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娘子時代謝幕,馬克龍能否扛起歐盟“大旗”?
【文/觀察者網 趙挪亞】經歷16年的漫長執政,德國總理默克爾不僅在德國留下了豐厚的政治遺產,也為歐盟帶來了深遠影響。而她轉身離開後,誰會填補空缺,成為了眼下全歐洲關注的問題。
“默克爾退休後,馬克龍能成為歐盟的下一任領導人嗎?”
9月25日,《紐約時報》資深歐洲報道記者史蒂芬·厄蘭格(Steven Erlanger)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在他看來,馬克龍有時會有“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野心”。因此儘管默克爾行將走下政治舞台,但“馬克龍時代”的帷幕不會拉起。
當下,歐盟的政治生態十分微妙。一邊是法國即將於明年1月起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布魯塞爾已流言四起——馬克龍有一個“雄心勃勃”的歐盟改革計劃。
但另一邊,馬克龍無論是經驗還是聲譽,都比不過有“鐵娘子”之稱的默克爾。更何況,他還要在2022年面臨國內大選的考驗。相對於佔據歐盟生產總值近四分之一的德國,法國也仍需追趕。從經濟規模和政策穩定性的角度來看,主流媒體和專家都不看好馬克龍和法國在歐盟內的領導能力。
歐盟之外,也是“危機重重”。在拜登政府喊出“美國優先”,甚至“背刺”法國的國際環境之下,馬克龍和歐盟要如何處理與美國和中國的關係?外界分析認為,歐盟或將開始一個即便不漸行漸遠,也將進入長期充滿不確定性、甚至脆弱性的時期。

9月17日,法國巴黎,馬克龍會見到訪的默克爾 東方IC圖
“你已經知道答案:那就是馬克龍”
當地時間26日,德國聯邦議院選舉就將拉開帷幕。雖然目前選情依舊撲朔迷離,但不管是哪個政黨獲勝,默克爾的離開已是“板上釘釘”。過去16年間,她不僅是德國的領導人,更是歐盟的主導人物。
厄蘭格認為,現在正是馬克龍“一直在等待的時刻”。
另一家主流美媒《華盛頓郵報》據此分析稱,默克爾的離開,將為其他領導人提供一個機會,來表明他們的立場和願景。這份榜單中,馬克龍無疑是“炙手可熱的選手”,他多年來一直在努力成為歐洲的下一任主導者。
當然,意大利現任總理德拉吉也是榜單中的人物之一。畢竟,他在擔任歐洲央行期間曾通過制定了緊急債券購買計劃和量化寬鬆政策等一系列舉措,挽救歐元。因此,他也具備成為歐盟主導者的“資質”。

意大利總理德拉吉 東方IC圖
“對於誰將接任(歐盟主導者)問題,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答案:那就是馬克龍。”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歐盟外交官對《華盛頓郵報》説。“現在的問題是,他能否接過默克爾的衣缽?”
法國24電視台(France 24)則透露説,近期,馬克龍身邊的工作人員,一直在“擔心”默克爾離開後,歐盟可能面臨的“權力跛腳”。
在歐盟的權力中樞布魯塞爾,馬克龍有意接過默克爾的主導人之位,彷彿已是一個“眾人皆知的秘密”。
歐洲媒體Euractiv透露説,**馬克龍手上有一個“野心勃勃的歐盟改革計劃”,涉及歐洲的整體防務,以及歐盟的經濟投資等方面。**而默克爾離去,馬克龍接過主導位置的時刻,正是實施計劃的時機。
從明年1月1日起,法國就將擔任歐盟的輪值主席國。在此之前,一些變革已悄悄興起。
例如,在接任歐盟輪值主席國前的7個月,法國政府已計劃在歐盟內恢復日益減少的法語使用,比如用法語開會、回信甚至是辯論,誓要提高法語在歐盟的使用度。
當然,更為重要的還是歐洲的防務和經濟問題。本月15日,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説,歐盟將於明年召開防務峯會,探討如何加強自身的防務能力。阿富汗近期局勢的變化是促使歐盟做出這一決定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説,現在是歐洲“更上一層樓”的時候,她將和法國總統馬克龍共同召集歐盟防務峯會,時間定在2022年上半年法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期間。
法國《進步報》(Le Progrès)和英國《金融時報》都在近期回顧稱,去年歐盟為新冠疫情制定的7500億歐元復甦計劃,即是由馬克龍主導。從過往的經驗來看,秉持相對保守經濟和貨幣政策的德國政府,不太會同意這一方案,但馬克龍“説服”默克爾,通過了這一方案。
在歐洲媒體看來,馬克龍確實有優勢,也有動機主導“後默克爾時代”。
《馬賽新聞》(Marseille News)25日發表評論認為,默克爾和馬克龍是歐洲政治的代表人物。在出席和中國這樣大國的國際會議時,他們常常代表歐盟的成員國,為他們的利益發聲。
而在面對新冠疫情和種種重大事件時,德國和法國常被外界認為是驅動歐盟的“兩台引擎”。默克爾和馬克龍甚至有“默克龍”(Merkron)這樣的外號,顯示出他們的重要性,以及處理大事上的配合程度。
但是,馬克龍真的能替代默克爾嗎?
“取決於默克爾願意給他多少”
主流媒體和各路專家,並不看好馬克龍在歐盟內的政治前景。默克爾在歐盟深耕已久,留下豐厚政治遺產,這已讓馬克龍處於“尷尬”地位。再加上馬克龍自己明年也要經歷選舉考驗,因此外界懷疑他能否勝任歐盟主導者的位置。
英國巴斯大學研究德國政治的教授阿里姆·巴魯赫(Alim Baluch)告訴馬賽新聞(Marseille News),他認為馬克龍在歐盟的政治力量,“取決於默克爾願意給他多少”。
“默克爾已經在總理位置上坐了16年,她一直處在德法關係的最前沿。因此,歐盟許多(內部的)談判壓力一直壓在默克爾的肩膀上……德法關係一直是歐盟內的主導關係,但未來這可能演變成一個問題。”
2017年,馬克龍曾在法國索邦大學(Sorbonne University)發表了一場演講,其中提到歐盟的許多“缺點”,如歐盟““太弱、太慢、太低效”,因此要讓它變得更強大、更團結。
但他的提議,如整合歐洲防務、改革歐元區以及對美國科技巨頭徵收新税,並沒有收穫熱烈的歡迎。
法國的經濟規模,也暫時無法與德國匹敵。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20日援引歐盟統計局的數據,2019年,在新冠疫情之前,德國創造了近四分之一的歐盟國內生產總值(24.7%),其次是法國(17.4%)和意大利(12.8%),也領先於西班牙(8.9%)和荷蘭(5.8%)。
“德國就是德國,”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歐洲區總監納茲·馬斯拉夫(Naz Masraff)對CNBC表示。“儘管法國認為這是一個機會,但我認為你不會看到德國的作用被削弱。它(作用)可能沒有那麼有效,但我認為它不會減少。”
她表示:“德國是歐洲的關鍵國家,無論誰擔任德國財長,誰擔任德國總理,都將(領導)這一職位。”
貝倫貝格銀行(Berenberg Bank)首席經濟學家霍爾格·施米丁(Holger Schmieding)則對CNBC表示:“德國的實力和影響力反映了其經濟的實力、公共財政的穩固狀況以及無可爭議的歐元區金融錨的角色……在馬克龍的領導下,法國正在迎頭趕上。但它距離真正趕上德國的經濟和金融實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相對於常年由默克爾擔任總理的德國,法國的政治穩定性也是外界考慮的因素。德媒盤點稱,默克爾擔任總理期間,法國一共更換了四任總統:希拉剋、奧朗德、薩科齊和馬克龍。

默克爾和4任法國總統 法國《快報》圖
而在接下來的2022年,馬克龍又將迎來總統大選。
法國《世界報》(Le Monde)本月9日報道稱,在這五年任期的最後一個假期後復工之際,新冠疫情狀況正在改善,經濟復甦已上正軌,一系列的民意調查顯示,馬克龍有所優勢,將在2022年4月舉行的總統大選第一輪投票中處於領先位置,至少已贏得24%的投票意向。
儘管前景明朗,但還是存在一種“奇怪的選戰”氣氛,民調機構伊福普(IFOP)輿論部主任傑羅姆?富爾凱(Jérme Fourquet)注意到。所有人都在關注即將到來的總統選戰,但是,誰是“參戰”的對手?選戰期間將聚焦哪些議題?新冠疫情是否會得到控制?在目前政治和社會充滿未知的氣氛下,政府似乎在迷霧中前行。
而他同時還在等着一個在今年聖誕節甚至來年1月都不一定能就位的德國新政府,再同一位力量弱於默克爾的新總理合作。
歐亞集團總經理穆吉塔巴·拉赫曼分析道:“我們在一個更大、更不團結的聯盟中將有一個弱一些的德國總理。這樣一個總理在歐洲及馬克龍的選舉中施加影響力的能力更小。這兩個關鍵國家的政治圈也將不同步。”
何況德國自己就將經歷一段具有不確定性的、過渡性的時期。新總理預計只能贏得四分之一的選票,可能需要在三個政黨之間進行談判,最終達成一個聯盟協議。而這預計至少要到聖誕節,或者更長時間才能塵埃落定。屆時,新總理需要快速麪對這些大選中並沒有涉及的歐洲事務問題,還需要作為一個新來者在其他26位國家領導人中建立可信度。
馬克龍在外交政策上的能力,也遭受了質疑。近期,美英澳三國在潛艇訂單一事上“背後插刀”法國,引發重大外交爭端。厄蘭格據此評論説:“正如澳大利亞潛艇事件中英美‘背叛’所突顯的那樣,馬克龍有時會有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野心。儘管默克爾留下了真空,但馬克龍時代不太可能誕生。”
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主任馬克·倫納德(Mark Leonard)指出,“無論誰當總理,德國對中國與歐洲貿易的貢獻仍超過一半。”他説,德國“在所有重大問題上都比其他國家重要得多,從如何應對中國,到科技戰爭和氣候變化”。
羅馬路易斯·吉多·卡里大學政府學院主任喬瓦尼·奧爾西納(Giovanni Orsina)表示:“默克爾的退出造成了領導力的問題,在歐洲的心臟鑿出一個空洞。要麼新總理填補這一空白,要麼我們需要設想一個集體融合。”
但分析師們認為,不管是馬克龍還是將上任的德國新總理,都沒有默克爾盛期的影響力。而這意味着歐洲面臨的是一個可能癱瘓、或艱難應對挑戰的前景,其一向不夠穩定的聯盟甚至面臨危險的裂縫。歐盟或將開始一個即便不漸行漸遠,也將進入長期充滿不確定性、甚至脆弱性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