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凱桓：拜登想“擺譜”，但這在真正的實力面前毫無作用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薛凱桓】

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索契的官邸，美國總統拜登在華盛頓的專設談判室，令世人矚目的普拜會就這麼展開了。

會晤在一條新建的機密通訊線路上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兩位總統通過視頻鏈接進行了嚴肅的一對一交流，甚至進行此類對話的主要團隊：所有的翻譯、助理和副官，在致歡迎辭後也搬到了鄰近的辦公室。拜登根本沒有邀請記者，一向喜歡大操大辦的俄方在這次會晤也一反常態，只邀請了極少數的記者。

視頻會議結束幾分鐘後，會晤的結果就出來了。但這個結果的體現並不完全來源於來自兩位總統的官方聲明或報道會晤情況的新聞媒體，而是更多來源於一個信號：由美國國會兩院新批准的美國國防預算草案，並沒有如輿論所預期的提及對北溪2號、俄羅斯主權債務和35名俄羅斯人實施的制裁，但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仍然包括在內，儘管數量有所減少。

會後的這個信號顯得比所有官方新聞稿都重要，這並不是偶然。這次普拜會是美式“造牌”外交特色的再次體現，普拜會中洶湧的暗流與體現出的美式“造牌”外交特色，也比場面上的會晤要精彩得多。想要理解這場總統會晤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雙方想要從中獲得什麼利益，我們就必須瞭解這場會晤的全貌。

俄美領導人視頻會晤現場圖。圖自美媒

這場普拜會究竟談了什麼？

首先是美國方面的立場：會晤結束後，美國方面首先發布了新聞稿：“拜登總統表達了美國和我們的歐洲盟國對俄羅斯在烏克蘭周邊軍事部署升級的深切關注，並明確表示，如果局勢繼續升級，美國和我們的盟國將採取果斷的經濟和其他等等措施以做出回應。”

美方補充説，拜登總統重申支持烏克蘭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呼籲緩和烏克蘭局勢並恢復俄烏之間的外交。

“兩位總統已指示他們的團隊採取行動，美國將與盟國和合作伙伴密切合作。兩國總統還討論了美俄戰略穩定對話、單獨的勒索軟件對話以及在伊朗等地區問題上的聯合工作，”新聞稿稱。

在本新聞稿發佈後，美方又做了一些澄清，其中有一些內容涉及俄烏衝突升級的話題。拜登表示，如果俄羅斯實施“入侵行為”，烏克蘭和北約鄰國都將獲得軍事援助。美國並沒有指定是“哪一個國家遭到入侵”。但隨後又宣佈波羅的海國家、羅馬尼亞和波蘭將獲得援助。

美國國務院同時威脅要實施新的制裁，並“將俄羅斯與全球金融體系完全隔離，以對俄羅斯的企業和民眾造成影響”。

美國另外一個重要的立場是幫助促進明斯克協議的協議。拜登還明確表示，不會就烏克蘭加入或不加入北約向普京作出保證。

其次是俄羅斯方面的立場：在美方新聞稿之後不久，俄方就發佈了俄語版的聲明。筆者在閲讀後確定它比美方的新聞稿要長，這裏列出聲明中的重點內容：

1. 對話的主要部分是明斯克協議的話題：普京指責烏克蘭方面拒不履行明斯克協議。“普京總統用具體的例子説明了基輔的破壞性路線，其旨在徹底廢除明斯克協議以繼續對俄羅斯的挑釁行為。”俄方的聲明中説。此外，普京總統稱烏克蘭最近在頓巴斯的行動極具“挑釁性”，是“玩火行為”。

2. 俄方同時證實了“如果俄羅斯軍隊入侵烏克蘭，拜登威脅將實施制裁”的美方説法是切實存在的。但普京也回答説：“責任不應該轉移到俄羅斯的肩上，因為北約正在進行危險的‘征服’烏克蘭領土的嘗試，並在我們的邊界上幫助烏克蘭進行軍事挑釁。”聲明中還説，普京呼籲應有多邊協商的協議保證美俄之間北約不再東擴、不在俄羅斯鄰國部署戰略武器的承諾。

3. 普京還證實了拜登的另一個表態，即雙方代表將就俄美雙方的“敏感問題”開始實質性談判。

白宮和克里姆林宮所發佈的這些信息，顯然不足以複述長達兩個小時的談判。也就是説，這場會晤在幕後一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其他東西。但從相關文件的語氣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烏克蘭肯定是主要的話題。

正如我們從兩方發佈的會晤結果文件中所看到的，雙方主要談論的問題是烏克蘭周圍的各方軍事存在。如果軍事升級開始，美國威脅要採取“經濟和其他措施”，咄咄逼人之意顯然溢於言表。

但令人詫異的是，從其他方面來看，美國在會議上的表現並沒有像會晤前如人所料一般要直接“關門”。會後，拜登和普京指示他們的外交代表採取措施恢復俄美兩方的友好外交。也就是説，我們可以得出的主要結論是，這次談判仍然是點頭式的會晤——即兩方總統同意恢復接觸，而後續的談判將在其他外交層次繼續進行。

這一點很重要，因為自從美國副國務卿紐蘭與俄羅斯的“灰衣主教”、主管意識形態的普京幕僚蘇爾科夫的最後一次溝通以後，美國人和俄羅斯人便沒有就烏克蘭問題進行過系統的磋商了。現在的普拜會結果昭示着美國有可能願意恢復這種溝通形式。也就是説，明斯克協議將再次被實質性地推動履行，而不是被烏克蘭當局棄如敝履一般地無視掉。

考慮到美國在這段時間內對俄羅斯在烏克蘭進行“軍事入侵”所表現出來的強烈焦慮，這些恢復關係計劃確實看起來非常令人樂觀。但這次會議最重要的“樂觀”結果，並沒有出現在美方的新聞稿中。會後，各大海外媒體開始有報道稱，美國軍事預算草案中一些令俄羅斯“噁心”的地方已經消失：

· 對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的制裁

· 制裁被稱為“普京隨從”的35名俄羅斯人

· 禁止美國公司和公民投資俄羅斯債券

之前美國國會提交的所有這些提案，都不會得到美國參議院的批准。其中第一點是最重要的：這極有可能意味着美國終於為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項目打開了綠燈。整個普拜會的過程告訴我們，在某些問題上，俄美關係的“堅冰”已經破了。這就是此次談判的主要結果。對俄羅斯來説，最主要的是停止美國可能對北溪2號實施的制裁以保證項目順利進行，而這個任務基本上已經解決了。

普拜會的結果是否會直接影響目前的烏東緊張局面？這將在未來幾周的時間內顯示出結果。順便説一下，又有消息稱美國人將向烏克蘭派遣一名新大使。這可能也是美國在烏克蘭問題上與俄羅斯打交道方式變化的一個標誌。

似乎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兩方會談出乎意料的積極成果都令人振奮。但這裏最有趣的地方是，為何筆者又要説此次普拜會是美式“造牌”外交特色的一次體現？因為隱藏在嚴肅官方文件背後的一個事實是，正是美國自導自演了這次普拜會的“和解”戲碼。美國的一切鋪墊，包括近期在烏克蘭問題上的鷹派表態，似乎都是在為這次總統會晤上的兩國關係破冰憑空製造籌碼。

此前今日俄羅斯已做出報道，美國造謠十萬俄軍冬天進攻烏克蘭，是為了嚇唬

能夠進一步佐證這一説法的是在普拜會前一天，美國極具影響力的智庫大西洋理事會為拜登寫的一個“完整的劇本”。拜登應在談判中對普京妥協什麼，威脅什麼，要怎麼“科學合理”地對俄羅斯大棒加胡蘿蔔並用，都在文中極盡詳細地被列了出來。美國輿論因此笑稱拜登在此次普拜會只是熟練地學會了如何為提詞器配音而已。

而劇本之所以被稱為劇本，是因為拜登在這次普拜會中一切的、全方位的會談表現，都在這個“劇本”中所印證了，大西洋理事會此文的內容神奇地一一對應所有拜登在普拜會中的表態。

如美國應讓俄羅斯立即從烏克蘭的邊界上撤軍（儘管俄羅斯近期未正式派遣過俄軍前往俄烏邊界），還有俄羅斯應該完全停止“威脅”烏克蘭、俄羅斯有義務不間斷地向烏克蘭供應天然氣、煤炭以及未來所需的其他物資，否則將被美國視為“能源軍國主義”等。

在這個“劇本”文章中，拜登被重點提醒強調美方的表態應是：因為俄羅斯近期的“侵略行為”，因此頓巴斯地區應成為一個“國際區”。頓巴斯兩州的整個領導層應該被“過渡時期的國際民政管理機構”所取代。東烏民兵將被解除武裝，國際維和人員將取代他們的位置。

當然，前面的鋪墊只是為了後續的要價：如果俄羅斯同意這些條件，美國將承諾減少向烏克蘭當局進行軍售，同時取消對俄羅斯的部分制裁，並建立北約與俄羅斯的合作，以減輕莫斯科對北約東移的擔憂。

這就暴露出了美國“憑空打牌”的真實意圖了。對於瞭解並關心烏克蘭局勢的人而言，自然會清楚此次烏東局勢的再度緊張離不開美國背後的挑弄。烏克蘭派遣軍隊的一半之數前往烏東部逞威的舉動，當然不可能是為了應對不存在的“俄羅斯軍事威脅”。而事實上，俄羅斯人已經反應過來了。在普拜會落幕之後，許多俄羅斯人開始談論這樣一個話題，即美國之前所有關於“俄羅斯可能襲擊烏克蘭”的言論只能是一個掩飾，以便美國以停止戰爭為藉口從而為不對北溪2號實施制裁找台階下。

尋求妥協還要“擺譜”、還要尋找機會“空手套白狼”，美國的此舉不免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但也非常合理——深陷疫情、通脹窘境的美國，如若此時還不“擺譜”、令世界各國和其盟國看到它還是那個強大的美國，那美國全球霸權的衰落可就不僅僅是理論上的預測了。

隱藏在普拜會背後的意味值得我們重視。大多數輿論從中看出了此次普拜會的妥協之意，而筆者卻看出了美國依然在尋求與中俄的直接對抗，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連尋求暫時的妥協都要“擺譜”的美國，又有多少真誠的意願去改善與中俄的關係？

美國維護其霸權的決心仍然不可動搖，一時的妥協也不會改變其決心對抗的大局。但我們須知，“擺譜”在真正的實力面前毫無作用。只要獲得了足夠實力，美式“擺譜”自然就會煙消雲散，對此，我們仍然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力圖自身的發展，這是普拜會帶給我們的啓示。

當然，普拜會的積極成果依然值得我們肯定，普京和拜登仍在努力為兩國之間的“冷和平”局面制定新的制約規則。儘管有許多人試圖破壞這些進程，但普京和拜登之間的對話，確實正在顯現出越來越明顯的“雅爾塔”特徵，無休止討價還價應該會從此成為美俄間互動的常態。如果這種“討價還價”能夠代替劍拔弩張的軍事衝突，那自然對美俄雙方來説都是好事。但這種積極的局面又能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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