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中國為什麼能?我們開啓了經濟學理論新時代
李玲:
這次中國共產黨百年大慶的背景是新冠疫情,這次疫情可以説是近代全球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一個挑戰。目前,疫情已經造成全球超過1.8億人得病,死亡人數接近400萬,美國接近十分之一的人得了病,3300多萬人感染,死亡人數超過60萬。
這次疫情既給中國共產黨百年大慶增加了一個時空座標,也讓我們反思,為什麼中國能?
回望共產黨百年的奮鬥,中國今天取得的成果,特別這次疫情所取得的偉大成就,我覺得我們作為做經濟學研究的人,有點汗顏,因為實踐已經遠遠走在前面,而我們的政經理論提煉遠遠不夠。
去年,中國迅速控制住了疫情,經濟全面恢復,我們的經濟增長速度是2.3%,美國下降了3.5%。

我當時看到這個數據覺得一定出了問題,中國去年有小半年的時間,大家待在家裏做飯,而家裏做飯是沒有GDP的,因為家務勞動不是市場活動,而美國和歐洲他們一定要出去吃飯、喝咖啡,這些經濟活動使得他們有很高的GDP,還有去年年底,美國的死亡和感染病例需要治療,也創造了GDP。
我們感染人數一共不到8萬人,死亡人數4000多,也就是中國控制住了疫情,但這些正面效應都不在GDP裏反映。
所以,去年我帶領我的團隊,我們嘗試做了一個關於中國抗疫的經濟收益的研究,中國成功控制住疫情,對比國外避免了多少發病率、死亡率,挽救了多少生命。按生命價值表來算,創造了多少價值。
算出來的結果我們自己也嚇一跳,這個數字太大了,但在現實中這些不反映在我們的GDP裏面,也就是説目前的經濟理論和經濟測量方法都是有問題的。

今天,我們看到美國經濟基本處於癱瘓,不僅僅因為疫情。前兩天特別感慨,我曾經在美國工作生活了很多年,美國的國慶節是7月4號,在我的印象中是非常美麗的時節。80到90年代,我當時在匹茲堡大學讀書,校園裏有大草坪和噴泉,到了7月4號,大家自發到廣場鋪個毯子坐下來吃喝,聽着交響樂,放着煙火,大家都很happy。
那個時候,我覺得看不見的手,讓社會處於一個均衡狀態,非常好,但是現在看到美國紐約州進入災難緊急狀態,因為槍擊事件太厲害,美國現在成為一個的癱瘓、無序的狀態。
此外,關於抗擊新冠疫情,我們學者在經濟研究上都發了文章,用數據對比中美情況,對比説美國要好得多,因為美國把錢都發給個人,但是就不看宏觀上美國花了多少錢,美國已經快6萬億美元了,中國花了多少錢,我們財政一共5000億,把特別國債加起來大概也就在3萬億人民幣。
我們花的比人家少得多,我們的效果好得多,但在經濟學研究裏面體現不出來,所以我覺得一定是我們的理論出了問題。
學了這麼多年經濟學,我覺得西方經濟學只有微觀,而缺少宏觀和中觀。比如消費者理論、市場均衡等都是站在微觀角度。
其實,西方經濟學不談中觀,更沒有宏觀。我跟國外的同事們也溝通很多,他們還在那等着計量回歸結果,證明為什麼戴口罩可以幫助抗疫。咱中國人多有智慧,我們不用等迴歸數據。第一時間全體人民隔離,把病毒給悶死了,這就是宏觀把控的結果,宏觀是1,有了這個1才有後面所有的0。
美國有錢有人有技術,但是它缺宏觀把控,所以美國疫情就此起彼伏,搞不定。你看現在Delta病毒,“來姆達”也來了,一波一波此起彼伏。
我覺得應該用中國的實踐經驗來改寫現代的經濟學,不能把現在學的一點西方經濟學理論,當成經濟學的全部。
通過這次疫情,我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一個國家首先是宏觀效益、國家整體利益的最大化。我們第一時刻全民隔離,也充分體現了國家利益的最大化。
然後,中觀是產業的結構,區域協同,比如我們現在對科技行業、新能源行業的投入,當時有很多經濟學家在批評,現在他們也認識到趨勢是對的,短期的性價比可能不高,但它是一個長遠的收益。
微觀其實只是我們經濟學現在講的市場、企業、消費者利益,但是我覺得這一次的疫情,讓大家看到西方在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個人效用最大化的時候,失去的是國家安全,失去的是60多萬人的生命。
美國近3300萬人得了病,我們可能遠遠低估了這次疫情對整個西方和全人類造成的衝擊,得了新冠疫情以後,儘管死亡率並不是那麼高,但是新冠患者帶來非常大的後遺症。
目前,The Lancet(柳葉刀)的研究已經證明三分之一的人都有精神後遺症,美國槍殺等各種惡性事件跟這些影響都是連在一起的。
如果只考慮微觀,我們改革開放以後,大家都知道“造不如買,買不如租”。我是1978年半導體物理專業的學生,那時中國半導體在世界屬於第一陣營,因為我們的“兩彈一星”全是自己造的,那個時候不是我們封閉或半封閉,是別人封鎖我們,不賣給我們,就像今天一樣的。
但是為什麼後面半導體行業都清零了。因為半導體行業投入巨大,當年我們半導體為軍工服務,它那個時候還沒有民用,所以它的產能是不夠的,投入研發成本又很高,肯定是虧損的,80和90年代,虧損企業就倒閉,所以半導體行業就全清零了。
還有我們剛才説的好的GDP、壞的GDP。美國去年GDP只降3.5%,其實很多是壞的GDP,它那麼多得病的人要治,都是算在GDP裏面了。我們成功的控制住疫情,不需要花費那麼多的醫療費用,我們反而GDP不高。
從這一次的疫情,我們看到宏觀效率絕對不是簡單地微觀的總和,也就是説沒有宏觀把控,沒有“1”後面其實都是“0”,不是加總起來就是社會效益最大。
而我們經濟學裏面都是假設,有個社會規劃者,把每個人的效用一加就是社會總效用,其實這是增長理論的奠基者保羅·羅默的觀點,他也早就質疑了,個體的最優絕不代表總體最優,我覺得這一次基本上就是把亞當·斯密的這套理論給徹底打破,這就是經濟學的第一代理論。
諾獎得主保羅·羅默。圖片來源:百度百科
亞當·斯密提出看不見的手的時候,背景是小農經濟和小作坊的時代,不是大生產的時代,所以上個世紀30年代,整個北美的金融經濟大蕭條,已經證明看不見的手沒有效果。
這次疫情美國死了60多萬人,沒有人負責任,你找“看不見的手”去吧,結果發現找不到。非常遺憾的是,我們今天主流經濟學者們還抱着在上個世紀就失靈的理論,把它作為我們改革的準繩。
上個世紀大蕭條以後,凱恩斯主義就起來了,其實這是第二代的經濟學,需要政府,也需要市場的機制。
大家想一想當時的社會境況,政府幹預以後,政府也是由人組成的,所以也存在政府失靈的問題,到70年代新自由主義就起來了,又迴歸到市場更多的作用。
近年來,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經濟學其實正在改寫,從2007年的諾獎是授予機制設計理論(mechanism design),到2012年是市場設計理論(market design),通常一個理論得一次,沒想到去年2020年的諾獎又發給了這個市場設計的團隊,這是為什麼?
2020年諾獎經濟學獎得主保羅·米爾格羅姆和羅伯特·威爾遜。圖片來源:諾貝爾獎社交媒體帳號截圖
我覺得專家們也看到了,無論是經濟危機還是這次疫情,傳統的經濟學理論存在着巨大的問題需要改寫,而市場設計就是來用更科學的方法來修補市場。
市場是可以設計出來的,尤其是現在大生產、信息化、智能化的時代,除了小農貿市場,完全能夠貨比三家,實現完全競爭。在我們生活中所有的市場,或多或少地存在失靈的問題。
市場機制設計,其實就是一套明確的交易規則,這個市場是你設計出來的,你完全可以用我們學的這套理論,你需要考慮到激勵機制,你需要考慮兼顧各方利益等等,你設計出這套規則,然後來匹配,最後同樣可以達到有效率的結果。
它和“看不見的手”不同點是什麼?它是頂層設計,這個制度設計出來人人要遵守,執行過程充分尊重個體的差異,為什麼從2012年到2020年這個團隊再次得諾獎,就是在於技術發展給他們提供了極好的支撐。
過去的設計到基層去用,儘管設計很完美,但是在用的過程中可能還會有很多的問題,因為市場太複雜,所以我們讓無序相對有序,設計成有序以後,需要隨時動態反饋,而現在大數據時代我們可以做到這一點。
第三代經濟理論更深遠的意義在於,讓人們開始重新認識這個重要而古老的問題: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如何更有效率的結合?
這其實是我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際的前沿理論可以給我們來提供參考,也就是説兩隻手是可以合作的,“看不見的手”其實就是這一套機制設置和和激勵機制,但是首先要做宏觀把控。所以我覺得我們大家一定要做宏觀經濟學,真正來寫出中國的宏觀經濟學,因為西方的宏觀是假宏觀。
為什麼市場設計能多次得諾獎,在於我們這個時代給他們提供了機遇,提供了大數據。大數據和智能化對我們人類社會的變革會遠遠超過工業文明,而我覺得我們大部分人的思維,還停留在工業文明的線性思維,大數據、人工智能給我們帶來的是立體空間的思維,未來,人類可能是在一個立體的空間裏的不斷調整、不斷動態均衡。
大數據、智能化驅動着世界正在發生劇烈的變革,我們中國有天然的優勢,中國已經有了制度的基礎,而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可以充分發揮規模經濟、範圍經濟效應,這也是大數據時代所需要的。
中國共產黨有9500萬黨員發揮先鋒模範作用,擁有最強大的黨的領導,我們是社會主義制度,我們有超級的市場規模。所有這些集成起來,信息化將會助推中國共產黨新的百年再創更大的輝煌,真正給人類文明帶來新的形態,不僅僅是在經濟方面,政治、文化、生態、社會方方面面都會煥然一新。
因為列寧早就教導我們説,“勞動生產率,歸根到底是使新社會制度取得勝利的最重要最主要的東西”,我們趕上了這一波。
所以,我覺得社會主義的政治經濟學,它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重構,是乘積效用,我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經濟學真正研究的是生產關係,它需要生產力的匹配。西方經濟學只研究稀缺,只抓了皮毛,就像我的國外同道還在研究戴口罩對控制疫情是否有效?這種研究一點意義都沒有。
大家也注意到中國人這些年的幸福感、滿足感加速提升,新的生產力發揮了很大作用,我們已經處於智能化的初級階段,今天的中國人活得比過去皇帝都快樂,在家裏點點點啥都有了,包括這次抗疫過程中的健康碼。在這樣一個新生產力的基礎上,我們可以圍繞國家發展目標形成力量整合、綜合決策、動態調整、全程監管和科學評估的一個正反饋系統,真正地實現“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形成智慧型國家,從當年爭議的計算社會主義,到未來的智慧社會主義。
我們的目標是宏觀效率優先,是系統、綜合、全體整體的目標,同時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相兼容,短期和長期相協調。
這次百年大慶,我帶着我的團隊去北大圖書館,北大是中國共產黨的發源地,李大釗同志是我們共產黨的先驅,100年前他寫的文章關於“中國的社會主義與世界的資本主義”。100年後,我們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中國已經開啓了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新徵程,我們要加倍努力回答什麼是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理論。
期待與同道們一起共勉努力,這是一個需要理論也一定能產生理論的時代,這也是一個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產生思想的時代。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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