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外籍記者:太太已提前翻出保守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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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局勢牽引着全球目光之際,一位手舉着CCTV話筒的阿富汗人站在喀布爾街頭,出現在世界媒體的畫面中。
他就是中央廣播電視總枱駐喀布爾記者站報道員卡里姆·法耶茲,在喀布爾現場,他為總枱發回一手報道。

△中央廣播電視總枱駐喀布爾記者站報道員卡里姆·法耶茲
在緊張的報道任務之餘,卡里姆·法耶茲向CMG觀察講述了一篇記者手記。
“Hi,大家好,我叫卡里姆·法耶茲,男,現年39歲,這麼做自我介紹行嗎?
我們普什圖人都説普什圖語,雖然在總枱喀布爾記者站已經工作整整十年了,但還是對中文一竅不通。你們的語言實在太難了。我最少和二十幾位總枱記者一起工作過,以前聽他們給家人打電話,感覺他們説的根本不是同一種語言。還好我的英語水平十年來一直在不斷進步,現在口譯和筆譯都不是問題,不會中文也不耽誤工作。

卡里姆·法耶茲和同事奧貝德在記者站工作(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提供)
在阿富汗報道,防彈衣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計
我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對於全世界媒體人來説最危險的國家了。按照不完全統計,從2001年到現在,阿富汗境內非正常死亡或失蹤的記者已經超過百人,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我們採訪和拍攝活動中經常見到的人。就在不久前,路透社一位很有名的攝影記者在前線被流彈擊中去世。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很是難過和惋惜了一陣。

已經記不清在喀布爾拍攝報道多少次這樣的慘烈現場(總枱記者趙兵提供)
這邊的安全形勢會嚴峻到什麼程度呢,舉一個最直觀的例子吧。每個記者都有防彈衣和頭盔,但是在很多危險的採訪中,我們卻反而不太穿,不是我們不愛惜生命,而是那些地點一般距離可能發生的危險會非常近,近到頭盔或者防彈衣的保護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總枱為報道團隊配備的防彈衣和頭盔(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提供)
塔利班進城的這五天,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危險似乎少了一些,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説喀布爾有自殺式襲擊或者大規模戰鬥發生,但是時不時還是會有槍炮聲傳來。今天上午在辦公室裏工作的時候還聽到很近的地方傳來一連串的槍聲,我和同事們趕緊躲到了辦公室地下的安全屋裏。
這個房間四周都是鋼板結構,儲存有壓縮餅乾、方便麪和礦泉水,也備着棉被和睡袋。平常大家會在裏面鍛鍊鍛鍊身體,一旦發生危險,把屋門反鎖外面的人輕易是進不來的,在裏面生存十來天還是不成問題的。

記者站的安全屋裏,乒乓球是大家最喜愛的運動之一(總枱記者趙兵提供)
喀布爾記者站是一座“鐵打的營盤”
差點忘了,要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這十年來一直堅守在喀布爾站的團隊。
我是負責收集新聞線索和對外聯絡的,攝像師奧貝德負責拍攝和製作,阿吉麥勒在我們出行時負責開車加安保,院子裏還有24小時的持槍保安人員。
聽他們説中國有句老話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覺得在喀布爾,這座辦公室和我們這個團隊也應該算是來來往往的那些記者眼中“鐵打的營盤”吧。

阿吉麥勒、法耶茲和奧貝德——喀布爾記者站的“三駕馬車”(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提供)
過去這五天裏,説我們的團隊打了一場“遭遇戰”一點兒都不為過。雖然總枱中東總站反覆給我們打了“預防針”,也準備了預案,但聽説塔利班進城的那一刻,心裏還是挺慌亂的,旁邊挺多外國媒體記者不是撤到國外,就是窩在家裏不出門了。幸好總站成立的特別報道組裏基本都是來過阿富汗的熟面孔,大家佈置工作有條不紊。

2016年11月拍攝的總枱喀布爾站報道團隊(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提供)
雖然我們都是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但精力都還挺充沛,特別是看到我和攝像出門拍攝的素材發到工作羣裏都第一時間得到處理,很快變成電視、網頁和App上的新聞,還挺有成就感的。對,我們微信用得都挺熟練,朋友圈雖然不常發,但時不時也會搞點兒照片上去,給那些曾經來過阿富汗現在已經回到中國的記者看一看。
最近幾天,喀布爾街上的變化其實還挺大的。塔利班進城第一天大家都沒怎麼出門,從第二天商鋪陸續就恢復營業了,畢竟日子還是要過,不過很多店門就開了一半,可能是為了方便關。政府和銀行都還沒開門,物價也漲了一些,我們常吃的大餅價格就漲了快一半。

大餅是阿富汗人幾乎每天必吃的食物,塔利班進城後價格上漲了不少。(總枱記者趙兵提供)
市面上與往常最大的區別就是女性少了很多,聽説很多都是躲在家裏不願出來,出來的那些也基本都換上深色的罩袍,之前她們頭上不斷飄揚的彩色頭巾是我挺喜歡的一道風景線,現在也不太容易看到了。

由於市政長期缺乏有效的管理,喀布爾的優美景色中往往有大堆的垃圾。(總枱記者趙兵提供)
昨天我上街採訪的時候還碰到一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當時攝像師正在用手機拍攝,突然幾個塔利班的年輕人衝上來問我們在拍什麼,還把我們的手機收走,來回翻看,一邊看一邊嘴裏嘟囔着:“蘋果手機……富人啊。”
眼看他們好像沒有要歸還的意思,我們倆趕緊上前解釋説我們買不起這麼貴的手機,這是總枱記者站專門用於拍攝的設備,好説歹説才把手機拿回來。聽説塔利班進城後公佈了一個舉報電話,民眾遇到盜搶等事件可以撥打電話舉報,下次再遇上類似的事情我得打一個試試,只要他們別把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沒收就行。

喀布爾街頭的塔利班武裝人員(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提供)
是記者也是父親,愛工作也想要點贊
跟很多中年男人一樣,現在除了工作還有家裏的事也讓我很操心。我和老婆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大女兒十歲,大兒子八歲,小兒子只有一歲半。原本我們是住在自己的公寓裏,塔利班進城之後怕父母擔心,就把他們也接來一起住,這讓原本就有點兒憋屈的房子現在就更加擁擠。
這還不是最令我頭疼的,塔利班之前執政的時候是嚴禁女性接受教育的,這次重返喀布爾雖然承諾在伊斯蘭教“沙里亞”法的範圍內賦予女性權利,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讓女兒上學。實在不行,我就得攢錢把她送到國外去,不能讓孩子們再重複我們過過的那些日子了。
嘮嘮叨叨説這麼多,剛接到台裏記者的電話我們又要出去採訪了。如果大家還想了解關於阿富汗還有我們記者站的大事小情,都可以在文章下方留言區告訴我,不過這兩天我可能不會特別及時回覆,因為戰爭還沒有真正結束,我們手頭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活兒要幹。
聽説這兩天我拍攝和出鏡的新聞在中國上了熱搜,記者根據我的經歷寫的小文章點擊量都超過兩千萬了,如果大家真的很有興趣的話,我也琢磨着以後在總枱的央視頻上開個直播,你們會給我點小紅心嗎?”

卡里姆·法耶茲特意為CMG觀察拍了一張新照片,少有地露出了微笑,雖然身在戰亂之中,但他相信一切都會變好
距離阿富汗塔利班進入喀布爾已經一週了,法耶茲講述了他上班路上的親眼所見**:**
“爸爸你今天也不休息嗎?”
出門前女兒攔住了我。喀布爾的所有學校都停課了,她在家裏待得有些悶,特別希望去上學。
最近我太太和女兒都不敢上街,她們的其他女性朋友們很多也是這樣,大家已經提前把保守的服裝都翻了出來。
今天準備從市區走,這條路4年沒走過了。
我住在喀布爾市的第7區,辦公室在第10區的使館區附近,從市區的使館區穿過是上班最近的路線。
2017年5月31日,一輛攜帶1500公斤爆炸物的汽車在使館區爆炸,至少90人遇難,超過400人受傷。當天起早了,同事奧貝德起晚了,都幸運地與爆炸擦肩而過,但一個記者朋友在爆炸中去世了。從那以後我倆上班再也沒走過那條路。

△之後喀布爾時有爆炸事件發生。2019年8月17日,我的同事——總枱記者李霜溪在喀布爾爆炸現場報道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
今天路上的人明顯比前兩天更多了,走路的、騎自行車的、開車的人真不少,但交通情況比起塔利班進城之前通勤高峯時的擁堵還是順暢許多。畢竟政府還沒有恢復工作,不少市民也選擇呆在家中。

柏油路兩邊露出了不少黃土地,一颳風就掀起一層土。
我在喀布爾沒有見過新車,只有各種類型的老舊二手車。朋友間談到車只説是哪年買的,誰也不知自己的車是什麼時候生產。

△這輛90年代的老二手車已陪了我6年,幸運地帶我躲過了好幾次爆炸
喀布爾沒有公交車,大家都靠拼出租車出行。塔利班來了以後出租車還是營業的,這裏的出租車很多像公交一樣只開規定路線,人們外出就一站站地拼車。
汽油價格飛速上漲
遠遠看到饢店還開着,饢是我們阿富汗人幾乎每餐都吃的食物,塔利班進城後饢店也沒有關過。

出於恐慌,不少人去市場裏搶購,物價也上漲了。現在一袋麪粉要2000阿富汗尼(約合165元人民幣)。而當地人年均收入只有3萬多阿尼(約合不到3000元人民幣)。價格漲得最快的是汽油,之前疫情嚴重時每升汽油39阿富汗尼(約合3元人民幣左右),後來慢慢漲到64阿尼/升。自從塔利班進城後短短一週又漲了5阿尼,現在是每升汽油69阿尼。

△在菜市場採訪,喀布爾市民説一袋麪粉2000阿尼
銀行還沒有開門
饢店周圍的乾果店和甜品店也陸續開了,銀行沒有開。很多人在銀行門口等待,希望第一時間取出積蓄。
我也把幾乎所有的錢都存銀行了,但塔利班進城後所有銀行一夜之間關閉。我那天一早就擠向銀行,最後和其他一大羣人一起被關在外面,很多人都覺得天快塌了。

今年阿富汗尼的匯率一路下滑,5月時1美元只能換77阿富汗尼,塔利班進城前阿富汗尼價格已經跌到了86。還不知道等中央銀行復工後匯率如何,大家都猜還得繼續跌。
使館門口很多人在排隊
再往前走就到了使館區。
幾乎所有使館都撤離了。但很多歐美國家的使館外面還聚集了不少人。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阿富汗人,之前為這些國家的派駐機構工作過,儘管知道大使館已經關門,他們還是在門口等待,希望能碰碰運氣。

△法國大使館門口等候辦簽證的人羣。(總枱報道員Parwaiz Karokhail拍攝)
三色旗換成了白底黑字旗
街角的旗杆上,原來懸掛的阿富汗共和國三色國旗已經被換上了塔利班的白底黑字旗。前幾天,喀布爾還有羣眾聚集抵制這件事,其他省份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

現在負責維持城市秩序的大多是外省來的塔利班。最近我在社交媒體上經常看到,有一些人模仿塔利班的穿着,假裝自己是塔利班,被真的塔利班發現後遭到逮捕。還有些塔利班抓到了小偷,把他們的臉塗黑了給大家展示。

△喀布爾的一角(總枱報道員奧貝德拍攝)
塔利班住在哪兒是個謎

在辦公室附近,我遇到了塔利班的檢查點,有5個人持槍站崗。
我主動下車把後備箱打開接受檢查,告訴他們中一個人我要去為中國媒體工作。 “中國”,他重複了一下,點點頭。我看到他身後的汽車上有毯子,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在車上。
很多喀布爾人都在討論,塔利班進城之後吃什麼、晚上睡哪裏,但幾乎沒有人知道。晚上的時候我們都不敢出門。
關上後備箱,塔利班示意我可以走了。

△總枱報道員卡里姆·法耶茲拍攝的總枱報道員奧貝德和塔利班武裝成員的合影
塔利班前幾天增設了許多檢查點,後來又撤了一些,保留下的一些主要用於重點區域,比如我們的辦公室附近——這個曾經政府高級別官員府邸和外國媒體機構雲集的地方,如今大多人去樓空,似乎只有中國媒體還在正常運營。
好了,平安抵達辦公室。
超2000人還在機場外等待
中央廣播電視總枱駐喀布爾記者站報道員奧貝德表示,喀布爾目前的安全形勢平穩。正如他今天看到的,街上有更多的人,人們似乎正在恢復正常生活。
另一方面,仍有很多人等在喀布爾機場外面。

奧貝德聯繫上了一個朋友,他也在那裏,因為他曾為北約工作過,所以現在要離開這個國家。
他説現在有超過2000人正在機場外等待。奧貝德問他這些人來自哪裏,他回答説這些人來自多個省份,他又補充説,每隔5分鐘至10分鐘,就會有塔利班的武裝人員和美國士兵向空中開槍,以驅散人羣。
當地醫院正常診療
當地時間22日,奧貝德走訪了位於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市中心的一家名為英迪拉·甘地的兒童醫院,他發現該醫院目前運行平穩,診療工作也未受到太大影響。
**總枱報道員 奧貝德:**這裏的一切都運行正常,大多數的醫生和護士都在正常上班,為人們提供24小時的醫療服務,所以看起來最近的情況並沒有影響到喀布爾的醫院。

**英迪拉·甘地兒童醫院醫生負責人 穆罕默德·拉提夫:**我們醫院一直都在正常運行,醫生的工作也並沒有停止,診治工作也沒有中斷。我們的醫生也正常輪流值班,沒有碰到任何問題。
醫院方面表示,醫院目前有360張牀位。過去這一週來,醫院的日接待病患人數一直維持在1000人左右,住院人數約在300人左右。在與醫生的交談中,報道員瞭解到,雖然偶爾會發生藥品短缺的問題,但醫療資源仍能保證基本充足。
**英迪拉·甘地兒童醫院醫生負責人 穆罕默德·拉提夫:**如果醫院的藥房裏有藥物,我們會直接讓病人在醫院藥房裏拿藥。如果因為一些原因有藥品短缺的話,我們會給病人處方單,讓病人去外面的藥房買藥。
一名住院患者的家屬向報道員表示,儘管一開始他們有些害怕,但近些天來趨穩的形勢讓他們逐漸放下擔憂,重新回到醫院接受治療。

**住院病患家屬 卡利斯:**我的弟弟十四天前在這家醫院住了院。阿富汗形勢變化兩天後,我把他接回了家,但這兩天我們又回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