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倫敦：為什麼中情局在阿富汗的行動遠比美軍成功？

【文/道格拉斯·倫敦 譯/觀察者網由冠羣】

阿富汗軍隊（在過去二十年由美軍訓練和裝備）的瓦解再次引發了外界對國防部“顧問與協助友軍計劃”的質疑。為了組建阿富汗軍隊，美國花了830多億美元，但在美軍撤出該國，塔利班發起攻擊後，這支部隊僅堅持了11天就土崩瓦解了。

在提高外國夥伴能力和戰鬥力方面，美國有一個機構常比五角大樓更能幹，而且它遭受的生命和財產損失也明顯更小，這個機構就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即使把中情局20年來在阿富汗、伊拉克遭受的損失和它此前在黎巴嫩、越南遭受的損失都算在內，它付出的代價也仍是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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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千萬別把蘋果和桔子放在一起比較。首先，和美軍相比，中情局執行的任務規模更小，類型更少。訓練並武裝一小隊戰士是一回事，從頭組建一支國家軍隊則是另一回事。

其次，並不是所有美國的朋友都想和中央情報局合作，這種情況在中東尤其明顯。由於中東地區某些國家內部有反美勢力指責本國政府和軍方出賣國家主權及獨立，因此它們難以與美軍建立更緊密的聯繫。而與中情局展開合作則更具挑戰性，因為中情局在中東大部分地區都名聲不佳。

第三，由於中情局擁有的資源少於美國軍方，因此它經常冒險招募未經適當審查的外國線人，從而最終進行了非法或不道德的交易。美國國會和各個人權組織特別關注外國合作伙伴與中情局在人權問題上的不良合作記錄。

第四，由於中情局官員的行動是保密的，國會幾乎不會監督他們的活動，因此很難評估中情局是否提高了外國合作伙伴的能力。我們知道國防部在這一領域的所有失敗案例，這是因為行政和立法監督機制眾多且常常很有效。而中情局卻不是這樣。

儘管存在以上種種不足，但中情局有能力與外國線人建立重要關係，這種能力給美國帶來了大量的好處。與五角大樓臃腫、過度官僚化、僵化死板的安全合作機制不同，中央情報局沒有一成不變的行動模式。

自中情局前身戰略情報局成立時起，中情局就搞清楚了進行秘密訓練和支援任務的兩大核心原則：政治是地方性的和人們為家庭、信仰以及生存而戰。遙遠的陌生人建立了政權，制定了新憲法，但士兵們無論是從私人感情上還是集體認同上都不忠於他，人民對自己社區（很多人是對宗教）的責任感勝過了他們對國旗或憲法誓言的忠誠。因此，執行訓練和支援任務沒有現成的方案，而是要因地制宜。

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華盛頓也在20世紀80年代初至中期向黎巴嫩武裝部隊投資了數億美元，並在9/11事件發生後花費數十億美元幫助伊拉克和阿富汗建立正規軍，美國認為某些勢力是這些正規軍的敵人，但卻眼睜睜看着他們在面對所謂的敵人時土崩瓦解。當然，現實是這些國防軍是由士兵組成的，這些士兵被命令去對抗敵對勢力（某些敵對勢力還和他們同屬一個社區）或犧牲性命去打一場對自己、家庭或部族都沒有意義的戰鬥。他們通常由軍官領導，但除了擁有同一套軍服，他們並不忠於這些軍官，也沒覺得跟他們有什麼交情。

在政治、組織和後勤方面，美國的軍事計劃是想要建立一支多種族融合的軍隊，其戰鬥人員忠於中央政府和他們的上級軍官，而不考慮上級屬於哪個種族、宗教或部落。這些軍隊的戰鬥序列、戰略戰術要對標美軍水平和規範，而不是要符合當地的文化、歷史、地理、教育或地形現實。之後，華盛頓為這些部隊配備了過於複雜和昂貴因而難以使用的武器，而且這些武器往往不適合當地地形或無法應對敵人的戰術（例如，向黎巴嫩軍隊提供布拉德利戰車，向阿富汗軍隊提供MD 530直升機）。此外，他們常無法評估作戰效能或反腐。

2016年，阿富汗重建特別監察辦公室監察長（SIGAR）向國會承認，在許多情況下，“美國援助阿富汗國防和安全部隊的資金被浪費了，這些資金要麼是被無效地用於有價值活動，要麼是浪費到了沒有明顯效益的活動上。”該監察長列舉了美國在發展阿富汗國防和安全部隊時面臨的五大挑戰，這些挑戰從未被克服：1）有限的監督範圍；2） 可疑的兵員數量；3） 不可靠的能力評估；4） 有限預算內援助能力；5）不穩定的長期可持續性。

中情局受其自身文化影響，一直把關注焦點放在人和人際關係方面。雖然美國國防機構擁有眾多出類拔萃的行業專家，中央情報局還是指派人員參與了相關項目，這些人員將技術能力與對當地歷史文化的興趣和深度探索相結合，他們採用的工作方法還得到了情報信息的支持。這種方式的缺點是找不到足夠多能説阿拉伯語和其他外語的人員來擴展項目。儘管如此，中情局官員與外國同事的合作更緊密，並經常能夠一直跟蹤此類項目，跟着他們支援的單位一起反覆輪換。中情局各小組通常能夠更親密無間地與他們的夥伴展開合作，而不是被孤零零地隔離到荒無人煙的堡壘裏。

儘管有必要再次強調，中央情報局規模不大且有獨特的情報收集授權機制和職責（規定在1947年《國家安全法》、1949年《中央情報局法》、12333號行政令或其它適用法律條文以及總統指令中），這使其在支出和採購方面擁有比美國國防部門更大的靈活性，在免除了必須使用美國供應商和設備的義務後，它往往更節儉、更高效。

美製武器的威力沒有爭議。但問題在於，美國訓練的某些人連本族語言都未掌握，更別提讓他們對可能並肩戰鬥的戰友説英語或其他通用語了，而且他們也不像美軍士兵那樣在部隊中接受過教育。儘管黎巴嫩軍隊和伊拉克軍隊中的一些專業單位和常規部隊能夠進行聯合作戰，但他們基本上都是輕步兵單位，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還要被迫去適應美國的戰術。而中情局的項目則利用當地武裝，並以模塊化的方式將更精巧的戰術傳授給他們以增強而不是取代當地人行之有效的策略。

中情局此前支持的部隊往往選擇更便宜、更容易使用的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作為其基本武器，再配以俄製機槍和反裝甲武器之類的重武器。這麼做的優點是，他們使用的武器彈藥幾乎都與敵人使用的武器彈藥兼容，這方便了他們在戰場上補充彈藥或配件。而且即便是產自俄羅斯的輕型火炮和航空裝備（通常為旋翼飛機）也可能更便宜，更易於維護。是的，美國的工具更好，但正如在阿富汗所看到的那樣，如果它們不能正常工作或操作，或者飛行員和機組人員在脱掉軍服後因未受到保護而被暗殺，那麼這些工具仍是無用的。

如果沒有必須使用美國供應商和物資的限制，武裝這些部隊的成本將呈指數級下降，從而使他們更容易保持良好的裝備，獲得補給和照料。正如阿富汗重建特別監察辦公室報告所表明的那樣，也正如新聞媒體對阿富汗國防和安全部隊崩潰的報道所反映的那樣，阿富汗部隊正遭受彈藥和食品短缺的折磨，而且部隊士兵常常很長時間都領不到工資。與此同時，一些指揮官和高級軍官頻繁地挪用本部資金或吃空餉。

美國特種作戰部隊與阿富汗當地人合作 圖片來源：資料圖

相比之下，對中情局顧問、協助、訓練和裝備的部隊，中情局會定期審計物資供應和調整應對威脅的戰術，並能靈活地迅速行動以適應瞬息萬變的戰場形勢。中情局可以發明和識別那些能被臨時製造、採購和部署的設備，而無需像美國軍方那樣要接受廣泛的、通常是需要國會授權的時間限制和投標流程。也許更重要的是與阿富汗國防和安全部隊相比，並且同樣重要的是與塔利班戰鬥人員（他們常常是季節性的為塔利班而戰）相比，中情局訓練的戰鬥人員會獲得更為豐厚和穩定的報酬。

而且相比他們的國防和安全部隊同事或塔利班對手，中情局支持的戰士也能獲得更好的食物和住宿條件。在中情局的項目裏，對傷亡人員的戰場救護和後續醫療護理是關鍵環節，要確保這些戰士知道他們能獲得救護，而且在他們投訴後會使其問題得到處理。在規劃作戰行動時，不僅需要為美國軍隊，也需要為中情局支持的部隊提供戰場重傷及時醫療服務，而且要修建醫護設施以照料因戰傷或退役而不再參加戰鬥的老兵。

除了上述種種，中情局最大的成功之處在於它能按照部落、種族和宗族組織部隊。無論是越南的苗族山民，還是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士，他們都來自同一個社區，是早先加入部隊的長者或親屬保護了他們和為他們做擔保，他們對這些人也就負有了道義責任。

美國情報機構長期以來一直警告決策者，想要評估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在美國撤軍後能堅持多久，不能借鑑1989-1992年蘇聯支持的穆罕默德•納吉布拉政權歷史或1996-2001年塔利班統治時期的歷史，在這兩個例子中，地方軍閥的效勞和忠誠都是通過金錢和權力收買來的。美國承諾要按照美國方式重建阿富汗，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和一支完整的國防軍，加尼即使在乘飛機出逃國外時也不願放棄手中一絲一毫的權力，所有這些都挫傷了阿富汗少數民族和地區勢力的士氣。

當然，中情局方式也要付出代價，在許多情況下，中情局資助了殘暴的軍閥和強人，他們與阿富汗中央政府沒有共同利益，這破壞了阿富汗的國家統一甚至威脅到國家安全。例如，在9/11事件發生後不久，北方聯盟就推翻了塔利班的統治，他們的民兵襲擊了普什圖族村莊，強姦了婦女和女孩，殺死了平民並偷竊貨物和土地。

中情局模式絕不是靈丹妙藥，也不完全適合美國軍方負責管理的廣泛國家項目。而且就連中央情報局也染上了某些美國領導人的傲慢作風，他們希望參與行動並解決遠遠超出該組織實際授權範圍的問題。但中情局的國家安全援助策略也有很多優點。它對文化、人民、關係、情報和靈活性的關注應該在許多方面被用來指導美國未來培養外國夥伴的工作。

（觀察者網由冠羣譯自美國“外交政策”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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