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比起關心新疆人權問題,建議岸田先關注自己的首相任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言】
廣島市岸田文雄的事務所裏,牆上掛着三幅照片:祖父岸田正記(眾議院議員,1895-1961年)、父親岸田文武(眾議院議員,1926-92年)及宮澤喜一(原首相,1919-2007年)。
廣島選區的市民大都知道,宮澤喜一是岸田文雄的小姨夫宮澤弘的二弟,算是遠親。但更重要的是,岸田一家在自民黨內一直從屬於宏池會,而做過首相的宮澤喜一更做過宏池會的掌門人。現在宏池會的會長是岸田文雄。
不論從家系上看,還是從宏池會的傳統來説事,牆上的祖父、父親及宮澤喜一三張照片,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家族多麼有傳統,能從宏池會獲得多大的支持。
自民黨的選舉當然需要有國內政治綱領,需要有外交政策。尤其在國內政治大佬統治一切的前提下,通常只能傳承,不得改革,選舉需要將較多的重點放在外交上,説幾句狠話,顯示一下剛強,但外交併非民眾熟悉的內容。
黨內到了選舉階段,所有議員都知道是內閣大臣、黨務幹部重新洗牌的時候了。個人利益如何保障,派閥力量如何增強?這些比政治綱領、外交策略更為重要。
到了投票的時候,個人利益超越了一切,民意、接近民意的普通黨員、黨友的意志,不僅僅在選舉時權重非常小,到了最後決戰的時候,就看議員的利益了。隨大流能讓利益最大化,大佬們操縱下的派閥發揮起重要的作用。
這些,讓岸田文雄在9月29日的選舉中最後勝出。

低調的世襲政治家
筆者沒有直接接觸過岸田文雄,但從其他政治家、日本政治記者那裏知道,和其他世襲政治家不同,岸田文雄相當的低調。
最簡單的例子莫過於大庭廣眾之下,政治家該坐在哪裏,該有哪些行動。
比如岸田事務所附近有家極為普通的麪館,菜單也十分簡單,普通的“沾面”一碗650日元(約40元人民幣),添加的佐料多一些的850日元(約50元)。人們看到岸田來的時候,肯定選650日元的,從不見他吃850日元那種稍微豪華一些的沾面。日本的麪館面積大都很小,坐不下幾個人。岸田進來後總是選桌面最窄的那張桌子坐下,將寬敞一些、進出方便一些的桌子留給其他顧客。
剛當議員的時候,岸田這樣做也就算了,隨着做議員的時間一長,在自民黨內、政府內做的工作越來越重要,秘書、保鏢緊隨前後。在秘書沒有先訂個座位時,岸田就是平日的岸田,坐在窄窄的桌子邊將一碗最為普通的沾面吃下去。
世襲政治家都是含着金鑰匙生下來的,從小跟在爺爺、父親的身後,見識的場面大了,不用説什麼就有人給找條件、談待遇。但岸田文雄並非如此,低調的風格貫穿始終。
很多時候從電視上看到岸田,聽他回答問題、發表觀點,總覺得不像其他政治家那麼激昂。在安倍內閣末期,眼看着安倍已經失去了民意,不能控制住新冠疫情,做總裁、當首相的機會就在眼前,需要和安倍商量讓其讓出政權的時候,卻又看着安倍將機會讓給了只適合做官房長官的菅義偉,岸田坐在冷板凳上,吃口涼飯,默默地忍受。
如果論政策制定能力,以岸田所在的宏池會要大大地超過其他各個派閥。但在2012年岸田文雄從古賀誠手中接下宏池會會長的職務後,似乎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政策拿出來,將近十年,岸田在日本政界相當的低調,通過低調等待機會的到來。
“新日本型資本主義”
筆者在日本的時候,和宏池會的政治家、智囊有過較多的交往,知道第一任會長池田勇人(1899-1965年),他曾在1960年編制過“國民所得倍增計劃”:要從1961年開始用十年時間讓日本經濟翻一番。宏池會的人説到這些時,總是帶着那麼一種驕傲。

池田勇人(資料圖/東京博物館館藏)
在池田以後,宏池會出過大平正芳、鈴木善幸、宮澤喜一等首相,大平、宮澤等都以熟悉經濟著稱。岸田文雄的政治生涯中,僅僅在安倍內閣做了外務大臣、防衞大臣,雖然也擔任過負責國民生活、科學技術的擔當大臣,但與財政、經產、農林等經濟無緣。
在所有日本人期待安倍經濟學能夠獲得成效,讓日本經濟從失落中走出來的時候,推行安倍經濟政策的8年,日本最終只獲得了與願望相反的結果——用美元計算,安倍上台的2012年,日本的經濟規模達6.27萬億美元,安倍下台的2020年,下滑至5.04萬億美元。即便用日元計算日本的經濟規模,8年時間也幾乎乏善可陳。
日本媒體在安倍下台的時候,用一張國民所得變化表來反映安倍執政8年的變化:以美元計日本民眾的收入在8年時間裏更是下滑了30%。

岸田在競選黨的總裁時提出了“新日本型資本主義”的概念:希望在2021年年底,制定數十萬億規模的經濟對策,通過讓中產階層的復甦來實現經濟增長;日本目前最大的問題在於新冠疫情,通過建立“健康危機管理廳”來強化日本的防疫體制;在醫療方面,岸田希望提高醫療、護理、幼兒園保育員等人員的工資,以此來提升日本的社會保障水平。
反過來説,安倍-菅執政時代在疫情方面的無能無策、安倍時代拉開的貧富懸殊、日本經濟的嚴重下滑,這些是岸田需要解決的最為重要的問題。岸田翻出了宏池會曾經制定的所得倍增計劃,希望通過建設日本式的新型資本主義讓日本走出長期失落。
岸田的新經濟政策有些讓人耳目一新。日本經濟上的失落從1990年年初股票暴跌、1993年土地房地產價格暴跌開始,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小泉純一郎導入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模式、安倍擴大財政支出的“三支箭”都沒有能夠解決問題。在日本真正能夠制定相關的經濟政策,恐怕非宏池會莫屬。
但是,將要成立的岸田體制下的日本政府,財政收入同樣會每況愈下,新冠疫情的防治、社會保障體系的重建等等,無論做什麼,能收取的效益幾乎看不到,但需要花出的預算則是天文數字般地增長。
岸田最終能做到哪個程度,這些不僅僅看其政治手腕,更重要的是黨內各大派閥相互爭奪權力的結果。讓本來疏於重建經濟的自民黨,在岸田新體制下做出新成績,這個恐怕相當的困難。
不可小覷的“3A”體制
原首相安倍晉三控制的派閥“細田派”、副首相麻生太郎控制的“麻生派”,不僅派閥人員眾多,而且長時間牢牢地掌握着權力,是日本政治局勢的最終決定人。相對弱小的岸田派(宏池會),想按自己的意志去經營日本政治經濟,並非易事。
安倍明明知道候選人高市早苗絕對沒有進入到總決戰的實力,但很早就宣佈支持高市,讓黨內的所有候選人都不能在一次投票中過半數。為爭取將投給高市的票在決戰階段投向自己,岸田做足了工作,最後以壓倒性多數的票數爭取到了總裁的席位。

視頻截圖
相對來説,安倍、麻生均有恩於岸田。安倍(Abe)、麻生(Aso)及麻生派重要議員甘利明(Amali)組成的“3A”,在岸田時代將繼續保有巨大的影響力。
不論是9月30日公佈自民黨重要幹部名單,還是10月4日組閣時決定重要大臣人選,給安倍、麻生以極高的禮遇,讓甘利明擔任最為重要的職務,該是岸田的義不容辭的選項。有他們的影響在,繼續走已經明確證明失效的安倍經濟學之路才光明正大,新日本型資本主義的建設基本無望。
岸田會在10月4日以後的國會上發表施政演説,但結果估計也只是愈發地靠近3A,讓日本經濟繼續失落,而不可能打破現狀,實現日本的革新。
很多日本問題專家、日本的政治評論家在和筆者討論日本政治的時候,認為3A影響不能祛除,最終讓岸田在政治上束手束腳,失去民意,最後不得不離開總裁、首相的位子。
日本也曾有過長期政權,比如中曾根康弘內閣(1982-87年)、小泉純一郎內閣(2001-06年)、安倍晉三第二次內閣(2012-20年)。中曾根希望將內閣首相轉變為“總統”,通過權力的集中,實現內閣的長期化。小泉自認為內閣首相就是總統,削弱了黨內派閥的力量,幾乎無人在黨內敢出面與小泉競爭。安倍雖然也專權,但最終未能提出首相即總統的説法,他通過在數次眾議院、參議院選舉中獲得勝利,製造出了安倍在,自民黨都能在選舉中獲勝的神話。
如今岸田在黨的選舉中獲得了勝利,下一步是率領自民黨在11月的眾議院選舉中不輸得太慘。2022年是日本參議院選舉之年,岸田能否將政權維持到參議院選舉,目前很難預料。
日本回到短命政權時代後,一個比較大的問題是與周邊國家關係將持續走低,日本國家在東亞愈發孤立。

資料圖:EPA
中日關係恐將維持在谷底狀態
1972年9月29日,宏池會出身的大平正芳,作為田中角榮內閣的外務大臣,與田中一起訪問了中國,恢復了與中國的外交關係。
49年後的2021年9月29日,宏池會岸田文雄在自民黨黨首選舉中當上了總裁,中日關係卻也許會因為岸田的當選,而長期維持在谷底狀態。
在競選的時候,岸田説自己當選首相後,將在內閣設立“人權問題擔當官”。日本媒體認為這個新官職主要負責中國新疆地區的人權問題。目前尚不知這個擔當官會不會直接到新疆來訪問?在瞭解了新疆真相後,會做出何種決定?
如果是純意識形態鬥爭的話,不管人權問題是否存在,目的在鬥爭上,通過人權問題進一步惡化與中國的關係,該是我們能夠預見到的一個結果。
宏池會原本在傳統上重視與亞洲國家的交流,和中國的關係尤為緊密。岸田反覆對日本媒體説,“我們與中國對話的大門一直敞開着。”該如何與中國對話,特別是202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50週年的時候,中日會不會借這個機會讓已經十餘年不斷惡化的兩國關係實現好轉?中國在努力與日本溝通,岸田也需要有一個説法。
特別是岸田非常重視經濟安全保障問題,而且也準備新設相關的大臣。岸田將如何制定經濟安全保障戰略,以牽制中國為自己唯一政治任務的甘利明在岸田政權中將發揮重要作用,這些讓岸田政權更為看不清楚。
至於岸田也認為日本需要保有“攻擊敵基地能力”,日本的“敵基地”在哪裏?如果遭遇數倍於日本攻擊能力的反擊,日本又該如何應對?岸田需要給出的答案可能很不清晰。如果像安倍、菅那樣明確將中國規定為“敵國”,突破台灣問題底線的話,中日關係就更加難以好轉。
低調的岸田,受制於自民黨大佬、派閥的限制,在國內外政策上似乎都難以做出像樣的成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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