億日元差了16倍多。這對於熟悉日本商業，尤其是政府案件的朋友來説或許太眼熟了。任何日本政府向外發包的事業，幾乎都是先通過電通、博報堂等巨型廣告公司，再由這些公司向外分發。而巨型廣告公司本身更像是單純的中介，只要去催促承包商，讓他們按照自己的要求完成工作就成。其中的抽水程度極高，達到90%是非常正常的。
無論是之前被曝根本沒有用處的日本新冠跟蹤app cocoa，預算4億日元，最終承包商實際拿到的只有4千萬日元，抑或是之前一些新冠補助金由電通承包發放，最終光是手續費都大量被電通吃掉，這都是稀鬆平常。默認狀態下，日本政府報出的這類公共事業的預算，最終實際被運用到真實項目裏的，有10%就已經不錯了。
不僅是文創費用，連人工費也被pasona這種派遣中介公司吃幹抹淨了。開幕式的導演在pasona這個中介公司的官網報價徵集，每天薪資是1萬2千日元，而官方給pasona的報酬竟然是20萬日元。這是95%的抽水，比上面的90%還多。這種事實，奧運負責人竟然説因為守密義務，自己不知道。日本民眾關於這點自然是不肯買賬的。
“作為負責人，你怎麼可能會有不知道的費用？完全無法理解。”
“奧運負責人竟然不知道奧運的經費，這算不算不稱職？簡直就是在公開表示自己就是個裝飾品。負不起責的話就請辭職吧！”
就連吃着日本飯的美國人都看不下去了。這位戴夫是在日本電視台經常出場的紅人，他直接表示，這演出就像過年時電視上的御節料理廣告，看上去很熱鬧豪華，其實完全沒有內容。
確實，無論是需要腦補才能假裝看懂的演出，還是完全不知道聯繫點在哪裏的表演節目，都完全無法讓人相信這是一個世界第三大共同體能夠做出的世界最大賽事的開幕式。
日本網友更是直接表示，又寒酸，又黑暗，還感覺到了自己對電通等相關人員的怒氣。
電通和pasona，政府基本什麼業務和人工都最終會交給他們，再從他們那裏派給其他的業者。這是日本政府相關的腐敗滋生病灶，也是日本社會不成文的事實。這首先就是這次奧運會最大的黑暗。
而這就帶來了另一方面：日本實在是很難在當前環境下展示合適的內容。
正如這位網友所説，日本1964年東京奧運可謂是戰後奇蹟。當時的日本能夠把高速路和新幹線全部整備好，向世界展示自己經濟上升的樣子，所以人們都非常積極向上。而2021年直接就是日本的高層像瘟神一樣，從準備到開始一直在搞事。
1964年東京奧運會，廣島原子彈投下後90分鐘出生的坂井義則擔任最後一棒火炬手，寓意深刻
2020年東京奧運會，最終由日美混血的網球選手大坂直美來點燃主會場火炬台，褒貶不一
1964的日本是充滿了自信，想要把戰後建設成果一併展示出來。最為關鍵的，是火炬最後一棒是由廣島原子彈投下90分鐘後出生的坂井來傳遞。他不僅出身廣島，再加上獨特的出生時刻，使得他在這次奧運會時作為廣島核爆的象徵來參加。這麼一位國民來點燃最終火炬，意味着當時的政府和國民都願意很驕傲地去宣佈，日本走出來了。
而2021年的奧運，最終棒則是由日美混血的網球選手大坂直美來點燃。她那“名日實美”的身份和行為十分值得琢磨。此君日常參加比賽後接受採訪全都是英文，也不怎麼會説日語。即使日本記者在一次賽後採訪中請她用日文説一句感想，她也是無視這個要求，直接開始説英文。同時由於一些在賽場上的政治相關發言，也招來了一些日本國民的反感。
選擇一位和日本除國籍外沒有什麼聯繫的女性，而不是其他能夠代表日本或者這個國家當代成就的運動員來點火，足以看出日本政府的用心。
日本網友也基本都是反對意見。其中包括，“明明有更合適的人，偏偏是她”，以及“大坂直美是一個褒貶不一的人，希望能用被更廣泛喜愛的人”。
1964年和2021年的精神面貌差距如此之大，或許是因為在不同的歷史進程之中。過去那些能夠直視過往、舉國拼搏建設戰後自己國家的人們，現在其中一大部分已經變成了精緻的既得利益者。他們關心的從國家形象和國家人民幸福，變成了自己那本來就已經很大的既得利益是否能夠繼續擴張。
只要在日本搜索，基本都會看到pasona和電通這兩個名字。無論是之前2020年日本給各路中小企業發錢，還是安倍口罩，都能看到電通在承包。
甚至對於電通具體到底在做什麼，政府都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
這次奧運更是讓pasona最新的預計利潤達到了去年的十倍。其中的預算也和上文提到的一樣，政府表示完全不知道。
但有趣的是，日本媒體和民眾其實早就知道電通和pasona這兩家基本能把政府所有事業都接下來的公司，會吃掉這麼多利潤。只要上網一搜，不僅能夠看到很多上文所述的負面新聞，甚至很多人在推特抗議説不要給它們發單了。然而，這些行動最終並不能影響政府行為，甚至還讓電通和pasona走到了今天。
pasona的會長竹中平藏，曾經是小泉純一郎時代的政客。他幾乎是開啓了日本從全員終身僱傭轉向非正式僱傭時代的人。最詭異的是，看上去企業好像負擔的成本和風險低了一些，但勞動人民所需要付出的勞動基本沒什麼變化。這位竹中會長和政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同時一直和政府打配合，出了什麼事情就讓他出來頂包捱罵，卻一直能夠維持着行業地位和收入訂單水平。
政府裝聾作啞，台下大量資金暗流湧動，這不得不令人聯想到，其實就是白手套在為政府高官洗錢。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從悉尼奧運就開始為日本奧組委做財務管理的森谷靖，在奧運即將開幕的2021年6月11日跳電車“自殺”。兩年前安倍的森友事件，也是當事官員赤木突然自殺，導致事件死無對證。無論是畏罪自殺、被自殺，都直接地暗示着奧運財政背後的黑暗。而那些被推到台前作為靶子接受民眾怒火的電通和竹中，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就這樣，日本高層又吃了一波，和那些一邊被民間仇恨但是又被民間視為就職最佳去處的大企業一起分擔了怒火，部分羣眾也從日復一日的生活裏找到了發泄不滿的出口……只留下一地雞毛，以及“自殺”的負責人家屬的悲傷。
台場海濱鐵人三項比賽，部分選手賽後跪地嘔吐 圖片來源：法新社
奧運究竟對日本意味着什麼？尤其是2021年延期舉辦的奧運。原本的意圖是振興被稱為“失去的三十年”的經濟，在新時代為日本開拓一個更新的機會。在這樣的前提下，即使多少被高層貪腐一些，只要能夠成功舉辦，對拉動日本國內內需也是一針能夠拼未來的強心劑。
但由於疫情，這個項目對於政府就變成了一個無論舉辦還是終止都會有問題的燙手山芋。尤其政府和高層最不能接受的，可能就是那些已經按照預算被拿走的貪腐資金無法吐出來，讓這個比賽完全無法中斷。這就是為什麼連天皇都無法表示祝福，只能表示擔心的原因。因為的確很多人，尤其日本國民，都覺得這種時候舉辦完全不合適。
如今奧運得到舉辦，日本政府無論如何都將一個“從好事變成包袱”的任務甩掉了。對於民眾而言，這是自己拼命努力工作上繳的税金被上層精英吃幹抹淨的過程。而對於比賽本身，反而討論的聲音遠遠低於不滿的聲音。
最後祝福所有奧運健兒，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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