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刺”拜登的美國參議員背後，是煤炭利益集團與政客們的博弈
陈思佳
【編譯/觀察者網 陳思佳】一個同黨參議員的“臨陣倒戈”讓民主黨精心準備的1.9萬億美元“重建美好法案”受到重挫，甚至引得白宮“大動肝火”，譴責其“違背承諾”，立場轉變“令人費解”。
掀起巨大風波的喬·曼欽（Joe Manchin）的“背刺”雖然意外，但並非不可預料。
《紐約時報》20日發表一篇長文披露，這背後是美國煤炭利益集團與氣候變化法案的長期博弈。拜登的法案希望推動清潔能源刺激政策，恰恰是曼欽，這位出身美國煤炭大洲西弗吉尼亞州的參議員一直都在反對的。
曼欽本人就從其家族經營煤炭生意的企業中獲益，西弗吉尼亞州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氣行業也為曼欽提供過大量捐款。在這層利益的聯繫下，曼欽早在2010年競選參議員時就反對過時任總統奧巴馬的氣候法案，並多次宣稱要“保護西弗吉尼亞州的利益”。
西弗吉尼亞州的煤炭利益集團認為，拜登的清潔能源政策將給該州煤炭行業“敲響喪鐘”。早在10月就有一些組織開始遊説曼欽等國會議員，呼籲他們反對相關條款。報道稱，曼欽這次顯然也響應了利益集團的呼聲，順着他們的意思拋出了“威脅美國電力可靠性”的理由，來反對拜登的社會支出法案。
“在曼欽的生活和政治生涯中，西弗吉尼亞州的煤炭一直佔據着重要的地位。”《紐約時報》如此評價道。
《紐約時報》報道截圖
清潔能源條款讓煤炭利益集團“感到威脅”
曼欽一直是拜登“重建美好法案”的關鍵反對者，他的反對意見主要指向其中的清潔能源條款，包括為太陽能和核能的生產者及購買者提供大約3200億美元的税收優惠、為電動汽車用户提供最高1.25萬美元的税收抵扣、投資60億美元提高建築能效並減少燃料消耗等。
曼欽為何會反對這些關於風能、太陽能或核能領域的補貼和刺激政策？
《紐約時報》認為這些批評意見與曼欽背後美國煤炭利益集團有着密切的聯繫。
“如果我回家鄉不能解釋這件事，我就不能投贊成票。”曼欽在聲明中這樣解釋自己為何無法支持“重建美好法案”（Build Back Better Act）。
曼欽的家鄉西弗吉尼亞州是美國第二大煤炭生產州。採礦歷史悠久，在煤礦工業鼎盛的上世紀20年代，西弗吉尼亞州曾經是美國經濟最發達的區域之一。至今該州的支柱性產業仍是以煤炭為主的採礦業。
作為西弗吉尼亞州的參議員，曼欽在這場利益和政治的博弈中無疑佔據舉足輕重的位置。事實上，反對氣候法案也確實一直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扮演着某種“特殊的地位”。
12月19日，曼欽在“福克斯每日新聞”表態反對拜登的“重建美好法案” 視頻截圖
早在2010年曼欽首次競選參議員時，他就曾把矛頭對準時任總統奧巴馬的氣候法案，稱其對西弗吉尼亞州不利。2016年，他又重申自己的觀點，説他會繼續對抗“危及西弗吉尼亞州人”。
民主黨參議員為什麼要跟民主黨的政策過不去？
回顧一下曼欽的政治履歷可以看到一點端倪。
今年74歲的曼欽出生在西弗吉尼亞州的一個煤礦小鎮，曼欽的父親開店賣地毯和傢俱。1970年曼欽從大學畢業，獲工商管理學士學位，之後他回家幫忙做買賣。
曼欽年輕時就開始參與政治生活，1982年，35歲的他當選西弗吉尼亞州眾議員，1986年當選州參議員，一直任職到1996年。1996年他競選西弗吉尼亞州州長，但在黨內預選階段就輸了。
2000年曼欽當選為西弗吉尼亞州州務卿後，不再從事其他工作，成了一名全職政客。2003年，他當選為西弗吉尼亞州州長，任職6年。2010年，西弗吉尼亞州參議院羅伯特·伯德去世，曼欽同年宣佈競選參議員，並以過半票數成功當選。2012年和2018年他都順利贏得連任，現在他還是美國國會參議院能源和自然資源委員會主席。
曼欽的政治生涯就紮根在這個美國煤炭大州。
曼欽自己本人在1988年就創立了一家煤炭經紀公司，2000年他當選為州務卿後，把公司交給了兒子。但是至今為止，曼欽家族擁有的企業還在通過向西弗吉尼亞州一家發電廠出售廢棄礦井中的煤炭賺錢，曼欽則持有50萬至100萬美元的保密信託基金。據估計，這家家族企業去年至少讓曼欽獲得了49.2萬美元的股息、利息和業務收入。如果煤炭行業遭受“普遍性威脅”，曼欽的業務顯然不可能倖免。
同時，他的競選捐款也大多數都來源於石油、煤炭和天然氣行業，甚至比同期參選的參議員都要來得多，可以説能源行業就是他的“大金主”，這也決定了他説話的立場。
事實上整個西弗吉尼亞州煤炭行業都在關注法案對自己的“威脅”。 西弗吉尼亞州煤炭協會會長克里斯·漢密爾頓（Chris Hamilton）就宣稱，清潔能源政策將給該州煤炭行業“敲響喪鐘”。“税收抵扣將導致煤炭發電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被幾乎完全取代。”他説，“這些更為苛刻的政策會對煤炭產業造成更大的威脅。”
在利益的驅動下，這些美國煤炭產業團體不斷派出説客遊説政客，身為西弗吉尼亞州參議員的曼欽自然也是目標之一。有業內和國會官員向《紐約時報》透露，美國煤炭行業貿易組織“美國電力”從10月份就開始向曼欽等議員發放文件，闡述反對相關政策的理由。
西弗吉尼亞州一座燃煤發電站 圖自美媒
這些煤炭利益團體聲稱，為可再生能源提供税收抵扣只會“浪費納税人的錢”，抵扣將加速淘汰燃煤和天然氣發電廠，從而“危及美國電網可靠性”。他們甚至還扯上了中國，宣稱美國專注於擴大太陽能發電只會讓中國成為“最大贏家”。
這些遊説顯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報道指出，曼欽就把煤炭利益集團的説辭用作了反對社會支出法案的理由。他19日拒絕法案時發表的言論，似乎就是在呼應煤炭行業的觀點，稱法案清潔能源條款可能導致“大範圍停電”。
“我們已經向清潔能源投資數十億美元，因此我們可以繼續通過創新引領世界減少排放。但以超過技術或市場所能承受的速度做這件事的話，將給美國民眾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就像我們過去兩年在得克薩斯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看到的大停電一樣。”曼欽這樣説道。
而西弗吉尼亞州人的生活已經和煤炭行業緊密聯繫。事實上，因為反對氣候變化等議題，很多西弗吉尼亞州的選民選擇了共和黨。在去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中，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拿下68.6%的選票，順利拿下該州，支持民主黨拜登的選民不到三成。
有分析認為，拜登的法案會對曼欽背後的煤炭行業以及與這些煤炭行業利益集團綁定在一起的當地選民造成影響，或許曼欽“背叛”民主黨，是為了保住自己在參議院的名額。
能源專家：美國的能源轉型做得還不夠
儘管曼欽以“電力供應可靠性”作為依據反對社會支出法案，還説美國已經向清潔能源提供足夠多的投資，但美國的能源專家卻不同意這種看法，他們反倒認為美國做得還不夠多。
曼欽在解釋反對法案的原因時列舉了得克薩斯州和加利福尼亞州停電的例子，但專家指出，這兩個例子並不能有效支撐曼欽的結論。
報道稱，得克薩斯州在今年年初停電的主要原因在與寒冷的天氣，導致該州天然氣生產和供應停滯，這是得州電力供應的主要來源。相比之下，風力發電通常只佔該州冬季發電總量的7%，所佔比例並不算大。
去年8月加州停電則更是與該州政府糟糕的電力供應規劃關係密切。《紐約時報》指出，當時不同尋常的炎熱天氣影響了加州的電力供應，而州政府又完全沒有針對極端天氣的預案，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乾旱會在多大程度上減少日益老化的大壩的水力發電輸出。
儘管曼欽鼓吹美國的能源轉型“做得非常好”，但美國能源專家並不贊同這一説法，他們反而認為美國需要繼續加快能源轉型的步伐，以避免氣候變化帶來的“災難性影響”。報道援引多名能源專家的話指出，這恰好需要拜登在社會支出法案中提出的一些激勵措施。
民主黨人、明尼蘇達州參議員蒂娜·史密斯（Tina Smith）也批評稱，“這些理由都是他（曼欽）反對清潔電力計劃時提出的論點，而現在他又拿來反對合理的清潔能源税收抵扣。”她堅稱，曼欽在這些問題上犯了個“錯誤”。
美國政界鬥爭的“苦果”
對於美國民主黨人來説，曼欽這出“臨陣倒戈”無疑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在拜登的社會支出法案一改再改、大幅削減氣候條款之後，民主黨人都以為曼欽會達成“妥協”支持法案，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曼欽會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
史密斯就告訴《紐約時報》，上週早些時候她還和曼欽就此事交談過，當時曼欽做出了一副達成一致的態度。
支持清潔能源的非營利組織“美國可再生能源協會”負責人格雷戈裏·韋斯通（Gregory Wetston）也補充説，該機構此前與曼欽及其團隊進行過“友好溝通”：“之前所有對話都是這樣，他不想危及化石燃料，但又鼓勵清潔能源。我們並沒有看到他有反對條款的跡象。”
由於參議院共和黨人全部反對拜登的“重建美好法案”，因此法案只有得到民主黨參議員的一致支持才可能通過，這意味着曼欽的一票幾乎等同於決定法案“生死”。更讓民主黨人憂慮的是，曼欽作為參議院能源委員會主席，他可以改變參議院版本的“重建美好法案”的氣候條款。
諷刺的是，儘管民主黨內對於曼欽的“背刺”大為不滿，但曼欽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倒是要歸功於民主黨自己的黨內政治博弈。
2018年，時任美國參議院能源委員會資深成員、民主黨人瑪利亞·坎特韋爾（Maria Cantwell）憑藉資歷一躍成為參議院商務委員會主席後，民主黨的環保人士曾希望佛蒙特州參議員、自由派民主黨人伯尼·桑德斯接替空位，避免反對清潔能源的曼欽進入能源委員會。
然而，希望深度參與美國政治事務的桑德斯最終選擇了參議員預算委員會，這使得資歷符合標準的曼欽成功得到能源委員會的席位。
現在民主黨人不得不開始討論如何挽救拜登法案中的氣候變化條款，夏威夷州民主黨參議員布萊恩·沙茨（Brian Schatz）坦言，他已經能預想到清潔能源刺激計劃等多項舉措進一步縮小規模的前景。
如今，耗費了諸多時間修改法案的白宮對曼欽“大動肝火”，指責曼欽的表態和他與白宮工作人員的討論並不一致，“他的立場發生了突然和令人費解的反轉，違背了他對總統以及參眾兩院同僚的承諾。”白宮還宣稱將繼續向曼欽施壓。
美媒則評價，曼欽的表態實際上終止了這一版本立法的談判。他對民主黨提出的教育、醫療和氣候變化領域一攬子計劃的反對決定，可能導致拜登目前制定的經濟議程核心“註定失敗”，破壞民主黨在中期選舉前通過這項龐大立法的努力，屆時共和黨有可能贏得眾議院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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