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塔吉克呼籲圍繞阿富汗建立安全帶，意味着什麼？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潘光】

9月16日至17日，上海合作組織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召開上合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二十一次會議，以及上合組織和集安條約組織成員國領導人阿富汗問題聯合峯會。

這是上合組織和集安組織首次聯合舉辦特別會議，釋放出了很多訊號。這些訊號關乎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亞洲局勢變動，某種程度上也回應了外界對兩大組織之間是否會有互動以及如何互動的猜測。當然，這一新動向對於站在20週年之際的上合組織，具有重大意義。

9月13日，俄羅斯奧倫堡州東古茲靶場，“和平使命-2021”上合組織聯合反恐軍演“中國營”。圖自新華社 梅世雄 攝

首先，這次峯會出現一個值得注意的新發展，上合組織和集體安全組織召開聯合峯會，共同討論阿富汗問題。集安組織是一個軍事聯盟，性質類似北約，上合是區域發展組織，不具備軍事功能。過去雙方都比較謹慎，儘管允許合作，但聯合行動很少。集安組織和上合組織的成員國本就有所重合，此次聯合辦會的主要原因就是討論阿富汗局勢的走向以及周邊國家的應對方法，一定程度有優勢互補的作用。有些事情，上合組織不能操作，但雙方合作是可以做的。

此外，上合相對側重歐亞和中亞方向，現在也包括南亞和中東地區，而集安組織側重於歐亞和東歐、高加索一帶，雙方着重的區域有所差異，現在合作開會、研討、演習能在區域面上互補。針對具體專題，雙方互通有無，在推動區域問題解決上是有重大意義的。

9月17日，塔吉克斯坦，上合峯會現場。圖自央視新聞

其次，會議聚焦阿富汗問題。這次外界尤為關注習近平主席在會上提出的三點建議，其實上合組織其他成員發言基本上也是如此，立場比較趨同。第一，強調支持阿富汗國內局勢平穩過渡，但這個平穩過渡有幾個特點——包容性和反恐，前者指各方共同參與，後者則是絕不允許阿富汗再次成為恐怖主義活動基地。這實質上是提出了一個很尖鋭的問題，大家在新的情勢下坐下來談判或是過日子，都沒有問題，但絕對不能讓恐怖主義復活。第二，與阿富汗對話，這一點上合各國基本贊同，但很有意思的是，大家都沒有提與塔利班正式建交。這個問題現在還比較敏感，可以暫時不談，但既然提出要對話，實際上也就表明願意同實際執政者打交道。比如，中國、俄羅斯在喀布爾的大使館繼續保留且正常運作，其他一些國家的大使館也在跟塔利班政權對話，只不過各方都默契地迴避了是否正式承認的問題。第三，給阿富汗人道主義援助，這一點大家都能接受，國際輿論也不會否定，包括沒有參加會議的各方也願意支持，比如聯合國等。人道主義援助中最重要的就是糧食，要讓阿富汗老百姓吃飽，再者是抗疫，阿富汗疫情仍很嚴重，亟需大量疫苗。這三點建議是相輔相成的。

那麼，就目前媒體公開的信息來看，中俄兩國元首的發言立場基本一致。集安組織其他成員國元首的發言雖然在細節上會根據本國情況有所調整，但整體基調按照普京發言的調子走，除了亞美尼亞的發言略有不同之外。由於現在沒法看到每個人發言的全文，所以要詳細判斷集安組織的態度可能有失精準，但整體上集安組織與上合組織是有共識的。

塔吉克斯坦總統拉赫蒙主持本次峯會 圖自央視新聞

值得關注的是塔吉克斯坦，雖然這次沒有像上次塔利班執政時那樣公開支持北方聯盟，但肯定是支持阿富汗境內的塔吉克人，因為他們是同一民族的。最近，有些阿富汗的飛行員跑到烏茲別克斯坦去了，還有不少軍人去了塔吉克斯坦，也包括一些塔吉克族的前阿富汗政府官員，比如前阿富汗政府第一副總統。實際上，塔吉克斯坦的態度還是很明顯的，就是支持反塔力量，只不過不像上次那樣公開參與到打擊塔利班的內戰當中去，但無疑是支持塔吉克同胞的。

塔吉克總統拉赫蒙還在會上呼籲所有的合作伙伴，圍繞阿富汗建立一條可靠的安全帶，以免恐怖組織可能擴張到上合組織和集安組織所在地區。這一點其實在過去的文章中提到過，集安組織想要建立一個緩衝地帶，這次在會上提出來可見是已經有基礎了。

過去，中國、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已經在塔吉克邊境開展聯合反恐。但這樣一來，就面臨了幾個問題，一是如果聯合反恐繼續存在下去，那麼安全帶以什麼形式存在，是集安組織和上合組織，還是繼續以這個四個國家的名義？如果繼續是四國名義，那麼阿富汗派誰參加，總歸不可能是塔利班來參加，即便硬將塔利班拉進來，讓它參加反恐，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建立安全帶，大家肯定都是支持的，中國、塔吉克一定非常積極，但具體怎麼做，阿富汗誰來參加，包括其中一方巴基斯坦的態度也不明確。

2017年8月，第二屆“阿中巴塔”四國軍隊反恐合作協調機制高級領導人會議在塔吉克斯坦召開。圖自pars today

塔利班上台後，巴基斯坦的問題是更加複雜了。前段時間，有消息稱巴基斯坦協助塔利班打擊反塔力量；巴基斯坦和塔利班都有普什圖情結，所以幫助塔利班打擊反塔力量不是沒可能。但是這次巴基斯坦的態度相當低調，它要考慮中國、俄羅斯、印度等其他上合組織成員國的立場，也不可能完全積極公開支持塔利班，當然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和塔利班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是眾所周知的。

2021年8月18日至19日，在塔吉克斯坦杜尚別市舉行中國公安部和塔吉克斯坦內務部“反恐協作—2021”聯合反恐演習。

峯會上還有一個問題不是很清楚，即阿富汗方面是誰參加了這次上合會議。阿富汗前總統已經離開，肯定不會代表政府參加，上合目前也不會讓塔利班代表參會，最有可能的事讓阿富汗駐本地的使館官員前去參會。

因為邀請誰參會涉及到各國是否承認塔利班政權的問題。俄羅斯外交部早前明確表態近期不會考慮承認塔利班，這次普京也略有提及，但只是説要具體商議，顯然並不急於承認。要注意的是，這個表態並不等於不和塔利班打交道，因為俄方已經明確表示駐阿大使館繼續留在喀布爾運作，跟中國立場一樣。所以，中俄等大部分成員國都是如此，繼續打交道，繼續幫助阿富汗克服困難，但是迴避公開承認，聽其言觀其行，着眼於未來的表現，這個辦法更加可取。

不過，就在峯會結束後的這兩天，局勢又有了新的發展：第一，中國、俄羅斯、伊朗、巴基斯坦四國阿富汗問題特別代表結伴訪問阿富汗，與塔利班領導人會談。目前具體會談內容尚不清楚，但四國肯定會採取與西方國家不同的政策。第二，塔利班要求派代表到聯合國大會發言，聯合國決定將該問題交由相關委員會討論，在沒有做出決定前，仍由前阿富汗政府駐聯合國代表參會，這個操作也許可以給上合組織提供參考。

第三，此次上合峯會很重要的一個內容是擴員。目前這步棋的走向，考慮到了各方因素。伊朗，原本因為受到聯合國的制裁，按照上合章程，是不能加入的，但是在伊核協議簽訂之後，聯合國取消對伊朗的制裁；儘管後來美國退出伊核協議並重新對伊朗實施單方面制裁，但這已經不是聯合國的制裁了，相當於加入上合的障礙已經消失。這次提出吸收伊朗加入上合，也是恰到好處。當然，這裏要指出的一點是，目前只不過是啓動了伊朗加入的程序，距離真正成為上合成員國還有一段時間。

截圖來自《德黑蘭時報》

此外，會上提出發展三個對話夥伴國——埃及、沙特、卡塔爾，這三個國家的選擇也非常值得解讀，各有特色，有不同考慮。埃及地跨亞非，在中東是最具影響力的國家之一，埃及本國的政策相對四平八穩，也能在巴以之間起到調解作用，所以發展埃及是眾望所歸，它能在上合組織中發揮重要作用。

關於沙特，考慮的因素是，伊朗和沙特原本就是一對矛盾，伊朗現在啓動成員國程序，沙特發展為對話夥伴國，也是達成相對平衡。而且沙特是伊斯蘭遜尼派領頭羊，影響巨大，它的加入能使上合組織的影響力大大增強。

卡塔爾雖然是小國，但是外交上的大國，現在在中東、乃至國際格局中都發揮着獨特的外交影響力。比如在阿富汗問題上，卡塔爾頻頻牽線，多哈會談顯然成了塔利班與美國及其他各國談判的一個重要平台。而且卡塔爾與各方都有密切聯繫，在很多層面可以牽線搭橋，比如塔利班進入喀布爾後，很多國家撤走了駐阿富汗大使館，現在可以通過駐多哈機構與阿富汗繼續保持聯繫。

所以，把卡塔爾拉進來，可以提升上合組織的斡旋調停能力，例如上合組織想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作用，卡塔爾也可以提供幫助。但是有一個顧慮，卡塔爾和阿聯酋一直有矛盾，發展了卡塔爾，沒有發展阿聯酋，不知阿聯酋會不會有想法。

2021年7月18日，前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代表團在卡塔爾首都多哈繼續談判，採用閉門會議，代表團各派7人，卡塔爾調解人出席會議。圖自半島電視台

當然，上合公報也提到了，還有很多國家都已提出申請，路要一步一步走，上合組織的大門是敞開的。例如，敍利亞、以色列、阿聯酋都申請成為上合組織的對話夥伴國，所以我估計上合組織未來的擴員重點方向可能是中東。這次擴員提升了上合的實力，是國際輿論場格外關注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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