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輒上萬的種植牙近半費用用於“鋪市場”，修復項目進醫保難在哪？

“不看牙，牙疼；看完牙，心疼。”近日，大連85後白領沈忱種一顆牙花了1.7萬元，相當於她兩個月的工資，而且，還刷不了醫保卡。

一提起種牙，許多人第一反應是貴。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李小莉提出，平均一顆種植牙治療費用在6000元～2萬元不等，如果種全口牙，相當於在縣城買套房，引發網友熱議。她建議，儘可能將種植牙費用納入醫保，以滿足羣眾對口腔健康的需求。

今年8月，浙江省寧波市醫保局發佈《關於進一步明確醫保歷年賬户支付種植牙項目的方案（徵求意見稿）》，計劃調整口腔種植牙項目整體醫保支付標準，令不少網友羨慕不已。近日，四川、寧夏陸續開展口腔醫用耗材歷史採購數據填報。

分析人士認為，這些舉動釋放了一個信號，即種牙有望通過集中採購以量換價，減輕患者負擔。

價格動輒萬元的種植體，近半費用用於“鋪市場”

通俗來講，種植牙就是將純鈦金屬製成的種植體（人工牙根），植入缺牙部位的牙槽骨內，當骨結合完成後，於其上方安放相匹配的人工牙冠。因可以獲得與天然牙功能、結構及外形十分相似的修復效果，種植牙一直是口腔科最昂貴的項目。

拆分到具體環節，太平洋證券研報顯示，種植體作為核心材料，花費在3500元～1.2萬元之間，佔整體費用的50%；手術費和麻醉費合計3000元～5000元，佔比為25%；剩餘費用中，修復材料和種植基台各佔10%，牙冠佔5%。

可以看出，種植牙價格昂貴，主要貴在種植體和醫療服務費。有分析報告指出，市場上的種植體以歐系和韓系等進口品牌為主，國產品牌市場份額尚不足10%。

某三級口腔專科醫院醫生周秉元告訴記者，不少進口品牌種植體價格是國產品牌的3倍。相比之下，國產品牌起步較晚，仍處於技術跟隨階段，缺乏足夠的臨牀數據支撐，雖然價格低，但醫生不願試錯，患者接受率也不高。

有的費用不被公開承認，但卻不可忽視。某修復材料廠商黃亮透露，由於競爭陷入同質化，商家在營銷推廣上投入頗多，“牙耗材價格背離真實價值，近萬元一顆的進口種植體，將近一半費用用於‘鋪市場’。”

同時，國內種植醫生的稀缺也推高了價格。北京大學口腔醫學院副院長林野曾表示，要把一顆牙種好，光材料好還不夠，更需要好的臨牀訓練。一般而言，一個人至少學醫10年後才能進入這個專業領域。高要求的技術標準，所對應的學習成本非常高，最終會體現在治療費用上。

周秉元介紹，種牙流程複雜，技術壁壘高，輔助設備昂貴，患者至少需要就診4～5次，醫生前後服務幾個月，人力成本也不低。

探索跳過中間商降低材料價格

根據現行醫保政策，治療性質的牙科項目，例如拔牙、補牙、根管治療等在報銷之列，而種植牙和正畸、牙齒美白一道被劃歸美容修復項目，未進入醫保支付範圍。

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社會保障系副教授王天宇分析稱，醫保的功能定位是“保基本”，種植牙並非缺牙修復的唯一選擇，可以通過價格更低的活動義齒、固定義齒來代替，所以在絕大多數國家都屬於自費項目。

然而，隨着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渴望更高的生活質量。活動義齒和固定義齒雖然價格相對便宜，卻存在異物感強、需磨損天然牙齒等弊端。因此，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種植牙。

去年，濟南市政協曾提議《擴大口腔醫療統籌報銷範圍》，建議將種植牙釘材料納入統籌基金支付範圍，後因條件不成熟而未成行。

寧波此次從醫保歷年賬户入手，計劃為市民建立歷年賬户可支付的種植牙品牌目錄，支付標準為：國產材料費1000元、進口材料費1500元，涵蓋種植體、基台、牙冠、修復附件和配套工具等耗材費用；醫療服務費2000元，包括口腔CT等相關輔助檢查費用，以及種植牙後半年內醫療服務費用。

王天宇解釋説，醫保基金由社會統籌基金和個人賬户構成，公眾通常所説的“報銷”由統籌基金支付。而醫保歷年賬户，指的是個人賬户中的資金結餘。寧波此舉意味着，患者可以用醫保歷年賬户中的錢支付種植牙費用，其意義在於，進一步活用個人賬户，利用好醫保存量。

那麼，如何實現降價？寧波醫保局有關負責人表示，將跳過中間商，直接找源頭生產企業談，降低材料價格。

周秉元認為這其中還有可探討的空間。“不是種上牙半年不出問題就一勞永逸，還要算上術後維護、定期複查、修復等費用，方案暫時沒有考慮進去。”

降低種植牙價格是關鍵

今年9月，國家醫保局對李小莉的提案做出回應，稱目前各地對眼鏡、義齒、義眼等器具均不納入基本醫保支付範圍，同時鼓勵有條件的地方，根據自身經濟發展水平和基金承受能力制定合理的支付標準。

既然如此，寧波方案有望落地並推廣嗎？

一般而言，人均收入高的地區，醫保個人賬户的資金也相對充裕。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寧波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59952元，在全國城市中排列靠前。有專家稱，這也是寧波試點的底氣。

而《2020年全國醫療保障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0年參加職工醫保34455萬人，個人賬户累計結存10096億元。也就是説，平均每人結餘2900餘元，甚至不夠種一顆最便宜的牙。

“當前，醫保以地市級統籌為主。各地的年齡結構和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了當地醫保基金承受力以及種植牙的需求量。”王天宇表示，寧波此次放開個人賬户支付，尚未動搖基金的可承受能力，如果將來涉及統籌基金，恐怕很多地區難以承受。他認為，相較於納入醫保，降低種植牙的價格才是關鍵。

與心臟支架、人工關節集採相比，不少專業人士認為，牙耗材集採可能面臨特殊的挑戰。

王天宇表示，牙科市場中民營佔比很大。集採的邏輯是以量換價，若民營醫院不願加入，整體採購量上不去，會減弱議價能力。

周秉元擔心，降價會影響醫生收入，不排除公立醫院牙醫流向民營機構的可能。

“降價是必然趨勢。”黃亮覺得，牙耗材品牌溢價高，集採有很大降價空間，將倒逼企業從重營銷轉向重研發。未來，種植牙行業進一步的人才培養和技術推廣，有利於規範醫療服務費。

（《工人日報》2021年12月13日 06版；記者 陳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