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民:“9.11”事件20週年,美國輸在了文化上
【採訪/觀察者網 劉惠】
阿塔和基地組織、巴塔的關係是一道難題
觀察者網:8月26日,喀布爾機場發生恐襲,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分支機構“呼羅珊省”(ISIS-K)已經宣佈對此次事件負責。阿富汗境內恐怖勢力複雜,您之前也説“基地組織和巴塔是阿富汗塔利班的一道難題”,如何理解他們與阿塔關係的複雜性?
**劉中民:**基於國際社會的估計,現在阿富汗大概有20多個極端組織和恐怖組織,而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之前是個位數。這反映了美國“越反越恐”的局面,是對美國反恐戰爭的諷刺。美國進入阿富汗二十年,由反恐開始,在撤離之際仍遭到恐怖組織的襲擊,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恐怖組織的形成是非常複雜的,比如“伊斯蘭國”崛起的原因是美國沒有搞好伊拉克,之後又影響阿富汗“ISIS-K”的產生。

當地時間8月26日,喀布爾機場外發生爆炸事件。圖片來源:環球網
今年10月,美國也要從伊拉克徹底撤軍,“伊斯蘭國”的出現跟美國的伊拉克政策失敗有很大關係。目前阿富汗的經濟政治安全困境,塔利班僅僅是其中的角色之一,也是造成這種情況的責任方之一。
不同的恐怖組織跟塔利班的關係類型不一樣,塔利班可能的應對方式也不一樣。
首先,塔利班跟“伊斯蘭國”的關係,尤其是跟“ISIS-K”,塔利班肯定是要盡全力打擊的。“伊斯蘭國”也不認可塔利班,因為他們認為塔利班是投降派,已經跟美國談判,已經向西方投降,已經放棄了“聖戰”。
這兩個組織的目標上也不一樣。“伊斯蘭國”2014年建立“哈里發國家”,意味着要統一所有的穆斯林和伊斯蘭世界。而塔利班説自己是酋長國,意味着它認為“伊斯蘭國”建立“哈里發國家”的目標是不切實際的,況且阿富汗塔利班是一個有普什圖傳統的伊斯蘭主義組織,所以它沒有那麼宏大的理想,塔利班的思路是結合普什圖部族傳統和伊斯蘭主義實現對阿富汗的控制。隨着塔利班跟美國談判,“伊斯蘭國”對塔利班轉向徹底否定態度,與此同時“伊斯蘭國”在人員、地盤上與阿塔產生了競爭。
塔利班跟“伊斯蘭國”,從發展目標、對待美國的態度都是不一樣的。顯然“ISIS-K”在美國撤軍之際發動這次恐怖襲擊,是對美國的羞辱,也是對阿富汗塔利班的羞辱,表明他們就是要把阿富汗搞亂,所以在打擊“ISIS-K”這方面,塔利班和西方以及地區國家都有共同利益的。
對塔利班來説,打擊“伊斯蘭國”,他們的思想負擔比較輕;但我們也看到“ISIS-K”是非常殘忍的,所以塔利班面臨的軍事負擔和安全負擔是比較重的。
其次,塔利班跟“基地”組織的關係。“基地”組織和阿富汗塔利班在意識形態上相近,過去也是互相支持的關係。阿塔是一個本土的帶有部落主義色彩的伊斯蘭主義組織。“基地”組織產生於蘇聯入侵阿富汗期間,1979年到1989年發生阿富汗戰爭,本拉登他們組織阿拉伯世界的“聖戰”分子到巴基斯坦建立營地,就是先在巴基斯坦先培訓,然後送到阿富汗反蘇,當時也得到了美國的支持。
阿塔之所以在2001年被美國消滅,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跟“基地”組織有關。美國要求塔利班交出本拉登,塔利班表示拒絕,美國才發動阿富汗戰爭。
從目標上看,“基地”組織的目標應該是介於阿塔跟“伊斯蘭國”之間,阿塔基本上關心的就是阿富汗的事情,“基地”組織還關心全世界的事情。“基地”組織有很多分支,塔利班在國外除了巴基斯坦塔利班,就沒有什麼分支組織了。而基地組織有阿拉伯半島分支、北非馬格里布分支,甚至還有一些國別的分支。
“基地”組織是一個全球性的恐怖組織和極端組織,但“基地”組織跟“伊斯蘭國”也有分歧:“基地”組織認為現在建立“哈里發國家”是蠻幹,只有死路一條,只會被美國和西方國家消滅掉,可行的就是建立塔利班這樣的伊斯蘭酋長國。現在“基地”組織在阿拉伯半島、非洲的一些地區建立的地方性政權也叫什麼酋長國,當然這些政權目前並不合法。
“基地”組織跟塔利班既有意識形態上的聯繫,又有不同;過去在阿塔反對蘇聯奪取阿富汗政權的過程中得到了“基地”組織的支持,反過來它又袒護基地組織,這是阿塔、“基地”組織、美國三方複雜的關係。2011年美國清除了“基地”組織的頭目本拉登,等於反恐任務基本完成,有交代了,所以大概從2011年以後,美國在無法消滅塔利班的情況下,才開始被迫跟阿塔改變關係,開始談判。
回到阿塔跟“基地”組織的關係,現在阿塔面臨一個困境,到底是“割袍斷義”還是“藕斷絲連”,阿塔跟“基地”組織等於是有種親緣關係,把“基地”組織從阿富汗徹底清除出去,意味着跟“基地”組織割裂,這有道義上的複雜性,畢竟是幾十年的關係了,所以在“基地”組織的問題上,現在我們還不好判斷。
大概有幾個可能選擇,一種是塔利班要求“基地”組織離開阿富汗,另一種是雙方徹底掰了,但“基地”組織還不走,那可能就會引發衝突。
塔利班內部有親“基地”組織的力量,未來塔利班跟“基地”組織的關係,我覺得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甚至“基地”組織對塔利班的考驗比“伊斯蘭國”更嚴峻,畢竟和“伊斯蘭國”死打硬磕就可以了,但對“基地”組織硬也不是軟也不是,很難完全切割。
如果跟“基地”組織切割太嚴重或者雙方發生大規模衝突,阿塔用軍事力量去剿滅“基地”組織,就有可能把“基地”組織推向“伊斯蘭國”,使自己面臨更多敵人。實際上,現在“基地”組織的一些分支在“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之間不斷轉換,有時候投靠“基地”組織,有時候投靠“伊斯蘭國”。
第三是阿塔跟巴基斯坦塔利班的關係。巴基斯坦塔利班出現在2007年,是受阿富汗塔利班影響而建立的一個極端組織。阿塔的主要成員來自普什圖族;普什圖族是跨越阿富汗跟巴基斯坦的,大概1/3在阿富汗,2/3在巴基斯坦。
2001年阿富汗戰爭,阿塔政權被美國打散以後,退到阿富汗部落地區,之後又躲到巴基斯坦。阿塔在巴基斯坦得到了一些同情者和支持者,這些同情者跟支持者有其兩面性,一方面跟阿塔接近,同情並支持他們跟美國作戰;另一方面,巴塔的目標是推翻巴基斯坦政權,但這不是阿塔的目標,因為阿塔與巴基斯坦政府關係複雜,曾經得到過巴基斯坦政府的支持和認可。
等到2007年巴塔自立門户以後,阿塔跟巴塔在性質、目標、人員來源和手段上都是不同的。從性質上來説,巴塔是國際社會公認的徹頭徹尾的恐怖組織,阿塔則是一個政治軍事組織。從目標上,巴塔要推翻巴基斯坦政權,但阿塔並不謀求推翻巴基斯坦政權。
在人員來源上,過去有過一些交叉,但是巴塔的人員來源比阿塔更加複雜,阿塔主要是阿富汗人,絕大部分是普什圖族,以及少數阿富汗其他民族,但巴塔跟“伊斯蘭國”、“基地”組織比較相近,有大量來自世界各地的“聖戰”分子加入。
在手段上,巴塔比阿塔更加殘忍,會毫不猶豫地對平民製造恐怖襲擊。從這方面來説,我覺得阿塔在意識形態上和組織上同巴塔切割乾淨是相對容易的,甚至比“基地”組織還容易。難點在於巴塔目前是跨界活動的狀態,可以給阿塔製造麻煩。
觀察者網:巴塔跟阿塔做切割的話,也會有一些內部的糾紛,比如説奧馬爾的兒子是親巴塔派,一旦做徹底切割,阿富汗塔利班內部也會發生動盪。
劉中民:對。這種情況也是阿塔面臨的一個難題,比如中亞國家和俄羅斯都希望阿塔能夠打壓那些極端組織,中國也提出了這種要求。阿塔如果要想在重建問題上得到俄羅斯、中亞國家、中國支持的話,那麼就應該信守承諾來打擊這些極端組織和恐怖組織。
觀察者網:未來如果阿富汗出現問題,巴基斯坦能否成為阿富汗和阿塔問題斡旋的一個關鍵點,比如中國也有中巴阿三方會談,如何看待巴基斯坦在阿富汗局勢中的角色和作用?
劉中民:目前阿富汗的變化對巴基斯坦來説是有利有弊。先説利的一面,阿塔跟巴基斯坦淵源很深,過去巴基斯坦和沙特都扶持阿富汗塔利班,背後也得到了美國的支持。
當時,沙特和巴基斯坦共同的敵人都是蘇聯,巴基斯坦在“9.11”事件發生以後,就有它的兩面性。一方面,美國跟“基地”組織的關係發生變化了,蘇聯解體以後“基地”組織的作用不斷下降,“基地”組織也變成了美國的敵人,尤其是海灣戰爭以後,美國大兵駐紮沙特,本拉登認為這是對伊斯蘭教的褻瀆。
當年,本拉登向沙特政府建議,解放伊拉克、解放科威特用不着美國來動手,採用阿富汗模式就行,讓“基地”組織來組織全球“聖戰”分子幹掉薩達姆,但是沙特政府沒有采納,而是允許美國駐軍。1990年到1991年的海灣危機和海灣戰爭使得“基地”組織跟美國關係發生變化,甚至是“9.11”事件的根源之一。

1991年撤出科威特期間,伊拉克部隊受到的襲擊破壞 。圖自美聯社
“9.11”事件以後,美國因反恐打擊“基地”組織,塔利班卻是“基地”組織的庇護者,而且阿富汗塔利班跟“基地”組織都曾得到巴基斯坦的支持,巴基斯坦轉換角色就比較困難了。
巴基斯坦過去是支持阿富汗塔利班、“基地”組織的,在美國壓力下面臨着一個困境,因為美國確實跟阿富汗塔利班、“基地”組織變成了死對頭,但是阿塔和“基地”組織都在巴基斯坦身邊,巴基斯坦跟他們走向敵對,就會給自己帶來安全威脅,同時巴基斯坦也沒有能力完全消滅“基地”組織。但在美國持續施壓下,2002年,巴基斯坦不得不跟阿富汗塔利班斷絕關係,支持美國的反恐戰爭。
這個過程中,巴基斯坦始終是有兩面性的。一方面美國是世界超級大國,要發動反恐戰爭,巴基斯坦惹不起,不得不支持,但又要面對塔利班。包括基辛格也認為,巴基斯坦打“基地”組織可能還好辦一些,但打擊阿塔可就不好説了。
為什麼阿塔能夠活下來,為什麼沒有被美國反恐戰爭打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逃到巴基斯坦的部落地區,巴基斯坦政府從情感上很難理直氣壯地打擊他們,另外部落地區的複雜環境,巴基斯坦政府也無能為力。
下一步,如何處理和阿富汗塔利班、美國的關係是巴基斯坦現政府面臨的問題。美國跟塔利班關係壞的時候,巴基斯坦得被迫跟着美國走,切斷和阿塔的關係;現在美國跟阿塔關係好轉,他也得轉換立場,得跟着好。這就是巴基斯坦的尷尬處境。
此外,巴基斯坦跟阿塔的關係也有打擊印度的因素在裏面。印度過去大力支持加尼政府,因為加尼政府是相對世俗的、反塔利班的,現在塔利班上台對印度極為不利。當然這裏面跟中國的關聯性就是中巴經濟走廊的建設,以及被稱為“巴鐵”的中巴傳統友好關係。
目前國際反恐局勢趨於功利化、政治化、陣營化
觀察者網:目前的國際反恐形勢如何?在阿富汗反恐局勢惡化的情況下,國際社會怎麼來應對阿富汗的反恐壓力?
劉中民:國際反恐的基本情況是美國主導的“9.11”事件以後的全球反恐戰爭。目前美國也不願意再扛反恐的大旗,兩場反恐戰爭讓美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因此,現在的國際反恐面臨着比較大的困難,主要表現在反恐的功利化、政治化、陣營化。
反恐呈現功利化,很多國家是通過反恐去實現自身的政治目的。比如在打“伊斯蘭國”的過程中,很多國家都着眼於自身利益。再如,美國反恐標準存在很大隨意性,包括美國把伊朗的伊斯蘭革命衞隊定性為恐怖組織。比如也門胡塞武裝,特朗普下台的時候把它定性為恐怖組織,拜登上台就給摘帽了。這就反映出美國在反恐問題上是一個非常功利的態度。
另一個是反恐的政治化。政治化往往跟功利化聯繫在一起,比如在也門,沙特跟伊朗對胡塞武裝的不同態度。沙特不斷講胡塞武裝是恐怖組織,並對胡塞武裝進行軍事打擊,而伊朗是支持胡塞武裝,背後是兩者在政治上對也門的爭奪。下一步,阿富汗也有這個問題。究竟哪些是恐怖組織,哪些是哪個國家想打擊的恐怖組織,這些都跟政治聯繫在一起。

特朗普下台前,將也門胡塞武裝定性為恐怖組織。
反恐也面臨着陣營化的情況,現在反恐都是組建自己的反恐陣營。比如打擊“伊斯蘭國”,美國、俄羅斯、伊朗、沙特有各自的聯盟,出現了多個陣營。為什麼最初的時候打不掉,因為誰也不認真打。反恐陣營甚至成為不同國家政治對抗的手段。
目前阿富汗的情況有幾個層面,一個是阿富汗塔利班面臨很多選擇,但是綜合來看,阿塔要有一個持續反恐的意識,最起碼從主觀上兑現對其他國家的承諾。
第二點就是地區合作組織的問題,現在俄羅斯主導的獨聯體安全組織,還有上海合作組織應該更能發揮作用。從地區層面來説,既需要這些地區組織發揮作用,也需要地區國家在反恐問題上進行合作,尤其是剛才説的那些問題。比如在巴塔問題上,印度可能就不願意打擊,印度跟巴基斯坦在恐怖組織的認定上存在巨大差別,這恐怕是未來的一個困難。
現在我們看得更清楚的是,阿富汗面臨印度跟巴基斯坦的爭奪,未來可能面臨沙特跟伊朗的爭奪。阿富汗塔利班是一個遜尼派組織,過去實際上是反伊朗的,這些年跟伊朗關係有所改善。土耳其、沙特也是遜尼派,他們爭奪的是泛伊斯蘭世界的領導權、遜尼派世界的領導權。這些鬥爭都會折射到阿富汗的反恐鬥爭和反恐合作中。
從全球層面,聯合國也曾經出台了打擊暴力極端主義的計劃,但現在聯合國領導的反恐合作,越來越看不到它本應發揮的作用。
從冷戰結束30年看“9.11”事件的歷史意義
觀察者網:這次美國撤軍使其備受指責,國內民意非常低沉。“9.11”事件對美國的影響非常大的,不僅影響了拜登的支持率,可能也會影響這幾屆政府的評價,後續的印太戰略都會受到影響,您如何看待“9.11”事件20週年?
劉中民:在討論美國之前稍微説兩句,美國為什麼甘願如此狼狽不堪地離開阿富汗,為什麼如此急迫地離開阿富汗?大的背景就是印太戰略,對中國崛起的遏制。在撤軍阿富汗過程中,我們已經看到了南海問題、台灣問題的同步緊張。
阿富汗戰爭確實是美國的軍事失敗、外交失敗、軟實力失敗。美國離開阿富汗的國際背景,就是從反恐戰爭轉向應對大國崛起,無論是特朗普的國家安全戰略還是拜登的國家安全戰略,都是比較清晰的,所以這方面我們需要有清醒的認識。
美國在國際戰略上是應對大國崛起,在國內要把主要精力轉向經濟建設。拜登現在確實是非常難堪,支持率大跌,從53%下降到46%又下降到41%。從居安思危的角度來看,如果美國真正擺脱了反恐戰爭的拖累,並且實現了國內經濟的復甦,那麼是否還會持續衰落?
“9.11事件”20週年可以追溯到冷戰結束30年,今年是冷戰結束30年。這30年裏,美國在中東的每十年可以定為一個階段。
**1991年到2001年是第一個階段,這個階段是美國在中東確立和鞏固霸權的時期。**海灣戰爭確定了美國在中東的霸主地位。美國提出的政策是“東遏兩伊,西促和談”,當時推動巴以和談取得了一定的成就,遏制伊朗和伊拉克也基本成功。當時美國的戰略是相對正確的,麻煩的根源就在1991年的海灣戰爭裏。
1991年的海灣戰爭,美國大兵進駐中東的伊斯蘭國家,引起伊斯蘭極端力量和反美主義的盛行。本拉登領導的基地組織,從過去在阿富汗戰爭中跟美國合作反對蘇聯,走向了反美,結果導致“9·11”事件。自此,美國在中東的黃金時期也就結束了。

9·11事件/資料圖
**第二個階段是2001年到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發之前,這個階段美國在中東的主要任務是反恐。**美國一方面發動了兩場反恐戰爭,一方面加大中東民主改造,阿富汗要改造,伊拉克也要改造,這是美國國力受到影響的原因。到了2008年金融危機,美國霸權呈現出衰落的跡象,奧巴馬看得比較清楚,所以他上台以後就想從中東抽身,2009年就有了“阿巴新戰略”。
奧巴馬雖然向阿富汗增兵,但是他想盡快解決阿富汗問題,包括2011年從伊拉克撤軍,就是想要結束這兩場戰爭,但是都沒有做到。2011年5月,美國完成了清除本拉登的任務,如果那時下決心真正離開中東可能相對好一些,但是美國走不了。2011年,美國大規模從伊拉克撤軍,導致“伊斯蘭國”的出現。
**第三個階段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到現在,這個階段美國面臨一個困境,美國真的想走但真的走不了。**為什麼走不了?中東大亂、“阿拉伯之春”爆發、“伊斯蘭國”出現,伊朗核問題談判艱難,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奧巴馬還是特朗普,都要結束阿富汗戰爭和從伊拉克撤軍。
目前阿富汗撤軍完成了,今年年底還會從伊拉克撤軍,現在美國還在推動伊核談判。總的來説,美國的中東戰略呈現收縮態勢,這是美國加強印太戰略的考慮。當然,美國能不能徹底從中東撤出,我始終認為美國想走,但走不掉,也不甘心走掉,也走不乾淨。
所以“9.11事件”應該放到冷戰結束後這30年來看,我們可以看到美國在中東地區確實經歷了一個從權力頂峯到遭遇恐怖襲擊的“9.11”事件,再到發動兩場反恐戰爭和民主改造,最後遭遇失敗的過程。
觀察者網:您講到我們要警惕美國的印太戰略,您如何理解美國從中東撤手轉移到印太?
劉中民:某種程度上,我覺得印太戰略是包含中東的,從印度洋往西走,就是阿拉伯海和波斯灣,往西南走就到了非洲東海岸。美國的印太戰略裏不是沒有對中東的安排,我們不應該對美國印太戰略進行簡單化的認識。
儘管美國這十年如此不堪,尤其是新冠疫情帶來的致命衝擊,但它的戰略能力依然存在。美國現在搞伊核協議,推動沙特跟伊朗緩和關係,推動很多阿拉伯國家跟以色列緩和關係,都是用緩和外交來避免中東大亂,説美國完全放棄中東這是不可能的。
從地緣上來説,美國推行印太戰略跟中東收縮不是截然對立的關係,美國仍然會保持中東的影響,因為中東從地緣上來説聯繫歐洲跟亞太,從文化上來説又是伊斯蘭世界這一板塊。
從文化層面講,美國在伊斯蘭世界是輸在文化上,我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美國終究是沒有理解伊斯蘭社會和伊斯蘭文明,美國和西方與伊斯蘭世界的對立在不斷地加劇。
這不是説我們贊成文明的衝突,而是美國在這個過程中,由於做得不好,導致文明不斷地走向衝突,也就是美國在伊斯蘭世界的霸道做法,使文明衝突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而不是文明的衝突導致美國跟伊斯蘭世界的對立。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