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裏娜·科倫:計劃再次登月,美國還能重回黃金時代嗎?
【文/馬裏娜·科倫 譯/李碧琪】
各位,該更新你們的日程表了。美國航天局不打算在2024年將人送上月球了。航天局11月10日宣佈,它現在的目標是在2024年5月用“阿波羅8號”將機組人員送入月球軌道,然後在2025年的某個時候讓航天員登上月球,就像“阿波羅11號”一樣。
如果你對這一消息的反應是“等一下,你説什麼?美國航天局又要讓人在月球上着陸了嗎?”,那也沒關係,因為有很多、很多、很多更緊迫的事情佔據着美國人的頭腦,而不是美國航天局可能在什麼時候做或不做什麼。拜登政府也沒有真正去宣揚這件事。
目前的登月工作被稱為阿爾忒彌斯(Artemis),以希臘神話中阿波羅的姐姐命名,這種用法開始於特朗普政府時期(譯者注:阿爾忒彌斯計劃是美國航天局正在進行中的一項國際合作太空探索計劃,目標是重返月球並建立長期科研點,並且最終登陸火星。計劃中包括首次將一名女航天員送至月球,首次多國合作登月)。令特朗普惱火的是,美國航天局官員明確表示,他們無法在他第一任期結束前完成火星登陸,因此特朗普將目光轉向月球,並在2019年指示美國航天局在2024年讓美國人登陸月球表面,比航天局當時的目標2028年縮短了四年時間。
拜登政府在2月接受了阿爾忒彌斯計劃,直到現在,美國航天局也在爭取2024年履行上屆政府的承諾,並且修改了他們的目標,由把“下一位男性和第一位女性”帶到月球,變為“第一位女性和第一位有色人種”。一年以來,白宮對此幾乎沒有提過一個字。拜登沒有公開提及該計劃,上週在馬里蘭州的美國航天局戈達德太空飛行中心的演講中,副總統哈里斯只提到一次登月——那還是50多年前的事。
拜登政府的美國航天局局長比爾·尼爾森熱情地告訴記者,美國航天局正“整裝待發”,計劃插上另一面旗幟、建造棲息地、將航天員在月球表面學到的東西用於未來的火星登陸任務。美國人自1972年以來就沒有訪問過月球,阿波羅登陸的遺蹟就像幽靈般的廢墟:美國國旗已經被太陽光曬得褪成白色了,靴印仍然刻在塵土上,漫遊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月球灰塵。是的,航天員實際上在半個世紀前就在月球上開車了。如果美國航天局當時能做到這些,那麼現在憑藉人類在這些年積累的所有計算能力和其他技術進步重新登月,似乎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美國和加拿大航天員合影留念
但正如美國航天局剛公佈推遲這一任務所顯示的那樣,事實並非如此。美國航天局及其商業承包商正在為這些任務開發一個新的設備庫——火箭、着陸器、生命支持系統,他們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美國航天局在2007年開始開發的航天服至少要到2025年才能準備好。他們也並非完全從頭開始,畢竟它在50年前就做了這件事,但返回月球的努力現在看來幾乎是個麻煩事。那麼,為什麼美國要重回月球呢?
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航天局有預算和政治意願,並且藉助冷戰的勢頭,得以在八年時間內啓動登月計劃並完成登陸。自約翰·肯尼迪以來的一些總統發誓要回歸阿波羅時代(例如,小布什呼籲在2020年登陸),但當時的特殊情況已經消失。美國航天局的資金僅佔年度聯邦預算的0.5%,而在阿波羅時代則享有4.5%。在每次總統選舉中,美國航天局都準備迎接新的指令轉變;奧巴馬對於登月採取了“我們已經做過了”的立場,特朗普則立刻轉向重視。
參加“阿波羅11號”發射的資深太空歷史學家約翰·洛格斯登(John Logsdon)曾告訴我,推動阿波羅時代的國家動力已經減弱。他説,“這種衝動肯定不像50年前那麼普遍”。
事實上,我們在地球之外太空旅行的動機現在似乎不那麼理所當然了。在我擔任太空記者的這些年裏,報道了美國努力向太空進發的相關故事,而架構了這些故事的大部分問題都相當簡單。
誰在做(Who)?通常是美國航天局,但現在更常見的是馬斯克和貝索斯。
做什麼(What)?火箭、漫遊車、望遠鏡。
什麼時候(When)?發射火箭需要1分鐘,火星探測器需要7個月,前往木星需要數年。
在哪裏(Where)?位於卡納維拉爾角的發射台,位於土星環內,小行星帶之外。
為什麼(Why)?通常更難確定,特別是涉及載人時危險、昂貴的任務。但總有一點是確定的:既然人類已經知道如何離開地球去其他地方,我們為什麼還要停下來?
今天推動美國太空旅行的動機有舊的也有新的:國家聲望、地緣政治力量、經濟機會、科學知識。但是太空探索只能在有限的程度上實現這些目標。某些美國政界人士警告稱,可能會出現與中國的新太空競賽,但如今的探索項目更多地依賴於國際合作。私營部門正在開發挖掘月球資源的項目,但它們的商業市場尚不存在。有些人認為太空旅行可以為地球帶來更好的技術,但現在很難想象,因為國際空間站最近的發展有些華而不實,包括用機組人員在空間站上種植的青辣椒製成炸玉米餅。科學和發現,也許是最純粹的動機,受制於政治的變化多端。阿爾忒彌斯計劃之所以沒有成功,是因為一羣月球科學家聚集在一個房間裏並決定這樣做;它的存在是因為特朗普試圖鞏固他的總統遺產。
忽視美國對太空旅行的矛盾心理正變得越來越困難。近年來的民意調查顯示,美國人希望國家優先考慮其他類型的太空活動;在2月份發佈的晨間諮詢公司(Morning Consult)民意調查中,調查參與者表示,美國應該更多地關注氣候變化研究和可能撞擊地球的小行星的研究。只有8%的人表示將航天員送上月球應該是頭等大事,7%的人表示對火星任務也是如此。1970年吉爾·斯科特-赫倫(Gil Scott-Heron)寫的“白人登上了月球(Whitey on the Moon)”中的歌詞仍然能引起共鳴:“付不起我的醫療費,但白人登上了月球;10年後我仍將在還賬,而白人上了月亮。”
多年來,美國航天局堅持美國人無論如何都要關注太空探索,並將阿波羅計劃宣揚為民族團結的產物。(但事實並非如此;民調顯示,月球計劃在20世紀60年代的大部分時間裏都不受歡迎,只有阿波羅11號着陸後不久進行的一項調查不是這樣的結果)。一位太空政策專家最近告訴我:“他們一直相信,正是因為很多人覺得太空很酷,所以他們也不必為自己為什麼這麼做而爭論。”
在與記者的通話中,美國航天局局長尼爾森對於登月計劃的理由給出了一個大雜燴般的解釋:登月能支持科學發現、提供經濟效益、激勵未來一代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以及擊敗其他國家。這一次的對手則是中國,它也在試圖儘快將自己的航天員送上月球。尼爾森説,“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中國會是一個非常強勁的競爭對手,我們想成為第一個回到月球的國家。”
但是,即便美國航天局費力去宣傳太空旅行的各種好處,它的依據太過模稜兩可,以至於對任何人都沒有吸引力。這些年來,我和許多對太空旅行有過深入思考的人討論過,我問他們為什麼要推動太空旅行時,他們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其實沒有什麼真正令人信服的理由要把人送上太空——可以把機器人送上太空,但是沒必要把人送上太空。他們甚至不願大聲説出來,好像這樣做會褻瀆神明。但是我們不應該害怕去探究原因,甚至過分糾結於這種矛盾心理。真相就是,原因並不那麼清晰。
最後,美國航天局不需要向大眾去兜售登月任務,只有決定預算的國會議員才需要做這個。該機構已經將自己在太空的未來與企業家綁定在了一起,這些企業家也不需要向公眾提供任何理由。太空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們不欠美國納税人的人情,儘管他們的公司從納税人的錢中受益(而且他們還可以在互聯網上對數百萬人開黃色玩笑而不被解僱)。
直到最近,阿耳忒彌斯計劃還被捲入了貝索斯和馬斯克之間的地盤爭奪戰:貝索斯旗下的航太公司藍色起源曾起訴美國航天局選擇馬斯克的SpaceX公司為阿爾忒彌斯飛行計劃建造着陸器。藍色起源公司也推出了自己的着陸器,並指責美國航天局的選擇過程是“有問題的”。
美國航天局説,直到上週這場衝突才終於得到解決,在此之前它都無法與SpaceX合作,最後法官判決藍色起源的上訴無效。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尼爾森説,他和他的領導團隊將於明年初訪問SpaceX在南德克薩斯州的基地,以檢查將在2025年實現再次登月的技術。
提到探索太空的動機時,美國航天局和SpaceX的合作還是很不尋常的。我以前寫過,馬斯克一提到把人類變成多行星物種的緊迫性,就能滔滔不絕講好久,而且沒有招來多少反對。但是美國航天局作為一個政府機構,不能依賴於這樣非主流的想法。既然如此,政府官員必須搬出更一般的理由來證明太空旅行從一開始就是必要的,而且它也真的是應該面對的一項挑戰,來證明拜登最近所説的“我們可以應對地球上的任何挑戰”是真的。
50年來,美國領導人一直遵循這一邏輯。在接下來的50年裏,他們可能不得不承認,這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有説服力,美國民眾可能會想要更世俗的理由。
(本文發表於2021年11月美國《大西洋》月刊,譯者是李碧琪。)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