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楓:參謀長死了,印軍“脖子以上”的軍改還能繼續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晨楓】
12月8日,印度國防參謀長比平·拉瓦特上將在前往泰米爾-納德邦威靈頓途中,直升機在離目的地約10公里的山裏墜毀,機上13人中只有機長倖存(依然在垂危狀態),其他人全部喪生,包括拉瓦特的妻子。中國國防部對拉瓦特等人罹難表達了同情和慰問。
印度首任國防參謀長拉瓦特是在前往國防三軍參謀學院(Defense Services Staff College,簡稱DSSC)訓話的途中罹難的。這裏的Service指軍種,不是服務。DSSC的學生主要來自三軍中級軍官,三軍高級將領很少有不是DSSC畢業的,拉瓦特本人也是DSSC畢業生。準軍事部隊軍官和文職官員也獲准入學。

位於泰米爾-納都邦威靈頓的國防聯合參謀學院(圖源:維基)
國防三軍參謀學院的前身是英屬印度時代在迪奧拉里(現巴基斯坦的納西克)建立的陸軍參謀學院,1907年建校,後搬遷到奎達(現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首府)。1947年印巴分治後,部份效忠印度的師生集體搬遷,在現址重建。1949年增加空軍部,1950年增加海軍部,並改為現名。院長是中將軍銜,下設陸海空三軍少將級總教官,另有少將教務長和准將辦公廳主任。校訓為“用智慧打仗”。DSSC與馬德拉斯大學聯合,授予軍事碩士和博士學位。
拉瓦特計劃要作的訓話內容不得而知,但肯定是與軍改和三軍聯合作戰有關的。
在亦商亦政的英國東印度公司時代,孟加拉、孟買和馬德拉斯省各有武裝力量。1895年,這些武裝力量合併,英屬印度陸軍組建。1947年,印巴分治,印度獨立,現代印度陸軍由劃歸印度的部分組建。
英國人是從海上來到印度的,皇家印度海軍的歷史更早,在161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時代就組建了。印巴分治後,有過3年的印度聯邦(Dominion of India)時代,1950年印度共和國(Republic of India)正式成立,現代印度海軍由劃歸印度的部分組建。
皇家印度空軍是英屬印度時代的1933年組建的。和印度海軍一樣,印巴分治後,由劃歸印度的部分在1950年重新組建為現代印度空軍。
從一開始,印度三軍就是獨立組建的,互不隸屬。體制和傳統使得聯合作戰難上加難,聯合作戰只是同場而已。
印度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英國的衣缽,但同時揉進了顯著的“印度特色”。“印度國父”尼赫魯是訴訟律師(barrister,有別於事務律師solicitor)出身,贏得官司的本領一般,但巧舌如簧,野心如山。他一方面要利用甘地的政治和道德感召力贏得獨立和打造現代印度,另一方面不願被甘地的道德框框捆住手腳,所以高高捧起,悄悄隔離。1948年甘地遇刺,倒是幫尼赫魯解套了。
在英屬印度時代,英俄爭奪大中亞,中國的新疆和西藏被英屬印度視為緩衝區,不屬於英屬印度,但被單方面地看作是英國勢力範圍。在與阿富汗劃定杜蘭線(現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邊境)後,英屬印度急欲劃定“西北邊疆”,前後提出過“約翰遜線”、“馬繼業-竇訥樂線”等,但都沒有得到中英的正式承認,撐死了也就是提議線。
印度獨立後,尼赫魯要地圖開疆,派法律專家到英國外交部檔案館調閲相關檔案,專家確認“約翰遜線”的合法性,這就是尼赫魯也是此後歷屆印度政府堅持阿克賽欽屬於印度的依據。
這是印度政治裏法律文本主義的重要實例,揭示了印度式法律文本主義的重要特點:
1、依法辦事,但“法”是“我”對法律的律師式解讀
2、“我”的解讀不需要法官和法庭,“我”就有權全權解讀
3、“我”的解讀是終審的、不容辯駁的
經常有人(包括印度的祖師爺英國人)對印度人的“死磕”精神疑惑不解,大事要爭,小事也要爭,為了細微末節可以不惜犧牲大局,這是尼赫魯給印度留下的“精神財富”。

尼赫魯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現代印度,這是尼赫魯和蒙巴頓夫婦在一起(圖源:資料圖片)
英國也給印度留下了文官治國的理念和體制,還有行政獨立的官僚傳統。這兩樣東西揉入“印度特色”後,也成為諸多“印度現象”的根源。
文官治國是相對於軍人治國而言的。治國的人是不是穿軍裝其實是次要的,重要的在於文官注重民權和民生,軍人注重紀律和目的。這當然都是相對的。軍人有愛兵如子一説,文官有“何不食肉糜”的。
行政獨立則是官僚不忠誠於首長個人,只忠誠於首長所代表的憲法規定權限。最重要的是,忠誠於憲法精神。這當然也是相對的,在服從首長指令與保衞憲法之間,常常是非常寬大的灰色地帶。
法律文本主義、文官治國、行政獨立揉到一起,使得印度軍隊成為“印度特色”集中體現的地方。
對於印度軍隊來説,文官治國就體現在文官治軍。印度法律規定,總統為最高司令,但這是橡皮圖章;總理在總統之下,是實際的最高統帥;國防部長法定為文官,受總理委託,負責印度武裝力量的組織、建設、指揮和支援事宜。國防部長下有國防國務秘書,相當於國防部的行政主管,在國防部長領導下,管理國防部具體事務。再往下,事情就複雜了。國防部長(或者在得到國防部長授權代理時,國防國務秘書)代表國防部和軍隊,參加政府決策過程,軍人不得參政。
在歷史上,三軍參謀長負責三軍的組織、建設、指揮、人事,這是軍政和軍令合一的。不僅在軍種層次如此,在軍區層次也一樣。軍區內有固定配屬的部隊,部隊建設、指揮、人事、後勤都是軍區內自己負責的。軍區內的軍官和部隊調動還相對容易,軍官跨區調動要涉及人事關係,部隊跨區增援和變更指揮鏈更很複雜。跨軍種協調作戰還要複雜,需要垂直上報到軍種總部再垂直下達到具體部隊。
陸軍下設6個軍區,其中中央軍區司令部位於盧克瑙,負責中印邊界中段以及整個印度-尼泊爾邊界。東方軍區司令部位於加爾各答,負責西孟加拉以東地區(包括被印度非法佔領的藏南地區)的防務,也就是説,面對中印邊界東段、緬甸、孟加拉邊界;北方軍區司令部位於烏達姆普爾,負責拉達克和克什米爾方向,在加勒萬河谷被中國邊防軍痛打的就是屬下第15軍的部隊,原部署在克什米爾,被調過來增援拉達克的第14軍,屬於區內調動。西方軍區司令部位於昌迪曼迪爾,負責旁遮普、哈里亞納和德里的防務;西南軍區司令部位於齋浦爾,負責拉賈斯坦和古吉拉特北部方向對巴基斯坦的防務;南方軍區司令部位於浦奈,負責從古吉拉特南部、孟買、果阿、班加羅爾一直到喀拉拉邦和泰米爾納德邦的防務。陸軍另有一個位於西姆拉的訓練司令部。
除了常規的軍師結構,印度陸軍還保留了英國式的聯隊制度,比如旁遮普聯隊、馬德拉斯聯隊、拉吉普特聯隊、錫克聯隊、阿薩姆聯隊、比哈爾聯隊、查漠-克什米爾聯隊等30個步兵聯隊。這些聯隊像軍中同鄉會一樣,從各聯隊的本地徵兵、訓練,然後成營建制地編入野戰軍的軍、師。裝甲兵、炮兵和其他特種兵還有更多的聯隊。
印度空軍則下屬5個軍區,其中中央空軍司令部在阿拉哈巴德,責任範圍與陸軍的中央軍區大體重合;西方空軍司令部在新德里,負責克什米爾、中印邊界西段、旁遮普、德里、拉賈斯坦一部;西南空軍司令部在甘辛納加爾,責任範圍從拉賈斯坦大部、古吉拉特一直到孟買、浦奈;南方空軍司令部在提魯凡南塔普拉姆,負責印度次大陸的整個南方;東方司令部位於什依隆,責任範圍與陸軍的東方軍區大體重合。空軍另有位於班加羅爾的訓練司令部和位於納格浦爾的維修司令部。
印度海軍的組織結構稍微簡單點,位於孟買的西方艦隊司令部負責阿拉伯海和西印度洋,位於維薩卡帕特南的東方艦隊司令部負責孟加拉灣、安達曼海和東印度洋,位於科欽的南方司令部負責訓練。
印度陸軍的軍區是以作戰任務劃分的。理論上,整個巴基斯坦戰線都應該劃入統一的戰區司令部,但拉賈斯坦是印巴戰爭的主要戰場,德里是首善之地,克什米爾和拉達克態勢複雜,這裏分別劃入西南、西方和北方軍區,以“加強領導”。地形的迥異也加強了這樣劃分的理由。拉賈斯坦是平坦的沙漠,德里到旁遮普是富庶的平原,拉達克和克什米爾則是高峻的雪山,部隊配置、戰術、補給都截然不同,劃入不同軍區便於管理。
但空軍沒有地形限制,這樣碎片化的劃分毫無道理,索性撤銷北方司令部。但德里到伊斯蘭堡走廊是印巴之間的“生命走廊”,需要重點把守,單獨設立西方司令部是必要的,何況還監管克什米爾、拉達克。西南司令部面對巴基斯坦中部到南方,但孟買到浦奈已經很近了,把這段海岸防空一起管起來,便於戰鬥管理。南方其餘部分和東方的劃分與陸軍沒有太大的差別。
問題是,空軍這樣的劃分與陸軍不重合,極大地加劇了跨軍種協同作戰的難度,而印度跨軍種作戰本來就是個大難題,不僅有1971年印巴戰爭中因為沒覺得空中有什麼事,而陸軍一度“忘了”招呼空軍參戰的事情,還有1999年空軍因為高原飛行困難而一度“婉拒”陸軍要求支援的事情。

1971年印巴戰爭中的印度海空軍。來源:印度國防評論
印度海軍倒不是大問題,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基本上不和陸空軍協同。
這樣的碎片化架構和印度的法律文本主義、文官治國、行政獨立揉在一起,問題就大了。
有了法律文本的保障,高級指揮官更像私募軍隊的軍閥,而不是國家軍事力量的成員,軍中山頭主義、官僚主義盛行。
印度式的行政獨立也來添亂。既然可以自己解釋什麼才是對憲法效忠,下克上就不是抗命或者自行其是,而是最高形式的對憲法效忠。憲法規定保衞國家領土完整是軍人的最高責任,那不管政府與高級軍官是否在與中國談判邊境事宜,自己帶人摸到實控線,想偷雞摸狗造成既成事實,豈不是最大的忠於憲法?
高級軍官發表政策性的言論,就政治問題表明軍方態度,也是印度式的行政獨立的體現。在這方面,拉瓦特就是例子,他關於中國發展與伊朗的關係導致與印度的文明衝突的言論,關於印度需要一個獨立的西藏作為緩衝區的言論,都是軍人干政的,但也可以自以為是地解釋為軍人在行使忠於憲法的權力。
這些“印度特色”在軍種之間有分歧時會發酵,在上下級之間有分歧時也會發酵,使得印軍成為令不行禁不止的組織。軍隊是最需要紀律性和共同目的,印度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早就想軍改了。
現代軍隊早就進入聯合作戰的時代了。美國率先軍改,戰區司令部體系在二戰時代就初步成型,負責戰區內的三軍作戰。同時,軍種主建,戰區主戰。戰區對部隊有使用權,但部隊建設由軍種負責。
2016年,中國啓動了以“軍委管總、戰區主戰、軍種主建”的深刻軍改,7大軍區合併、調整為5大戰區。戰區在軍委的戰略指揮下,擁有具體戰略和戰役的合成力量指揮權。軍種(主要是空海軍)不再負責具體作戰指揮,轉向負責部隊的管理和建設。火箭軍和戰略支援部隊因為性質特殊,單獨組建。
軍改後,各大戰區按威脅方向劃分。北部戰區負責朝鮮半島方向,西部戰區負責印度方向,南部戰區負責南海方向,東部戰區負責台灣方向,中部戰區作為戰略預備隊。
中國接着開始了“脖子以下”的軍改,師改旅、合成營的建設都卓有成效,戰鬥力和技術水平有了質的提高,軍事現代化從單純的換裝新裝備轉入“向合成要戰鬥力”。
印度一直把巴基斯坦作為主要對手,但北方中國的軍事現代化更使印軍憂心。這不僅僅是300遠火、15輕坦、高原被裝、殲-20戰鬥機的問題,而是軍改體現的戰役戰術思想的升級。在邊境摩擦和衝突裏,印軍深感解放軍今非昔比,壓力驟增。
印軍軍改也是從“脖子以上”開始的,在1947年獨立的時候就成立了參謀長委員會,主席是國防部長的最高軍事顧問。但主席由各軍種參謀長中最資深的擔任,由於任期的錯開,實際上形成輪流擔任的效果。問題是,“輪值主席”並無實權,只是“工會代表”,也不能超越本軍種利益,成效甚微。
2019年12月24日,莫迪宣佈設立國防參謀長職位,地位在三軍參謀長之上,作為總理的最高軍事顧問,有權與國防部長一起參加政府決策。國防參謀長兼任參謀長委員會的當然主席。2020年1月1日,拉瓦特成為印度第一任國防參謀長。

莫迪的親信拉瓦特成為第一任國防參謀長不是偶然的(圖源:推特)
63歲的比賓·拉瓦特出身於北阿坎德邦的軍人世家,父親是印度陸軍中將,曾任陸軍副參謀長。拉瓦特從印度軍事學院(“印度西點軍校”)以第一名畢業。1987年中印對峙期間,拉瓦特指揮一個營,被部署在桑乾河谷一線,與中國邊防軍對峙。2015年,為了報復18名印度士兵在曼尼普爾西部被伏擊,已經升任第3軍軍長的拉瓦特中將坐鎮指揮傘兵突擊隊,越境打擊緬甸境內的分離組織。之後拉瓦特平步青雲,2016年連升三級,先後擔任印度南方軍區司令,陸軍副參謀長,年底晉升陸軍參謀長,2019年7月27日憑在崗資歷擔任參謀長委員會主席,2020年1月1日成為國防參謀長。
作為軍人,拉瓦特悍勇好鬥、功勳卓著,但難説有多少實質性的軍功。印度近幾十年沒有打大仗,僅有的較大戰鬥拉瓦特也基本上錯過了,越境進入緬甸依然是小規模突擊隊性質的作戰。但拉瓦特是莫迪需要的人,成為莫迪的親信不是偶然的。莫迪需要從文官治軍入手,解決文官治國的問題。
印度的文官治國和印軍一樣,山頭主義、官僚主義、教條主義盛行。一個國家要站起來,需要做到:
1、有效、持續的政治路線
2、有效、全面的執行力
3、有效、深入的公眾認同
有效的文官體系是做到這三點的基礎,文官也是要令行禁止的。英國號稱在印度留下了職業官僚體系,但在這個體系裏,英國人是鋼筋,印度人是水泥,抽走鋼筋後,結構性的缺陷至今留有後遺症。
軍隊作為凝聚力、紀律性最強的組織,是首先建立運轉順暢、合作協力、上通下達的全國性架構的入手點。在散漫落後的國家,軍隊常常就是最具有凝聚力、紀律性的組織。這倒不是要以軍干政,而是以軍凝政。如果文官治軍都不順,文官治國就無從談起了。
事實上,印度的文官治軍從尼赫魯時代就不順暢。尼赫魯不僅出任總理,還兼任外交部長,並斷斷續續兼任國防部長。不是他真有三頭六臂,是因為他最明白,不直接抓權,他的“職業官僚”體系根本運轉不動。他是到1957年才不得已把國防部長的權放給親信梅農的。
那個時代印軍比現在還大陸軍主義,陸軍參謀長提瑪亞上將是二戰中唯一指揮過戰鬥旅的印度人,在軍中德高望重,反對尼赫魯在軍中提攜親信,也對尼赫魯的前進政策不配合。他曾辭職抗議,但尼赫魯一面説服留任,一面繼續任人唯親。提瑪亞最終在1961年中印邊境自衞反擊戰前退役。
尼赫魯提攜的親信中有考爾中將。二戰爆發時,考爾是英屬印軍的上尉連長,沒有多少軍功,靠熬日子在二戰結束時晉升少校。在印巴分治時,考爾作為軍隊國家化委員會里的秘書,與高級軍官們(包括提瑪亞和後來的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穆薩)廝混得很熟。在第一次印巴戰爭期間,他正好在華盛頓擔任武官,錯過了戰爭。
但考爾一直“積極上進”,會領悟尼赫魯的精神,會“來事”,火箭式上升到中將,擔任陸軍參謀局長,在戰前被派到東線指揮第4軍。到任第一天,就親自帶一支巡邏隊,深入南卡楚河谷中國一側,建立哨所。自己因為高原反應馬上被抬下山、送醫院,但留下的巡邏隊被解放軍一個突擊包了餃子,拙劣的戰術部署至今是印軍教科書裏作為教訓的戰例。第4軍後來整個被解放軍打了個稀里嘩啦,如果不是中國宣佈停止行動,提斯普爾的軍部也差點被解放軍端了。

布里吉·莫漢·考爾 (Brij Mohan Kaul),印度陸軍中將。來源:維基百科
考爾被戰爭打回原形了。拉瓦爾是否考爾2.0還不好説,他也沒有等到被戰爭打回原形,就直接得到中國國防部的同情和慰問了。拉瓦爾晉升國防參謀長,在印度不乏爭議,除了與莫迪走得近,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將與國防部長一起參加內閣會議,直接參加政府決策。這到底是軍人蔘政,還是聽取職業軍人的意見,這就看解讀了。國防部長不再作為軍方唯一代表參加政府決策了,這有違尼赫魯以來的既定之規。國防參謀長和國防部長兩人在政府決策過程中的分工還不清楚。
但拉瓦特更加急切的任務是理順印軍“脖子以上”的軍改,把各軍種的“豎井”模式改為三軍聯合作戰模式。這只是印度軍改的第一步,第二步是作戰兵團合成化,計劃在2022年初,組建第一批“一體化戰鬥羣”。這些旅級部隊將獨立於現有編隊。每個“一體化戰鬥羣”約有5000人,由裝甲兵、步兵、防空兵、工兵、炮兵、通信兵組成。第三步則是精簡非作戰機構,培養具有合成指揮能力的基層軍官,完善後勤保障等。
重新劃分軍區的方案並沒有公佈過,拉瓦特自己也沒有説清楚,三軍的17個軍種司令部將合併為2-5個戰區,但2個還是5個是有很大差別的。有説法最可能的方案為四個戰區,加一個防空司令部。
北方戰區面向中國,從中印邊境中線一直到緬甸,大體包括原來的中央軍區和東方軍區;西方戰區面向巴基斯坦和中印邊境西線,大體把原來的北方、西方和部分西南軍區划進來了。必須説,這樣以作戰方向劃分的戰區還是有點道理的,符合戰區的原意。
但原來的南方軍區劃分為西南和東南戰區,主要是為了能與兩個艦隊整合。兩個艦隊不能合併,印度海軍不能接受只有一個艦隊,太傷自尊心了。但兩個艦隊同屬同一個戰區又不合理,所以只有把南方軍區劃分為東南與西南了,至少可以把戰區的責任範圍從印度洋岸無限擴大,比如東南戰區一路擴大到黃海、韓國與日本,西南戰區一路擴大到好望角,甚至大西洋。
戰區裏的陸海軍沒有什麼可衝突的,但空軍就不一樣了。空軍的生命力在於攻擊性和機動性,印度空軍規模龐大,但先進作戰飛機數量其實有限,而且與陸軍爭搶嚴重,22架AH-64“阿帕奇”武直和15架CH-47“奇努克”重運直都屬於空軍,30架“陣風”戰鬥機和11架C-17運輸機更是屬於空軍。這些“阿帕奇”被印度看作在高原的殺手鐧,當然在拉賈斯坦的沙漠裏也可對巴基斯坦坦克痛下殺手;這些“奇努克”最大的作用也是在高原,不僅用於運送兵員、物資,更是用於吊運M777輕型155毫米榴彈炮,這是印軍在高原最厲害的火力裝備。
在空軍參謀部統管軍政、軍令的時候,這些珍貴的先進作戰飛機可以由總部統一使用,但在空軍參謀部只管軍政、不再管軍令的時候,這些飛機拆散使用根本形不成戰鬥力,集中到某一戰區則其他方向有意見。拉瓦特直稱空軍只是陸軍的支援力量,遭致空軍的激烈反對。空軍參謀長巴達烏里亞空軍上將在卸任前(9月30日剛退役),和拉瓦特在媒體上公開打起了口水戰,而這不僅是軍種利益問題。
空軍作為陸軍的支援力量是陳腐的老觀念了。空中力量要有能力形成獨立的戰略戰役方向,美國空軍早就做到了,中國空軍成為戰略空軍,也是這個意思,而不僅僅是指擁有轟炸機。印度空軍看在眼裏,羨在心裏,也在努力,這是正確的方向。但作為代表三軍、主管整個國防建設的國防參謀長,拉瓦特竟然這麼認為,足見印軍高層的軍事思想之陳腐了。不管個人如何悍勇好鬥,陳腐之人在陳腐思想主導下的改革,只能是陳腐的結果。

印軍戰區制最大的問題在於有限的空軍資源既不足以有效分配,又不能中央控制、集中使用。拉瓦特生前就與印度隔空打口水戰,現在這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圖源:EPA-EFE)
美國沒有這個問題,各個戰區都有足夠多的先進作戰飛機,C-17(還有C-5)這樣的戰略空運資源則集中在運輸司令部,這是與戰區並列的4個專業司令部之一,另外3個是戰略司令部(負責核打擊)、特種作戰司令部和網絡戰司令部。
更加麻煩的是防空司令部。這倒是向美國看齊,美國就有全國性的北美防空司令部,負責北美大陸(包括加拿大)的一體化防空,從雷達、指揮中心管到戰鬥機,連空間監測和導彈防禦都一起管了。印度也需要這樣一個組織。
問題是,北美防空司令部和美國北方司令部的防區完全重疊,而且北美防空司令部司令兼任北方司令部司令,兩個司令部在同一個基地運作,基本上就是一個班子兩塊牌子,運作上無縫銜接。印度就不同了,防空司令部要與四個戰區在地理上對接,戰區地域內的空軍、野戰軍和要地防空力量到底是由戰區運作,還是由防空司令部運作,這就糾結了。
防空司令部只負責空間防禦,不負責大氣層內防禦,這倒是能避免衝突,但隨着高超音速技術的發展,大氣層內與空間防禦的界限也不好劃分了。最主要的是,印度還談不上空間防禦力量,單獨組建一個戰區級別的防空司令部,有點步子太大。
不組建的話,國土防空打散到戰區,容易形成結合部的空虛。但凡還要劃分戰區,就都會有這個問題,這就牽涉到戰區劃分了。戰區以明確、相互隔離的戰略方向劃分,這樣結合部一般不是防禦重點,有沒有空虛都不打緊。如果戰爭需要,戰區劃分可以靈活調整,確保戰區指揮的完整、統一。戰區和增援力量的指揮關係可以靈活變動,這本來就是戰區制最大的優勢。但這是針對只有單一主要戰略方向而言的。但相鄰兩個都是主要戰略方向,而且沒有間隙,這事就不好辦了。印度的戰略態勢就決定了這還真是最大的問題,西線的巴基斯坦與北線的中國(還有西、中、東有分有合的三段)一氣呵成,所以印度的國土防空指揮問題格外糾結。接下來不管誰主導戰區改革,這是繞不過去的難題。
拉瓦特是“政治上將”也好,是“軍中改革家”也好,現在已經被同情和慰問了,下一任國防參謀長應該從現任的三軍參謀長中產生。陸軍參謀長瑪努奇·努坎德·納拉瓦尼上將在2019年12月31日接任晉升的拉瓦特,海軍參謀長哈里·庫馬爾海軍上將在拉瓦特喪生前一個多星期的11月30日剛接任,空軍參謀長維維克·蘭姆·喬達裏空軍上將則是在9月30日接任的,至少有兩個月的資格了。如果按照在崗資歷的話,又是陸軍出任國防參謀長,這可能難以服眾。要是排除陸軍,在空海軍裏按資歷,那就輪到空軍了。如果這樣,戰區裏的空軍和國土防空問題可能會有不同的視點了。
印度軍改正處在關鍵時刻,拉瓦特死得不是時候。但死了就是死了,軍改還得繼續下去。更大範圍的軍改還包括軍購和軍工,國防參謀長將在軍購和軍工問題上有更大的發言權,從軍方角度出發,確保軍購效率和公平、反貪之間達到平衡,確保軍工在備戰需要和發展自主軍工之間達到平衡。但國防參謀長如何與國防部長在政府決策中協調職責,是有待觀察的問題。
莫迪對印度軍改寄予眾望,只有軍改成功,才有政改成功。畢竟莫迪不能光靠印度教統治印度,就看天降了多少猛人給莫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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