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鵬鯤：美國強迫半導體產能轉移，中國如何抓住機遇？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餘鵬鯤】

11月8日，台積電、三星、海力士和一百多家半導體生產企業一起，被迫“自願”向美國提交涉及商業機密的數據，跪了下去。但跪下去的台積電並沒有舒心，也沒能更好地掙錢。

12日，亞太經合組織（APEC）第二十八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台積電創始人張忠謀憂心忡忡地表示：“相較於過去，最近的‘自由貿易’似乎多了一些條件，中華台北在此感到關切”。

在13日舉行的記者會上，張忠謀明確指出，“條件”指的就是美國要將半導體產業鏈本地化。

張忠謀的表態充分體現了台積電管理層在美國步步進逼之下猶豫掙扎的複雜態度。為了爭取利益，張忠謀就將自己所能代表的範圍擴大成“中華台北”，但為了不激怒美國，他又將美國的企圖縮小為半導體產業鏈本地化。

美國的目的如果只是單純地想擴大在美半導體產能，絕不會與自由貿易發生衝突。美國投資半導體，參與世界競爭，並且通過公平競爭擴大話語權，在半導體產能緊缺的當下，並不是一件壞事。

但問題在於，美國似乎並不打算勤勞奮鬥，更不打算公平競爭，而是想憑藉着霸權優勢，強迫世界半導體產能，尤其是新增產能搬遷到美國。

美國並不打算掩飾這一點，早在今年4月份，拜登就發出吼聲：“美國人沒有理由等待了”。美國副國家安全顧問的話則更為露骨：“（半導體）幾乎100%的製造端都在東亞，90%由一家公司製造，這是一個嚴重的漏洞”。

今年4月的半導體峯會上，拜登舉起了晶圓，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臉色難看。圖片來源：CNBC

現在，美國為修復這個“漏洞”，開始強迫東亞的產能向美國國內轉移。沮喪的是，在美國名單裏的亞洲企業，竟然都在美國規定時限內，向美國提供了商業機密數據。

如此種種，讓人不禁要追問：美國何以這麼霸道？

美國主導亞洲地緣的惡果

今年的亞洲秩序很大程度上是在西方列強主導下形成的。美國利用二戰後列強衰弱、日本戰敗、中國國共相爭、朝鮮半島分裂的歷史背景，獲得了亞洲地緣的主導權，並在日本和韓國長期駐軍。

由此，美國不僅可以對亞洲事務指手畫腳，而且可以脅迫這些美軍進駐的國家制定對美國有利的政策。在這樣的情況下，美國與日本、韓國的關係，有時甚至扭曲為黑社會老大和馬仔的關係。

天皇與麥克阿瑟的合影，很像今天美日關係的寫照

將美國和日韓的關係這樣比喻，無疑是“矮化”了日韓的國格。實際上，日韓在美國面前的地位有時還更低，策劃購買釣魚島鬧劇的石原慎太郎，形容日本就像“沒有睾丸的中國式太監”。這位臭名昭著的日本右翼分子，隨處不忘攻擊中國，但做美國“太監”的卻是日本。

正因為美軍和美國的舉動關係日本的國運。因此日本才會被迫簽訂《廣場協議》、《日美半導體協定》（也被稱為“日美第一次半導體協議”）、《日美第二次半導體協議》，使得日本半導體產業遭遇了毀滅性打擊，從此一蹶不振。

在美國的構想裏，亞洲只能有兩種角色，一種是依附於美國，另一種是獨立於美國。前者是被美國利用的對象，而後者弱小時，美國就鼓動他們把亞洲的水攪渾，後者強大時，則是美國防範遏制的對象。

日本、韓國和台灣的半導體之所以能夠發展起來，離不開美國的技術轉移和支持，但美國的支持只是想利用日本、韓國和台灣，絕不是真心的幫助。美國對“日立間諜案”和“東芝事件”截然相反的態度説明了這一點。

冷戰期間，美國對日本百般照顧，1982年，日立和三菱的員工在美國被逮捕，原因是他們參與了針對IBM的商業間諜行為，幾個月後兩家公司就達成了和解。之所以這麼快，關鍵在於日本是當時美國在亞洲的“資本主義櫥窗”，美國不願意把這事鬧大。

到了冷戰緩和的1987年，日本的利用價值下降，美國立刻覺得日本不貼心了。這一年東芝由於違反巴黎統籌委員會（美國主導下限制向社會主義國家和部分前殖民地國家出口高技術商品的組織，下面簡稱巴統）的規定，向蘇聯出售九軸聯動數控機牀。

儘管東芝違反規定賣出的高級機牀，無論在技術上還是數量上都不如法國企業，美國還是將所有的怒火都向東芝傾泄。

這種表演的頂峯是1987年的7月，三位共和黨議員在國會大廈前用大錘砸毀了一台東芝RT-6016型收音機。有意思的是，組織打砸表演的馬里蘭州女議員本特利説：“背叛的另一個名字，叫東芝”。這場帶節奏的表演十分成功，最終取得的效果正如美聯社報道的標題那樣——《沒人敢自稱東芝》。

美國議員砸毀東芝收音機

台灣當局在過去很長時間內，既依附於美國，又維持了相當的獨立性。並且總的來説，是獨立性大於依附性的。

目前解密的90年代美軍方案，干涉台灣往往有兩手準備，一種是台灣依附於美國，另一種是台灣投降或者依附於大陸的方案。

然而近十數年來，台灣政客積極向美國靠攏，和美國反華政客發生了一些錯誤的互動，台灣的獨立性日漸減弱。

今年蔡英文更是主動披露有少量美軍駐台的現實，真可謂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美國也藉此機會開始訛詐利用台灣，大有把台灣視為自己勢力範圍的跡象。

此次台積電的數據被勒索，民進黨當局不僅不做爭取，反而為美國背書。台灣偽“經濟部長”王美花稱提供數據是企業自願，同時表示“台當局不會干涉、也不適合去了解內容”。

台灣偽“經濟部長”王美花

種種跡象表明，美國自提出亞太再平衡以來，深度干預亞洲事務，不僅影響了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速度，也將給亞洲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

台韓半導體被削弱未必是好事

相比部分台韓政客諱病忌醫、粉飾太平的態度，國內的輿論普遍正確地指出，美國此舉必定會削弱亞洲相關企業，尤其是韓國和台灣半導體企業。

有一種聲音進一步認為，美國削弱韓國和台灣半導體產業後，不會那麼快地發展起來，中國半導體藉此機會剛好發展壯大。簡單總結一下就是：美國削弱日韓，利好中國。

11月16日，中美兩國元首舉行視頻會晤，拜登再次明確承諾：美方不尋求改變中國的體制，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美國政府致力於奉行長期一貫的一箇中國政策，不支持“台獨”，希望台海地區保持和平穩定。

有人將二者聯繫起來，認為拜登領導下的美國，要在搶掠台韓之後，退出亞洲了，從此美國專心主導歐洲和美洲事務，亞洲將邁向中國時代。

這無疑是過於樂觀了，美國強迫半導體產能轉移，調整的主要是台韓與美國間的半導體產業關係，而非台韓和中國大陸之間的半導體產業關係。

此外，拜登這樣充分體現了外交辭令的模稜兩可，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並不等於放棄遏制中國。在此之前，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普萊斯説過“美國的一箇中國政策”不等同於“中國的一中原則”。

按照料敵從寬的原則，不能過分低估美國的陰險，美國並未放棄在亞太搞“再平衡”。美國的如意算盤也可能是，保持台韓半導體對中國相對優勢不變的前提下，縮小美國與日韓半導體生產方面的差距。

近年來，中國半導體在構建本土產業鏈上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在光刻機上，卻和世界先進水平始終存在着較大的差距。

根據相關報道，由上海微電子研發的28nm國產光刻機，要到今年年底才能量產，全國產的28nm芯片生產線投產還要較長時間。因此，不能説最符合美國利益的情況不會出現，國產化替代的相關部門還需進步得更快一些。

安徽馬鞍山：工人加工生產國產芯片供應市場。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半導體領域中，美國在設計端的強勢毋庸置疑，英特爾、AMD、英偉達、鎂光、高通、博通、德州儀器哪個不是聲名遠播。

如果再讓美國掌握了生產端，那麼定價權將會被美國完全掌握。在芯片已經成為中國進口最大單一類商品的當下，這也意味着中國將為芯片付出更多寶貴的外匯。

此外，英特爾與美國政府一唱一和，希望將美國生產芯片佔全部芯片的比例從目前的12%，提高到90年代的37%。

這裏面有個問題，英特爾是IDM企業，也就是一個企業包辦設計、生產、測試和封裝，這些市場別人想搶也搶不走。台積電和三星擁有的市場，是Fabless+Foundry模式催生的市場，作為Foundry的台積電與代工客户（Fabless）不構成競爭。

過去英特爾這樣的IDM企業與台積電等Foundry企業，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英特爾今年提出了IDM2.0戰略，提出英特爾既可以讓別人代工，也可以為別人代工。

如果大量芯片生產業務，轉移到美國後都成為IDM2.0模式，對高端芯片生產很難自主的中國企業將是一場災難。

IDM企業之所以過去不對外代工，關鍵在於IDM企業本身也對外銷售芯片產品。當英特爾自身的生產需求，和中國客户的需求發生衝突時，英特爾的IDM2.0代工是否會讓英特爾插隊提前流片呢？甚至是不是美國客户都會有更高的優先級呢？假如真是這樣，相關中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將在不知不覺中被打壓、削弱，這是不可接受的。

因此，如果只能看到美國“打自己狗”的鬧劇，看不到美國對亞洲地緣的深度介入，看不到背後隱藏的危機，無疑是短視的。構建半導體紅色產業鏈的重要性再怎麼強調也不為過，相關工作必須要加速再加速了。

與此同時，美國的蠻橫已經激起了台韓民間輿論的劇烈反彈。這種反彈在短期、在中國半導體沒有充分發展起來之前作用有限。但這是一種信號，在美國製定的看似穩定的亞洲秩序下，反抗的力量始終存在，並最終將導致美國製定的亞洲秩序走向崩塌。

筆者堅定的認為，亞洲各國想要共同發展富裕起來，抵抗歐美的無恥剝削，就必須重建既包含傳統又體現新時代特色的亞洲秩序，即在承認各國主權一律平等、互不干涉內政的前提下，亞洲各國在反帝反霸權問題上團結在中國周圍，原則上按照收益大小、分攤共同行動費用的秩序。

歷史雄辯證明，當亞洲秩序中這種秩序的成分上升時，不僅有利於中國人民的和平建設，而且有利於整個亞洲，尤其是東亞的共同福祉。而當這種秩序成分下降時，一定有亞洲國家因此遭受損失。

具體到半導體，由於中國的相關產業還沒有真正強大，其他地區的上層社會與美國私相授受，而民間輿論還沒從怨美國發展到呼喚重構亞洲地緣，亞洲新秩序的建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們要做的是使中國半導體強大起來，進而撬動有良知的台韓半導體從業者甚至企業投奔。最終通過各產業的綜合強大，在合適的局勢下，呼喚亞洲命運共同體，重建既符合傳統又體現新時代特色的亞洲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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