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效儉、朱光耀：“美國要軟化言辭，強硬的對華態度不符合利益”

2021年7月30日，全球化智庫第七屆中國與全球化線上論壇在北京召開。圖片來源：CCG

芮效儉（J. Stapleton Roy）：各位代表，大家好！在去年美國特朗普參加了11月的大選之後，許多人希望拜登總統採取不那麼針對性的對華政策，但他們失望了，新美國政府對華的政策似乎延續了特朗普政府的強硬路線。

新的國務卿布林肯入職之後，又延續了前任蓬佩奧的主張，聲稱在中國新疆有種族屠殺的行為，還聲稱中美貿易仍然不平等，拜登的高級官員則認為美國對華的接觸政策已經失敗，競爭應該成為雙邊關係的主要推動力。

在過去50年的大部分時間裏，美國非常自信，認為中國財富和實力的增長不會威脅到美國核心利益，中美差異可以通過接觸來解決。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美國和中國都處在變動期，世界環境會影響他們各自在世界上的地位，美國希望調整國際局勢，美國綜合實力不斷下降，它已經不是唯一的超級大國了，一個新的多極世界正在誕生，毫不意外的是美國不願意放棄冷戰之後取得的主導地位，因此不斷抵抗達到新均衡的趨勢。

當然，美國過去五年極端化的發展也影響到了綜合實力。中國在很短的時間內，重新積累了大國財富和軍事實力，也改變了中國人民的心理狀態。

鄭必堅（國家創新與發展戰略研究會會長、原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在他的“和平崛起”概念裏沒有考慮到，中國人民要求一個更強烈的政策來反映中國增強的實力，中國對外的態度也更加地強硬，地區國家包括美國發現中國和平崛起的保證不再那麼可信了，這兩個主要因素讓中美關係達到了半個世紀以來最低點，造成了非常危險的局面。

雙方或者其中一方的誤判也可能讓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我用了“前所未有”這個詞，因為中國和美國都是核大國，兩國之間的衝突是非常危險的。

雙方的關係修復是必要的，幸運地是拜登政府與前任政府是完全不一樣的，拜登總統有國家安全和外交方面的經驗，是老布什總統以來最有經驗的一個總統，拜登總統也任命了有能力和經驗的官員擔任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和國務卿，他們可以坐下來，不看稿子跟中國的官員講很長的時間，而上一屆政府是沒有這樣的人才的。

同時，拜登政府堅持一箇中國的政策，不支持台灣的獨立，希望尋求北京與華盛頓之間的磋商。

最近，美國副國務卿舍曼和王毅部長、謝鋒副部長的對談進入了一個僵持狀態，但是這次會面公開的報道，我發現其中還是有建設性的元素，據中國媒體的記載，副國務卿舍曼説中美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拜登總統上台之後，中美多次聯繫，表達了美國願意與中方進行坦誠對話的意願，美國認為兩國可以和平共處，美國沒有意願限制中國發展，希望看到中國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雙方可以進行健康的競爭，在氣候變化、毒品控制等熱點問題上進行合作以及加強危機管控，避免衝突。

2021年7月26日下午，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天津會見美國常務副國務卿舍曼。圖片來源：外交部

美方對這次會談的説明與中方是一致的，都是令人鼓舞的文字，這在上一屆政府是看不到的。但是現實沒有那麼積極樂觀，拜登總統希望國會支持他國內的計劃，國會對於中國的態度是敵對的，改變這些態度是比較困難的，但不是完全不可能，一個強硬的對華政策也不符合美國在東亞盟友的利益，也就是説美國在和盟友合作的時候，發現盟友不支持美國對華的強硬政策，這也會對美國產生影響。

退一步來説，美國和中國要軟化互相的言辭，不僅僅要制定明智的外交政策，同時也要通過語言來推動公眾對外交政策的支持，我們在公開場合説的話破壞、動搖了應該採納的正確的外交政策。

王輝耀：我覺得您做了一個非常好的發言，這是雙方非常關注的問題，我同意特朗普政府大大地破壞了現在的關係。特朗普政府不是那麼有經驗的一個團隊，也沒有那麼多的中國專家。我們看到拜登政府在外交政策方面很有經驗，2021年中國農曆除夕夜時拜登還和習主席通電話拜年，而且拜登也禁止用中國來命名病毒。但最近也有很多的變化，如針對中國的G7會議、北約峯會、美俄峯會及病毒溯源問題等等，我非常高興看到舍副國務卿訪華，我們希望這能開啓一系列新的對話，希望減少雙方的衝突、摩擦。

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就是新冠病毒溯源問題。在大選的時候，民主黨説這是一個陰謀論，實際上武漢實驗室溯源的調查，是不可能出現所謂的人造病毒、實驗室的泄露，讓CIA、FBI來做結論，實際上破壞了目前雙方希望對話的努力。

芮效儉（J. Stapleton Roy）：這是我們需要合作的地方，而不是互相針對的地方，病毒的溯源非常重要，不同的人對於病毒來源的想法不一樣，但最核心最基本的點就是病毒打擊了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這需要兩個具有前沿地位的國家進行合作，而不是互相地對抗和指責，我們需要通過合作來挽救病毒和疫情帶來的非常嚴重的災難。

王輝耀：我非常同意，中美之間應該就這樣的問題進行合作，我們有來自15個不同國家的大使參加了今天的論壇，我們同意全世界應該行動起來，通過合作更好地推動未來的流動性，讓世界恢復到此前的流動性和欣欣向榮的局面。

剛才聽到了來自美方智庫專家的意見，朱部長您作為CCG的顧問、財政部前副部長，對於中美之間的長期關係，未來去往何處，這樣的問題您如何看待？

朱光耀：非常感謝您的介紹，剛才芮大使的對話和演講讓我非常有感觸。從病毒溯源來講，去年4月份的時候，我就已經跟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亞當·波森（Adam Posen）講過中美之間應該合作，才能夠更好地遏制疫情，亞當也講到世界上兩大經濟體應該來合作，應該來進一步地打造透明性，而且應該相向而行，應該支持WHO（世界衞生組織）的工作。亞當在那個時候是非常支持我的，説WHO的確是發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也應該作為一個平台，來彌閤中國和美國之間的合作。

他也建議我們應該關注一些新問題，比如印度，伊朗和印度尼西亞，他提議我們應該思考一下，如果目前的局面繼續惡化下去，這三個國家可能會面臨非常恐怖的局面。

當時我沒覺得特別真實，一直到今年很多疫情高峯出現在這樣一些國家，我就發現了他説得如此準確，我們在經濟、政治、合作上沒有進步的話，很多這樣的國家都會蒙受災難。

中美兩國的經濟合作是非常重要的。正像芮大使所説，中國和美國的關係處於非常關鍵的轉折點，應該多一些互信。中美必須保持對話，保持溝通，這樣才能夠互相地理解，才能打造持續的互信，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經濟關係是中美合作的壓艙石，去年中美貿易額是5800億美元，今年可能在此基礎上增加15%，我們在今年的前6個月就已經達到3800億美元貿易額，壓力是非常大的。

中美貿易數據。圖片來源：金十數據

其他方面的合作也有巨大的壓力，更需要依賴雙方貿易不斷地激增，這種經濟的互相依賴交織在一起，能夠幫助我們未來找到更多的合作空間。

現在的貿易戰、貿易爭端、關税摩擦都會帶來非常負面的影響，我們如何能夠恢復基本的溝通是至關重要的。芮大使講到了拜登政府的團隊是非常專業的，我同意，我此前和這個團隊中的專家都打過交道，他們的確非常專業，但必須明確一點，為了美國的利益，拜登政府應該趕緊地糾正一些關鍵問題，包括像關税這樣錯誤的舉動，這不會給美國經濟利益帶來任何的好處，相反會降低他們的利益。

比如新疆的棉花，他們拒絕或制止對新疆的棉花的進口，這個是非常錯誤的判斷，我們看到拜登政府對華的作風還是特朗普政府的延伸，拒絕使用新疆的棉花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尤其對中美關係是非常錯誤的。

芮大使説現在有一些前所未有的風險，在這個問題之上，我們應該去使用公眾的力量以及公共部門與私營部門進行溝通合作。溝通是非常重要和明確的，很多問題應該放在大的平台上開宗明義、坦誠、直率地來進行對話。

在大的議題上，中美需要進行更加廣泛的對話和討論，智庫是一個非常好的合作渠道，我有四點建議：

第一，中國和美國應該和平共處，不斷解決共同面對的挑戰，基於互信和互諒，為了未來的合作不斷進行溝通。

第二，我們必須保持開放的態度不斷進行改革開放，中國和美國都應該如此的，中國已經進行了非常深入的結構性改革，對外開放需要符合自身的利益、國內的利益，也要符合全球的利益。貿易、金融方面，中美應該和世貿組織、世界銀行、IMF等機構進行多邊合作，保持和平發展的氛圍。

第三，我們應該真正進行合作相關的對話，比如自貿協定（FTA）或者雙邊投資協定（BIT），奧巴馬政府當時就發起了這樣的工作，我當時也參與了這個工作，我們完成了90%的BIT談判，我們希望最後的10%能夠完成，讓這個工作越來越深入，更好地去惠及中國、歐洲還有美國等這些國家的利益。

第四，加強網絡系統的安全，加強隱私的保護，這個需要全球的合作和談判，還有一點是數字貿易在WTO的談判，現在還是難度很大，為了未來的增長，我們應該去嘗試，這也是中美合作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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