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國:中國入世20年,歐美頂不住打算改規則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霍建國】
今年是中國“入世”20週年,商務部發布的數據顯示,“入世”以來,中國利用外資從2001年的468.8億美元增加到2020年的1443.74億美元。
目前,中國是全球最大貨物貿易國,也是全球最大外資流入國,對全球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率接近30%,是拉動世界經濟復甦和增長的重要引擎。在新冠肺炎疫情襲來的2020年,中國更是全球唯一實現經濟正增長的主要經濟體。
1978年,中國啓動了改革開放的進程。1986年,中國提出恢復關税與貿易總協定締約國地位申請,1995年後復關談判轉為WTO的談判,整個過程歷經15年。
入世談判和改革開放相輔相成
“入世”談判15年是一個艱辛困難的談判經歷。困難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中國整個貿易管理體制和經濟管理體制和當時WTO的基本要求有比較大的差距。

2001年11月10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中國在1986年基本上是計劃體制,外貿是高度壟斷,關税也非常高。歐美國家基本上不同意接受中國以當時的條件來恢復關貿總協定締約國的地位。
在1988年,我們對外貿體制進行了一次改革,採取了總公司分公司經營權脱鈎,實行部分外貿企業的承包經營制,這些改革是分好幾個階段逐步達標的。
1991年,中國外貿繼續進行改革,進一步下放成立一些工貿公司,就是生產企業可以直接申請出口權,當時還有一個審批階段,海關關税從1992年開始大幅度降低,從43.2%分四個階段降到了17%,這些改革基本上解決了很多制度性和國際多邊規則要求的問題。
1994年,當時的國務院常務副總理朱鎔基親自主持實行了三大改革,即金融體制改革、財税體制改革和外貿外匯體制改革,也都推動了制度性的開放。
“入世”提出申請之後,前一階段基本上是對中國的外貿管理體制和經濟管理體制進行審議。
在國內,我們通過加速國內的改革,以開放促改革的精神解決了很多問題,特別是1992年十四大提出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背後隱含了很多市場化改革的內容,基本完成了體制審議的過程。
另一大部分是市場準入的要求,當體制基本上滿足了規則和要求後,歐美國家還要求承諾很多商品關税降低,包括商品的市場準入、開放市場,這些談判就涉及到了一些實際經濟利益的談判。
所以歷時15年的的談判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以體制機制的制度性開放為主,另一部分是以市場開放為主的市場準入,兩者都是比較艱難的,前一部分依靠中央國務院下決心推進一些體制機制改革,後一部分需要平衡國內各個工業部門和產業的開放度,比如歐美要求汽車行業開放,我們肯定不同意。
當時談判還涉及一些金融、保險、電信的開放,這些都是我們非常敏感的行業,有些在當時還是幼稚產業,因此我們實行了妥善處理,分階段開放或分步驟開放來完成,總體的結論是談判雖然很艱難,面臨着比較大的壓力,但是中國採取的策略還是“邊談邊改”,以“開放促改革”的策略實現了逐步的對接。
從世貿的貿易體制審議過程看,我們國內的改革基本滿足了需求,但是歐美還有一些特殊的要求,例如投入不夠、企業的自主權不夠等,當然更苛刻的是中國體制基本達標後,歐美就開始轉向在實際市場主流利益的要價,這個過程就更艱難複雜了。
這個複雜性在於國內要不斷推進改革,以逐步達到要求和條款,同時需要公開、透明、公平、公正、無歧視的一些原則。
中國強調以發展中國家資本“入世”,在很多領域做一些過渡性的安排,基本上解決了這些問題。我們通過艱苦談判做出了一些安排,該守的底線也都堅決守住了。
“入世”20年來,中國經濟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中國的經濟增長給世界經濟帶來動力和活力,對世界貿易格局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中國市場更加開放,關税總水平由“入世”前的15.3%,降到目前的7.5%。中國完全履行了“入世”的承諾,進口關税總水平低於所有發展中成員,接近發達成員水平。
中國在“入世”談判過程中,推動大量的制度性改革,減少壟斷,逐步吸引、允許更多的生產企業甚至民營企業去經營對外貿易,管理配額下放,進行市場化體制改革,從而激發了國內經濟發展的潛力和活力。
“入世”後,中國對外貿易外向型經濟才進入到了發展的快車道,呈現國企、民營、外資三股勢力共同開拓國際市場的過程。
在外界看來,歐美認為中國“入世”享受到了關税補貼,好像中國搭了便車,佔了便宜,這種理解是不正確的,因為中國擴大出口的同時,隨着經濟貿易規模的擴大,進口規模也隨之在擴大。

中國的進出口貿易總額從1986年的700多億美元到1990年是2000多億美元,再到2001年接近5000多億,基本上是進出口平衡。
往後發展,我們很快就突破了1萬億,成為全球第一,雖然也有順差,但進口量也在增長,為世界經濟做出巨大貢獻。
除此之外,國內市場的擴大、中國經濟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中國迸發出巨大的消費潛能,國際跨國公司爭先到中國投資,實際上也在中國得到了一個很大的發展機遇,當時在中國投資的外資公司都是賺錢的。
加入WTO之後,中國堅定支持維護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支持WTO的工作,參與和主導了很多談判,比如參加了信息技術協定(ITA)的擴圍,把產品的關税降到零,我們“入世”的承諾也都做到了,中國加入了貿易便利化的談判,承諾貿易通關進一步縮減時間,實行單一窗口制,這些方面是我們對WTO工作的支持,到今天我們也是堅定維護多邊貿易體制。
自由貿易和開放才是未來主流
近年來,全球貿易環境出現了惡化的趨勢,世貿組織的終端解決機構陷入停擺,疫情給全球貿易帶了更多的不確定性,以美國為代表的貿易保護主義抬頭。
自由貿易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歷來是一組矛盾,也會在世界貿易環境中並存。
從歷史現實看,當一個國家進入到強勢發展的階段,往往主張自由貿易。當國家經濟發展困難的時候,就會強調貿易保護。
對此,美國歷史上也是比較搖擺的。建國初期,美國實行高關税的保護主義,後期經濟發展比較好,也曾放開過一段時間,但在上世紀30年代的經濟大危機後,它又轉向了貿易保護主義,抬高關税,限制一些外來投資。
二戰後,美國經濟進入強勢週期,它又迴歸到了自由貿易,而且強調降低關税。關税總協定的八輪談判,美國發揮了很大作用,使得關税大幅度下降,歐美的平均關税都降到了3%左右,為世界經濟增長做出了貢獻。
從理論實踐上看,自由貿易確實可以帶來世界經濟的繁榮,當然自由貿易也是有一定的競爭約束,英國歷史上也有兩次貿易保護反覆,德國其實更明顯,德國長期實行貿易保護主義,經濟發展起來後也轉向了自由貿易。現在,歐美指責中國不符合貿易規則,紛紛用投資、關税等手段限制科技和貿易的交流,這不利於全球經濟的發展。
在新冠疫情肆虐、供應鏈危機、全球通脹盡顯的背景下, 如果大家不抵制貿易保護主義,重新走向合作,推動貿易和投資的發展,那麼世界經濟很難走出目前的困境。

擔憂供應鏈問題,美國民眾提前開始聖誕購物。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美國聯手歐洲等盟友打壓中國的發展,一方面是因為它不能容忍中國的崛起,另一方面也不符合當前全球經濟貿易發展的大趨勢,最終的結果很可能也不利於自己的發展。
現在,美國在經濟上遇到了嚴重危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我覺得要我們看清楚這一點,現在猖獗的貿易保護主義不代表未來世界貿易發展的方向。
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很多國家都選擇單邊主義維護自己的利益,結果只會讓世界的矛盾越來越複雜,經濟增長面臨更多的問題,這不是一個負責任、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
世界還是要回到自由貿易,回到多邊貿易體制,讓多邊貿易體制在競爭中制定一些新的規則,大家共同遵守,這恐怕才是世界經濟恢復和進一步走向繁榮的前提。
目前,WTO的改革是非常必要的,WTO現有的功能已經受到了阻礙,談判推不動,貿易審計機制作用也沒有那麼大,上訴機構也面臨癱瘓、無法工作。
這種情況下,大家對推進WTO改革是有共識的,改革的矛盾在於要顛覆還是要進一步通過改革加強世貿組織的功能,中國的態度很明確,我們要維護基本原則,通過改革使它發揮更好的作用。
但歐美國家的一些建議似乎要把很多基本原則顛覆掉,但是我們要指出這種區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差別和待遇的顛覆性改革是沒有市場的。
現在改革的問題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加強WTO自身的功能,讓它發揮更大的作用,二是讓大家共同配合和相互合作,對現有的WTO沒有涉及制定規則的領域,像數字貿易、數字經濟,碳減排、電子商務等賦予權利、收集各方意見、制定規則,而不是變成各個自貿區為主的一些規則體系。
北美自貿體系、CPTPP等這些分散的體系,雖然他們在區域還是合法的,也是受益的;但總體看,世界未來的機制不應該是一個以區域為主的競爭格局,應該回歸到世界大家庭,讓WTO去發揮作用。
現在的矛盾在於WTO改革中主要的貿易大國中國、美國、歐洲、日本意見不統一,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北京:“中國參與WTO爭端解決20週年論壇”在貿大舉辦。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未來的改革,我覺得要充分尊重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意見,聽取它們的呼聲。這四個世界貿易的主要經濟體應該充分協商、相互溝通,有一定的包容,否則改革是無法完成的。
現在的改革變得很複雜,問題變成了長期問題、政治問題,比如中美之間的矛盾也會反映在WTO談判裏,美國指責中國國企政府驅動,不符合市場競爭基本規則,那麼有些東西是需要在新的改革裏進一步規範。
我們要看到世界經濟發展的趨勢是主動選擇跟國際規則對標,推進國內的高水平開放,我們可以吸收“入世”談判的經驗,“邊談邊改”和“以開放倒逼改革”,高水平開放是中國走向國際競爭的一個主要驅動力,高水平開放也會讓中國在國際競爭中變得更加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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