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自民黨總裁選舉“大亂鬥”，誰來接替菅義偉？

【文/觀察者網 鞠峯】

100是一個里程碑數字，誰將成為日本第100任首相？

9月3日，菅義偉宣佈不參加自民黨總裁（黨首）選舉，震驚外界。此舉意味着他實際上辭去了日本首相一職。從他去年9月14日贏下總裁選舉至今，還不到一年。鏡頭下菅義偉疲態盡顯。

NHK視頻截圖

接過安倍晉三“衣缽”執政一年來，日本疫情沒有任何好轉，十幾萬新冠患者得不到病牀，在家裏自行療養。疫苗接種進度緩慢，事故頻發。

菅義偉在記者會上表示：“我已經決定不參加黨首選舉，接下來將集中精神處理新冠疫情”。然後菅義偉話音剛落，各大日媒旋即報道任新冠疫苗擔當大臣的河野太郎有意參選。河野9月10日召開記者會，正式宣佈參選總裁。

菅義偉表明辭意後，極右的前總務大臣高市早苗和河野太郎本週相繼宣佈參選。此外，安倍的老對手、自民黨前幹事長石破茂正在謹慎抉擇是否參選。另一位前總務大臣野田聖子有意參選，正在爭取推薦人。選舉局勢由原來外界預測的菅義偉對岸田文雄，迅速演變為岸田、高市、河野等人之間的“大亂鬥”。

幾個有志成為總裁的人這幾天積極行動，在各大媒體頻繁“刷臉”，自民黨內部也“暗流湧動”。

這次自民黨總裁選的“大混戰”還體現在結果的不可預測性。派閥生態根深蒂固的自民黨內，國會議員們一般來説要按照派閥內部決定進行統一投票，不能“亂投”。但這一次，年輕議員們似乎有自己的考慮。搭着“強人”安倍的“便車”選上來的他們，大多沒經歷過逆風選舉，所以他們期待再出現一個在國民中具有廣泛好感的強勢總裁，領導自民黨在接下來的眾議院選舉中繼續坐穩自己的“地盤”（選區）。有竹下派幹部已經表示“最終可能會自由投票”。

想在自民黨內出人頭地，必須要會在不同派閥之間“合縱連橫”。此次“戰國時代”的混戰更加考驗這種能力。未來的半個月，除非出現關鍵人物的決定性表態，否則選情會異常複雜。

去年選舉中，幾大派閥（細田派、麻生派、二階派等）早早決定支持菅義偉，使選舉很快失去懸念。但對於這一次的選舉結果，各大日媒尚無法做出最終預測。

自民黨總裁幾大熱門人選及所屬派閥情況 （NHK報道截圖）

誰會成為下一個能維持長期執政的強勢人物？這次的幾個候選人似乎都“差了點意思”。

然而，自民黨內部有“強人”，不過精明如安倍晉三，不會在日本還有“一堆爛攤子”，在野黨的“逆風”強勁時復出，風險太大。但這位“影子首相”或許將成為“混戰”中幕後重大影響因素。

9月29日，自民黨將選出新總裁

自民黨總裁選舉將於9月17日受理候選人申請，9月29日舉行投票和開票。

自民黨決定此次總裁選舉將按照完整選舉程序進行投票。383名國會的自民黨籍議員在選舉中一人擁有一張“議員票”；自民黨全國黨員與黨友在投票後，會按比例換算為同額的383張“黨員票”。兩者疊加，共766張選票。到時如果沒有候選人獲得過半選票，得票最多的兩名候選人將進行第二輪投票，最終選出總裁。

一般來説，日本首相由眾議院中擁有多數席位的政黨黨首擔任。本屆眾議院將於10月21日任期屆滿。不管是新首相主動宣佈解散，還是靜待任期屆滿，大選日期基本都將落在11月上半月。只要自民黨在眾議院選舉中仍保持第一大黨的地位，那麼自民黨黨首就可以順水推舟地成為下任首相。

年輕議員等待“新領袖”

9月6日、7日，日本兩大主流全國報《讀賣新聞》和《朝日新聞》接連發文分析，這次自民黨總裁會選出誰，關鍵要看年輕議員的決定。報道描繪出一幅混亂的選戰圖景，與以往嚴格按照派閥來投票的情況完全不同。據説有派閥甚至放棄了對資淺議員的投票指導，有意允許他們自由投票。

自民黨第三大派閥竹下派率先於9月6日召開幹部會議，商量總裁選對策。會長竹下亙在會上説，“大家要一致行動。”

然而，會議結束後竹下派實力人物、現任外相的茂木敏充對記者團表示：“情況正在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派閥內的議員們）在各自的選區內也都有自己的情況。我想詳細地問過他們之後再彙總意見。”這個表態印證了竹下派內的混亂。

據報道，不僅是竹下派，目前大多數派系都在觀望。報道發佈時，七大派系中只有岸田派（宏池會）決定集體支持會長岸田文雄。

自民黨內的派閥和人數 《讀賣》截圖，下同

各個派閥觀望的原因不僅是選情還不明朗，還因為要考慮眾議院選舉之後的事情。據《讀賣》統計，自民黨籍眾議員一共275人（議長除外），其中近一半（126人）都是剛剛當選3次及以下的資淺議員。

自民黨籍眾議員近一半是當選次數不到4次的資淺議員，地盤還未穩

《朝日新聞》指出，這些年輕議員都是搭着“強人”安倍晉三的“便車”成為國會議員——安倍在2012年率自民黨奪回政權。他們在各自的“地盤”還沒有站穩是確實的情況。

這些議員相較於所屬黨派的意志，不少人更關心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選上。如果派閥施加壓力強行統一意見，那麼他們可能“造反”，把內部不和鬧到“公堂”上去。因此竹下派有幹部説，“最後可能變成議員們自由投票。”

最大派閥細田派（96人）也是這樣。仍然有重大影響力的安倍晉三支持高市早苗，但有年輕議員明確表示“希望投票給民調支持率高的候選人。”

麻生派（53人）也在為難。河野此前獲得了派閥內年輕議員的支持，但派閥內高層和資深議員對他還頗有疑慮。甘利明就曾揶揄：菅義偉搞砸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疫苗接種沒搞好，然而大家對疫苗擔當大臣（河野）的評價卻上升了，真是搞不懂。河野最終宣佈參選，可以看做他已獲得派閥領袖麻生的肯定。但尚沒有傳出麻生派一致支持河野的消息。

另據日本電視台11日消息，甘利明在內部會議上明確表示：“不希望明確支持河野一人”。報道稱，麻生派內以年輕和中堅議員為核心的羣體支持河野，以高層為核心支持岸田，也有保守派支持高市。出席會議的一名高層表示：“（麻生派）實際上也是自由投票吧”。

另一方面，觀察人士稱，由於候選人眾多，以及各派閥控制力減弱，議員票將難以統一，可能沒有候選人得到超半數的選票。屆時會進入最終的“1對1”投票。細田派的參議員説“有必要與其他派系建立合作關係，以應對最終投票。”到那個階段，派閥仍將在最後關頭髮揮決定性作用。

民意支持率最高的河野能贏嗎？

值得一提的是，河野太郎在民調方面一直領跑。這名社交媒體“達人”推特號有200多萬人關注，他也非常活躍地與選民互動，還經常發表一些出格言論，或博取關注，或煽動民眾情緒。

共同社4日、5日緊急實施的全國輿論調查顯示，當選總裁支持率河野太郎（31.9%）位列第一。第二名是安倍的老對手石破茂（26.6%），第三是去年敗於菅義偉的岸田文雄（18.8%）。

《日經新聞》和東京電視台在9日至11日實施的緊急輿論調查顯示，在所有受訪者中，河野以27%的支持率繼續領跑，石破茂以12%列第二，岸田14%，高市7%，野田聖子2%。

河野此前因提出全面非核電和允許女性天皇而遭到黨內保守派的堅決反對。《朝日》預測稱，他已得到自民黨中堅力量和年輕議員的跨派閥支持。如果安倍挺他，那麼這場選舉將幾乎失去懸念。然而安倍卻有意支持完全聽命於他的高市早苗，是不是怕河野阻礙他“迴歸”？安倍的態度值得玩味。

河野太郎父親是原自民黨總裁河野洋平。河野洋平曾發表“河野談話”，就“慰安婦”問題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承認日軍強徵婦女充當“慰安婦”，並對此表示道歉和反省。“河野談話”成為日本政府在“慰安婦”問題上的正式立場。

河野太郎曾在2009年首次參選自民黨總裁。2015年，河野第一次進入安倍內閣任行政改革相，後歷任外相、防衞相。

據《朝日新聞》報道，9月8日白天，河野太郎在國會和安倍晉三見面，向他傳達了參選的意向。當天下午，他接受記者採訪，闡述了自己的主要政策，發言比以往温和了許多。對於核電，他説“如果是確認安全的核電站，繼續使用下去也可以。”對於天皇皇位繼承，他説“繼續由男性繼承是天皇存在方式的一種。”顯然，河野太郎為了擴大支持羣體而做出了一定讓步。

“你是安倍晉三的傀儡嗎？”

“你是不是安倍晉三的傀儡？”8日，前總務大臣高市早苗召開記者會，正式宣佈參選自民黨總裁。然而在記者會上卻出現這麼極其尷尬的一幕。

記者連續追問安倍晉三遺留下來的醜聞，最終問出“你是不是安倍晉三的傀儡？”

這個問題讓“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主持人連忙説，“今天的記者會到此為止”。

高市早苗則尷尬地笑着説，“不要連續質問這麼多”，隨後宣佈記者會結束。

高市早苗宣佈參選 圖源：澎湃影像

在正式宣佈參選的同時，高市早苗還公佈了自己的政策。她在記者會上提及了重建經濟的“早苗經濟學”（サナエノミクス），和“安倍經濟學”（アベノミクス）一樣也要“射出三支箭”，分別是“寬鬆的貨幣政策”、“緊急情況下靈活的財政政策”和“大膽的危機管理投資和成長型投資”，以達成2%的通脹目標。對於新冠疫情，高市稱要儘快考慮制定能支撐“封城”的法律法規。

高市早苗和安倍晉三 （圖自朝日新聞）

高市早苗並不被看好。分析認為，高市早苗身為女性，卻發表過反對夫婦別姓制度等等言論，不招女性待見，而她的極端保守主義在自民黨內並不算突出優勢。民調支持率上高市排名靠後，甚至排在這次基本不會參選的安倍晉三（5%）之後。可以説她手上唯一的“牌”就是安倍的支持。

但是安倍真的要挺她到最後嗎？還是説也只是把她當“牌”打？這要打上一個問號。

選舉顧問大濱崎卓真對高市早苗的分析是，由於安倍的支持，高市得到關注，黨內右翼保守集團預計也會支持她。雖然在“黨員票”方面可能表現不佳，不過她的極右翼主張可能得到一定數量的自民黨議員響應。然而，高市早苗到目前為止的媒體曝光度和知名度都不如其他人選，能戰鬥到什麼地步也存在疑問。

高市早苗今年60歲。2014年，她進入第二屆安倍內閣，成為史上第一位女性總務大臣。日媒本月報道稱，高市獲得安倍支持。她被認為是安倍政策的繼承者，政治立場在自民黨內也屬保守，常參拜靖國神社。9月3日，高市宣稱即使就任日本首相，她依然會繼續“拜鬼”。

“低存在感”岸田文雄

中國“威權”、台灣、香港、新疆……凡是能夠挑逗反華情緒的，前政調會長岸田文雄在9月7日的推特里都拿來説事。他正在努力尋找“流量密碼”。

這名被認為是温和派的自民黨老牌政客8月26日就挑明要和菅義偉競爭。他早早得到所領導的宏池會（岸田派）的支持，第一個正式宣佈參選。

然而岸田最大的問題就是媒體曝光率不高，缺乏能讓民眾印象深刻的政績。

早在安倍執政末期，外界就收到風聲：安倍將把大位“禪讓”給岸田，讓他將成為自己的接班人。而岸田也一直老老實實，沒有發起對安倍的挑戰。

沒曾想，安倍去年並未支持岸田，而是選擇支持菅義偉。

外界猜測他們的關係不如從前。9月6日，日本知名政治記者田崎史郎分析稱，安倍之所以支持高市早苗，是因為“和岸田的關係出現隔閡，且岸田還在電視節目中提到安倍的醜聞——森友學園的問題，並説‘此事必須得到進一步説明’。”

大濱崎卓真分析稱，岸田基本團結了岸田派。岸田派本身就凝聚力強，決策能力強。岸田文雄為了利用這一點，通過提前宣佈參選，每天發佈新政策，增加網絡新聞曝光度等策略，可以説克服了以前知名度的問題。事實上，民調的表現上他也在穩步提升，也有可能獲得比以往更多的“黨員票”。然而，尚不清楚支持岸田的傾向是否會在黨內擴散。

岸田文雄和他的“岸田筆記” （圖自岸田文雄官網）

無論誰當選總裁，他/她能夠成為帶領自民黨迎接眾議院苦戰的“強人”嗎？

有時，人們相信命運。日本有一個“奧運詛咒”，每舉辦一屆冬奧/奧運會都有一個首相下台或辭職。這次，“詛咒”又應驗了，東奧結束後菅義偉黯然離場。

然而有時，人們更信因果。菅義偉去年雖然簽下RCEP協議，卻在訪美期間將台灣寫入日美《聯合聲明》，還悍然決定將福島核污水排海。如今，自民黨政府抗疫不力，民怨沸騰，中日關係又迅速跌到“冰點”。大方針不變的話，無論多鐵腕的“強人”上台，都像是縱身躍入“死水”，只能濺起微瀾。日本還會是那個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