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之:北溪二號——一個不只關乎能源的故事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之】
7月21日,德國和美國終於就解決爭論數年的“北溪二號”達成正式協議。
協議主要包括以下內容:
1. 德國保證在能源項目方面向烏克蘭提供資金和外交支持,譬如,參與成立一個數十億美元的基金,幫助烏克蘭開發其它替代能源(如再生能源等),提高能源效率,改善能源安全。
2. 德國將支持由12箇中東歐國家參加的“三海倡議”。該倡議旨在加強三海(波羅的海、黑海、亞得里亞海)區域的政治、經濟、基建、能源以及安全方面的合作。其中一個核心點就是建立共同的能源走廊,以平衡“北溪項目”造成的對俄海上天然氣通道的依賴。美國特朗普政府在去年的“慕安會”(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上宣佈將注資十億美金加入此倡議。
3. 德美將確保烏克蘭繼續保持“管道過境國”地位,德國將努力促使俄烏兩國2024年底即將到期的“管道過境協議”再延長10年,以便基輔可以繼續從莫斯科那裏收取“買路錢”。
據説,默克爾在華盛頓作“告別之旅”時,雙方在北溪二號問題上進行了最後的討價還價:美國要求德國在管道上設置所謂的“關閘裝置”(kill switch)以防不測,德方認為這樣做有法律難度,最終沒有采納。
最後,協議中增加了針對俄羅斯的“警告性表述”:如果俄方將管道作為針對烏克蘭的“武器”,那麼,德國將在本國和歐盟層面採取相應的反制措施。默克爾也表示自己手中有多張“牌”可以讓普京同意這個方案。拜登則威脅,如果莫斯科以北溪二號來脅迫烏克蘭,美方保留採取制裁措施的權利。
今年5月,美國在總統拜登的歐洲“峯會之旅”前,宣佈放棄對北溪二號的制裁。很多人誤認為該問題已經得到解決,其實,美方當時雖然“示好”,但德美之間並沒有達成具體的協議。
現在回頭再看拜登的“歐洲之行”,我們可以發現,當時歐美之所以能針對一些國際問題(特別是針對中國)共同發聲,默克爾之所以很快接受拜登的訪美邀請,恐怕也與解決北溪問題的意向有關。
德美達成協議的確為現實政治帶來了一些便利和好處:
從經濟層面看,之前本已接近尾聲的天然氣管道由於受到美國製裁(參與鋪管的瑞士與荷蘭的公司)和制裁威脅而進展緩慢,甚至停滯不前。達成協議後,工程可以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於年內完成。
從政治層面看,這個多年來揮之不去的“陰影”曾給德美關係帶來過很大的“困擾”與“麻煩”,此番達成協議,的確舒緩了兩國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説,這個令雙方頭疼的問題之所以得到解決,還要“感謝”中國。因為如果不是拜登要拉攏包括德國在內的盟友對付中國,美國是不會在此問題上“就此罷休”和“主動讓步”的。
但從戰略角度看,德美協議充其量不過是在最低層面暫時解決了一個“舊”問題,但新的問題將隨之而來:歐盟內的不和諧會因此而進一步加深;烏克蘭很可能成為美國介入歐洲事務、影響歐俄關係的一個新的切入點。
美國從未認同過德俄的能源交易
回顧歷史,我們可以瞭解到,德俄的能源合作可謂“源遠流長”。
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也就是二戰後不久,西德和蘇聯就進行過“管道換原油”的交易談判。但是,當時丘吉爾發表“鐵幕”演説不久,冷戰正酣,西方陣營針對蘇東採取了所謂的“小針刺政策”,即通過一系列“刁難性”的小步驟來實現阻止東方集團發展的戰略目標。
那時候的蘇聯,正計劃並實施“友誼輸油管道”(Die Erdölleitung Freundschaft)工程項目。這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輸油管道,共分兩條線:一條長4412公里,從蘇聯通往東德;另一條長5500公里,輸往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這個原油管道網覆蓋大部分“經互會”在中東歐的成員國。


東德的“友誼輸油管道”郵票
如此規模的項目大大增加了對鋼材和管道的需求量。為此,蘇聯與西歐國家進行了原油換鋼管的交易。這讓美國很不爽,它竭力反對盟國接近蘇聯。北約成員國從1963年起徹底禁止向蘇聯提供大型管道,就屬於美國製定的“扎針”措施之一。
作為“經濟上的巨人,政治和軍事上的侏儒”,在大型管道生產領域領先世界的西德自然無法離經叛道,公然違反美國盟主的旨意,最後不得不放棄與蘇聯的相關接觸和交易。
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冷戰”仍在繼續,“鐵幕”卻出現了些許鬆動:1969年,美蘇開始進行控制和限制核武器談判;德國總理勃蘭特(Willy Brandt)啓動旨在緩和中東歐局勢的“東方政策”(Ostpolitik),與蘇聯及部分東歐國家簽訂了一系列雙邊和多邊文件,史稱“東方條約”(Ostverträge)。
1968年,經過德國經濟“東方委員會”(Ost-Ausschuss der Deutschen Wirtschaft)的不懈努力,“大型管道”得以從北約禁運清單中刪除。1970年2月1日,西德和蘇聯簽署《德蘇管道-天然氣協議》(der deutsch-sowjetischen Röhren-Erdgas-Vertrag),重啓五十年代的“管道換能源”交易。
根據該協議,西德公司(如Mannesmann)提供一百萬噸的大型管道,蘇聯則提供每年3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西德銀行通過貸款為此“保駕護航”。
1970年代,深陷越戰不能自拔的美國持非常強硬的反共立場,堅決反對德蘇的能源交易。尼克松總統甚至考慮採取制裁措施,但西德政府堅持了自己的立場。

勃蘭特與尼克松,圖片來源:wiki
在之後的數年中,西德以及西歐為建立和維護與東方的能源合作投入了大量資金,而美國一直視冷戰時期與蘇聯的任何合作為“背叛”和“危險的依賴”。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華盛頓之所以反對,也是因為自己想佔領這個潛力巨大的能源市場。
1982年,德美雙方爭論再起。
鑑於此前的“管道換天然氣”生意頗有成效,西德和蘇聯準備增鋪一條從西伯利亞經波蘭至西歐的輸送線。德方提供價值200億馬克的管道和壓縮機,作為交換,蘇方則每年提供4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
對此,美國提出強烈抗議,認為西德的做法“不合時宜”,有違“盟友之道”,理由是蘇聯入侵阿富汗,雅魯澤爾斯基因“團結工會”事件在波蘭國內頒佈了“戒嚴令”。
當時,在白宮和五角大樓當道的“鷹派”對西德政府發出威脅警告,里根(Donald Reagan)宣佈禁止美國公司提供技術,時任國務卿黑格因此提出辭呈。阿拉斯加的一位參議員建議歐洲引進他州里的天然氣,甚至要求美國從德國撤軍,因為俄國人隨時都能切斷那裏的電源。
對於美國的公然干涉,西德總理施密特(Helmut Schmidt)毫不相讓。他反唇相譏地説:莫斯科如果沒有西方貨幣,拿什麼去購買美國的糧食?
施密特與里根之間的緊張博弈曾被媒體稱為 “經偵劇”。1982年出版的《東方貿易還是經濟戰爭?——美國與天然氣換管道交易》一書中對此有詳盡的描述。
美國當年提出的理由即便現在聽起來都很荒謬,但類似的説辭卻一直沿用至今。無論是“理由表述”還是“真實動機”,美國在北溪二號問題上的做法與當時如出一轍,幾乎沒有改變。
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出,為確保民用和工業用的能源供應,為實現天然氣替代煤炭產電的目標,德國和西歐過去和現在依然離不開俄羅斯的天然氣。
只要這個需求還存在,美歐(德)之間的矛盾就難以真正化解,任何解決方案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當年的“表面”理由是阿富汗和波蘭,今天則換成烏克蘭和敍利亞;當年的背後動機之一是推銷阿拉斯加的天然氣,今天則換成賓夕法尼亞的頁岩氣。
一句話:有關北溪二號的爭論始於半個多世紀前,它不會因為德美日前達成的一紙協議而終結。
與俄能源合作關乎德國核心利益
根據德國“能源核算工作組”(Die Arbeitsgemeinschaft Energiebilanzen e.V.)今年3月初提供的數據,德國的能源供應主要來自礦物油、天然氣、煙煤、褐煤、核能以及再生能源。其中,天然氣是礦物油之後的第二大能源,佔26.6%。

BP的數據也差不多
在今天的能源市場上,天然氣不僅用於供暖,也在化學工業、發電、能量儲存等領域發揮着相當重要的作用。而且,與其他石化燃料相比,天然氣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和生產成本較低。
可是,德國卻是個天然氣“窮國”,其本身的資源最多隻能滿足自己百分之五的需求,而且還呈下降趨勢。這意味着,大量進口天然氣勢在必行,而且,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沒有其它選擇。
那麼,德國的天然氣供應結構又是如何呢?
根據英國石油公司的“世界能源統計回顧”(Statistic Review of World Energy),德國2019年有一半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51%),其他兩個最重要的供應國分別為挪威(27%)和荷蘭(21%)。在歐盟內,德國是俄羅斯天然氣最大的進口國(每年556億立方米)。

2001到2016德國天然氣進口與再出口的趨勢變化,單位:10億立方米,圖片來源:researchgate.net
換而言之,德國的能源供應離不開天然氣,而天然氣的供應(從性價比角度看)又離不開俄羅斯。這是討論北溪二號問題時必須面對的一個現實。
自工業革命以來,隨着大機器生產的普及以及現代化的推進,人們對能源的需求不斷增加。回顧歷史,許多戰爭和衝突的發生皆由爭奪能源引起。
因此,北溪二號項目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如德方所強調的那樣只是“單純的商業行為”,而是“能源供應引發地緣政治危機”的一個縮影,會被各方置於“戰略安全”角度之下來反覆審視。
實際上,勃蘭特1970年的“管道換天然氣”交易並非孤立的政治舉措,而是德國政府首次提出的獨立能源計劃的一部分。
為了減少對石油和阿拉伯國家的高度依賴,德國政府確定了“增加天然氣和核能”的發展方向。1973-74年的世界石油危機進一步證明了“用俄羅斯的天然氣取代阿拉伯石油”以及“供暖市場從石油向天然氣轉型”政策的前瞻性、迫切性和正確性。
除能源安全和風險分攤等問題之外,當時的德國政府也已開始着眼於環保和健康。勃蘭特曾説:“魯爾區上空的天色必須重新變藍!”
現在,環保話題似乎是綠黨的“專利”,其實,早在1970年,勃蘭特內閣就通過了“環保即時計劃”(Sofortprogramm zum Umweltschutz),指出天然氣和核能在廢氣排放方面要比煤炭優越。
而在日本福島核事故之後,在很多德國人眼中,似乎連核能都不安全了。
2011年,默克爾政府“當機立斷”,決定用再生能源和天然氣取代核能。但是,能源供應轉型畢竟不是短期內所能達成的,到目前為止,再生能源在德國能源結構中佔比僅為16.8%。因此,在再生能源尚無法足夠彌補空缺的情況下,相對環保的的天然氣自然也就成了能源供應中的不可或缺的選項,德國在未來幾十年中顯然還無法捨棄天然氣。
德國需要天然氣,但更重要的是找到“可靠”的天然氣供應源。譬如挪威,它既能提供天然氣,又不會帶來政治方面的“後遺症”和“麻煩”。可是,挪威一家難以滿足德國對天然氣的需求。
在這種情況下,德國不得不認真面對俄羅斯。
不錯,對西方一些國家(特別是美國)來説,與俄羅斯進行能源合作,會帶來政治、戰略、軍事等領域的“風險”;但也有一些國家(包括德國)認為,半個世紀前西歐就與蘇聯有過能源合作,冷戰時期的蘇聯尚且沒拿天然氣當作“戰略武器”,那麼在全球化的今天,它又有什麼理由會這麼做呢?
能源是俄羅斯經濟的主要支柱,只有“傻子”才會草率地拿自己的“財源”當賭注。
對於德國和歐洲來説,最好的能源供應方案是“腳踩多條船”:必要時,既可以從美國或卡塔爾引進,也可以從其它渠道(如俄羅斯)輸入。然而,美國和中東離歐洲較遠,天然氣的輸送成本相應較大;但通過管道從俄羅斯進口卻能保證天然氣的低價位。低價位的天然氣不僅每天造福於本國百姓,而且還能確保自己的工業產品在與美國和亞洲競爭時保持價格上的優勢。
德國政府和歐盟國家沒有理由拒絕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的划算交易。
過去半個世紀的實踐證明,俄羅斯是可靠的能源供應國,為德國和歐洲提供了能源安全保障。美國再嚷嚷“德國和歐洲過度依賴俄羅斯”,德國人看到的卻是與俄能源合作帶來的實實在在的雙贏機遇。即便存在所謂的“依賴”,那也是雙向的依賴,而這恰恰是可靠合作關係最重要的基礎。
歐盟和德國內部對北溪項目也存異議
北溪項目之所以成為曠日持久的爭論熱點,不僅因為美國“從中作梗”,也因為該項目在歐盟和德國內部也存在不小的異議。
歐盟最主要的三個機構——歐盟委員會(EU-Kommission)、歐洲議會(EU-Parlament)和歐洲理事會 (European Council)—— 均持反對意見。理由是,該項目不利於歐盟制定的“能源供應多渠道多樣化”的既有方針,容易導致能源市場單一化和壟斷化(指俄羅斯)。此外,繞過烏克蘭,也容易引發新的地緣政治危機。
歐盟高級外務代表博雷利(Josep Borrell)甚至一度否認北溪二號是一個歐洲項目,稱其是“德國一手操辦”的。2014年俄羅斯“收回”克里米亞以及俄反對派人士納瓦利內(Alexej Nawalny) 被捕入獄後,該項目在歐盟內遇到的阻力更大。
俄羅斯天然氣的“經濟性”,歐盟內部其實並無多大歧義。反對聲主要與環境保護、地緣政治和決策話語權有關。
2019年2月,歐盟在德法提出的折中方案基礎上達成一致:涉及域外第三國(如俄羅斯)的管道事宜,由管道進入歐盟域內的首站國負責,在北溪項目中自然就是德國了。
在與俄羅斯的能源合作問題上,巴黎其實一直持懷疑和反對態度,而且有過多次的“拆台”舉動,只不過礙於法德在歐盟內的“軸心”作用,法國政府無法因此而與柏林撕破臉。
在德國國內,北溪二號同樣存在異議。
“德國之聲”評論員霍夫曼(Frank Hofmann)稱柏林對俄羅斯的輸氣管道政策為德國外交政策的“一大敗筆”。聯盟黨(Union)、綠黨和自民黨的一些骨幹議員也對該項目頗有微詞,認為它在政治上分裂了歐盟,葬送了德國與波蘭、波羅的海三國、斯洛伐克、烏克蘭以及丹麥和瑞典的互信關係。
最激烈的反對聲則來自綠黨總理候選人貝爾波克(Annalena Baerbock)。她主張停止北溪二號這個氣候政治和地緣戰略上的“錯誤”項目,認為德美日前達成的協議“並不能解決問題”,特別對烏克蘭而言。
與歐盟內的反對聲一樣,德國國內的反對派主要也是出於環保和政治因素。
德國國內支持北溪項目的政治力量是與俄羅斯關係良好的左右兩端政黨 —— 左翼黨(die Linke)和選項黨(AfD)—— 以及經濟獲益較大的東德地區,特別是北溪管道登陸德國首站所在地梅前州(Mecklenburg-Vorpommern)。該州州長施維西希(Manuela Schwesig)日前強烈批評貝爾波克的立場,她説,這位綠黨總理候選人顯然沒有考慮到,像德國這樣的工業大國必須得到 “全天候的、可支付的”能源保障。
關於德美達成的協議,德國媒體的看法也比較“分裂”:
德國《明鏡週刊》(der Spiegel)認為,經過多年激烈的鬥爭和制裁,美國宣佈正式放棄“懲罰措施”和抵制立場,德國則同意努力減輕北溪二號給烏克蘭可能帶來的負面後果,並保證採取必要措施避免該項目成為俄羅斯的戰略武器。這是默克爾總理任期內的一個重大“勝利”。
《法蘭克福匯報》(FAZ)則表示,德美達成協議或許是柏林的一次外交凱旋,但同時也證明德國版的“重商主義”(“德國買來的自由”)和“單邊主義”(“德國沒有交到朋友”)正在大行其道,基本忽略了來自盟友和相關國家的疑慮和反對。
能源賭局,誰是贏家?
我們從以下“時間線”上可以看出,德美達成的協議實際上是拜登和默克爾為了各自的利益,用“政治智慧”打出來的一個“時間差”結果。
·5月,美方宣佈放棄對北溪二號的制裁。
·6月,拜登對歐洲進行“峯會之旅”,在部分問題上,表面統一了對華政策口徑。
·7月,默克爾應邀訪美,對外稱其為“告別之旅”,實際上卻是為了解決包括北溪二號在內的棘手問題。之後不久,兩國就如何解決爭議達成協議。
·8月,拜登必須向國會通報他在北溪二號問題上的最終立場。
拜登的算盤是:我上任時,北溪二號已經完成90%,木已成舟,迴天無力,堅持制裁只會損害與盟友的關係,得不償失,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為美國爭取到可以從長計議的時間。
他對默克爾採取的策略是“以妥協換妥協”,即,我答應放棄制裁,你也做出一些讓步,譬如在德國段給管道設置“閘門”以備制裁時用,保證不讓能源成為莫斯科的武器,最好還能在對華立場上與我保持一致。
拜登固然是老道的,但默克爾似乎更勝一籌。
一般情況下,即將離任的政府首腦會迴避在重大問題上做出決斷,以免給下屆領導帶來“被動”。但在北溪二號問題上,德方內部似乎達成了讓默克爾出面處理的“默契”。
這樣做有兩個好處:1)即將離任的她無需過多考慮對未來產生的影響,反而可以放手一搏,為德國爭取最大利益;2)談成能給德國帶來現實好處,談崩了最多也只是她個人政治生涯的一個 “遺憾”,無關未來的德國政府,無損未來的德美關係。
從這個角度看,德美達成協議可以説是默克爾的一次“完勝”:她既沒有在北溪二號問題上做出實質性讓步(對烏克蘭的承諾“老調重彈”,答應的投入更多是一種投資),也沒有在對華問題上放棄既有的立場。
當然,也有一種觀點認為,如果説德美協議有贏家的話,那麼,這個贏家既非默克爾,更非拜登,而是俄羅斯總統普京。
因為協議達成後,北溪二號終於可以很快收尾。竣工後,1)它不僅可能給俄羅斯帶來可觀的收入,而且還將大幅增加莫斯科在對歐關係中的政治分量。2)今後,普京或許還會給基輔一定的經濟好處,以滿足其“不是過境國的過境國”地位,但在地緣政治決策中,烏克蘭不再成為莫斯科不得不顧及的一個因素。3)海底和地下的天然氣傳輸管道好比人身體內密佈的血管,讓俄羅斯的能源力量四通八達。普京穩當“收租婆”,對歐美今後可能的制裁更可以“一笑了之”了。
還有人説:普京之外,均為輸家。
支撐這一觀點的是以下判斷:東歐國家在莫斯科面前更加“疲軟”,烏克蘭、波蘭等國手中可以打的牌更少;拜登總統在默克爾面前沒有佔到便宜,必將受到國會中反對黨以及本黨內議員的詬病;默克爾在外交上雖然贏了這一回合,也為本國的能源利益獲取了不少實惠,但長遠看卻在美國和歐洲的鄰國盟友中丟了“信任”分,德國展露出來的特立獨行,會讓人聯想到歷史上後果嚴重的“德國特殊道路”。
如前所説,作為主要的經濟“拳頭”項目和重要的戰略佈局,當年的蘇聯和今日之俄羅斯在能源輸出方面遵循着一脈相承的策略。
結語
前面,我們分析了德美協議在地緣政治和經濟效益層面可能產生的影響,但是,從環保角度看,北溪交易也不一定就是“福音”。
鑑於該項目耗資巨大,俄羅斯將不遺餘力地儘量多地向歐盟出售天然氣,不然很難收回成本並帶來預期的盈利。這反過來又可能影響到歐盟實現其制定的“氣候目標”,因為達標的先決條件之一就是在中期內大量壓縮包括天然氣在內的化石能源消費。
如今,隨着氣候的變暖,世界各地自然災害頻仍,各政府和政黨都將環保當作未來施政最重要的一個目標。現在的“窘境”是:如果要讓北溪項目收到良好的經濟效益,歐盟的環保目標就可能難以實現;如果要實現歐盟的環保目標,北溪項目將成為一個投資上難以大量盈利的工程。但願“北溪”到頭來不要一場空,成為沒有任何贏家的項目。
從這個角度看,北溪二號最終的成與敗,還真無法用德美日前達成協議來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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