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危機，誰在秀，誰在救？

【編譯/觀察者網 李煥宇】阿富汗，正面臨着一場嚴峻的危機。

世界糧食計劃署駐阿富汗的代表日前警告，98%的阿富汗人吃不飽飯，其面臨的飢餓和貧困如雪崩一般。世界銀行則估計，大約有1400萬人，即每三個阿富汗人中的一個，處於飢餓的邊緣。

在阿的中國商人餘先生也向觀察者網表示，儘管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治安的得到改善，但經濟朝相反方向滑坡，許多項目已處於停工半停工狀態，很多民眾也沒有足夠的錢去購買生活所需。

在19日召開的伊斯蘭合作組織 (OIC) 外長理事會上，巴基斯坦外長庫雷希進一步指出，阿富汗正“處於經濟崩潰的邊緣”，不斷加深的危機可能會帶來大規模的飢餓、難民潮和“極端主義”的抬頭。

目前，在人道主義救援方面已取得了一定的進展。22日，在中國的努力下，安理會在對美國提出的“向阿富汗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決議進行修改後一致表決通過，為繼續在阿開展人道援助提供了清晰明確的法律依據。

面臨危機的阿富汗

前兩個月，中央廣播電視總枱CGTN報道員丹尼爾·汗（Danial Khan）曾對阿富汗的情形進行過深度報道。

這是阿富汗的農田：

這是紅新月會駐阿富汗巴米揚省機構的食品倉庫，空空如也：

即便是學校校長這樣的當地精英，也面臨着沒有錢花，甚至缺乏食物的窘境：

聯合國主管人道事務的副秘書長馬丁·格里菲思描繪了一幅殘酷的景象：2300萬人面臨飢餓；營養不良的兒童擠滿了衞生設施；70%的教師無薪工作；貧困率可能達到驚人的97%，國內生產總值（GDP）可能在一年內下降30%……

據德國媒體報道，阿富汗塔利班政府總理阿洪德在11月27日首度向民眾發表錄音講話，稱在塔利班執政前，阿富汗國內已出現饑荒、失業和物價上漲，如果能收回阿富汗央行存放在美國的約90億美元資金，就能解決當前的經濟危機。

12月22日，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數百名抗議者穿過街道，來到已經關閉的美國大使館，敦促美國解封被凍結的阿富汗資產，他們舉着“讓我們吃飯”和“把凍結的錢給我們”的橫幅，高呼口號，沿着中央大街遊行。

在前一天，中國駐阿富汗大使王愚也指出，20年前，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嚴重損害了阿富汗社會經濟正常發展，製造了深重的人道主義災難。如今，美國又利用霸權、強權凍結阿富汗的資產。我們認為這些資產應該歸還給阿富汗人民，並且儘量造福於阿富汗人民。

正如中阿雙方所言，阿富汗危機同美國凍結阿富汗央行的資產密切相關。半島電視台援引前阿富汗工業和商業部副部長沙阿（Sulaiman Bin Shah）的話稱，阿富汗在過去的20年裏非常依賴援助和捐贈，在這種情況下，它的經濟某種程度上是被硬拔起來的，現在這些錢都消失了，國家經濟崩潰也是意料中的事。

曾在阿富汗服役一位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也表示，阿富汗的基礎設施和經濟是由美國和國際社會建設的，沒有他們是運行不下去的。他説道：“阿富汗75%的公共開支要依賴贈款，這使得該國經濟完全依賴於國際社會的援助意願。”

誰在秀？

那麼，美國在幹什麼？

觀察者網注意到，阿富汗議題並未隨着美軍在8月的撤退而消失於西方世界的輿論場，相反，美國等西方媒體十分關注阿富汗的近況：

然而，在這些報道中，塔利班而非美國成了“罪魁禍首”。

《每日電訊》直接在副標題上明示“塔利班接管阿富汗使這個國家陷入人道主義危機”；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用“迫使塔利班談判，但談判尚未進行”來解釋美國對阿富汗資金的封鎖；《外交事務》則乾脆直接寫道：“美國及其盟友在塔利班政府為婦女、女童和少數民族的權利提供保障並明確切斷其與國際恐怖主義的聯繫之前，試圖否認其合法性或提供資金，這是正確的。”

不只是媒體，美國政府官員也這麼想。

《華盛頓郵報》12月20日援引一名高級政府官員的話稱：“多年的戰爭和乾旱，再加上塔利班接管這個國家，以及金融體系的缺失，都加劇了我們現在看到的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一位財政部高級官員則表示：“經濟之所以無法運轉，是因為塔利班推翻了政府”。

在這一邏輯下，美國政府採取了一系列“蹩腳”的措施。例如在12日，美國財政部允許阿富汗進行個人匯款，包括允許居住在國外的阿富汗人向阿富汗境內的家人匯款；美國財政部還告訴外國銀行和政府，不必擔心會因向阿富汗提供援助而被美國檢方找上門；美國還通過國際機構提供了2億多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資金，但試圖採用一種“避開塔利班的方式”。

美國的這些“表演”在專家看來十分荒謬。昆西治國方略研究所研究員韋恩斯坦（Weinstein）就問道：“你如何在不觸及政府的情況下在一個國家開展業務或提供援助？”，另一位專家向半島電視台坦言：“如果你想提供或維持基本服務，你就必須與現有的體系合作。”

塔利班副外長斯塔尼克扎伊（Sher Mohammad Abbas Stanikzai）則在上週表示：“凍結資金影響的是普通民眾，而非塔利班當局。”

12月20日，美國曾向安理會提出一條“人道豁免”草案，試圖在維持對於阿富汗經濟制裁的情況下，對於“個案”提供人道主義豁免機制。但美國算盤被中國否決了，中方重申了自身立場——原則上反對制裁、反對逐案豁免機制。我常駐聯合國代表張軍強調，任何對人道主義援助設定的人為限制都是“不可接受的”。

2天后，美國的態度略有鬆動。據《紐約時報》報道，美財政部當天稱正在發放新的“許可證”，允許非政府組織、國際援助組織和美國政府向阿富汗提供援助，允許金融交易涉及塔利班哈卡尼網絡（阿富汗一極端武裝組織）成員，還允許塔利班收取同援助有關的税收。

前美國駐阿富汗的財務官員澤登（Zerden）認為，此舉“絕對是朝着正確方向邁出的一步”，它解決了私營部門和非政府組織如何在不違反美國製裁、不向塔利班提供非法收入的情況下在阿富汗開展業務這一難題。

同一天，安理會還通過了美國提出的一項決議，向處於經濟崩潰邊緣的阿富汗提供一年期的人道主義援助，且不違反制裁。其形式包括資金、其他金融資產、經濟資源等。同時決議還同意提供必要的貨物和服務，以確保援助能夠及時抵達。

儘管這份決議相比上一次多了不少誠意，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在23日提到不少值得注意的細節：“在磋商過程中，一些安理會成員提出要設定時限，規定援助方範圍，還制定了繁瑣的報告機制，人為給向阿提供人道援助設置了限制和條件，偏離了初衷。為此，中方一直秉持建設性態度參與磋商，提出修改建議。最終，決議採納了中方意見，安理會一致表決通過，在關鍵問題上作出了澄清，為繼續在阿開展人道援助提供了清晰明確的法律依據。”

雖然人道主義援助“破局”了，但單純依靠人道主義援助並不足以解決阿富汗的危機。國際救援委員會首席執行官大衞·米利班德（David Miliband）指出：“我們需要更大規模的人道主義救援，但如果沒有運轉良好的經濟和銀行體系，我們將面臨巨大的困難……需要大規模的經濟穩定方案來阻止崩潰。”

可是，在最關鍵的阿富汗資產問題上，美國並沒有任何解封的打算，理由依舊是針對塔利班的那一套。國務卿布林肯宣稱，美國決心確保“塔利班實現國際社會的期望”，包括尊重婦女權利，不對政治敵人進行報復，以及拒絕為國際恐怖組織提供避風港。《華盛頓郵報》援引知情人士的消息稱，政府裏許多人對讓阿富汗恢復正常運行這一想法感到厭惡。

誰在救？

美國的盟友加拿大、英國和日本對阿富汗的態度倒是沒那麼強硬，均承諾會在未來給予援助。

據卡瑪通訊社12月22日報道，加拿大在前一天表示嚴重關切阿富汗目前的人道主義局勢，並將在2022年向阿富汗人民提供5600萬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與此同時，日本也承諾會通過世界糧食計劃署、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等16個人道主義組織，向阿富汗提供價值1億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這也是加拿大和日本在塔利班接管阿富汗政權後首度表示會提供援助。

英國政府在22日表示，將把本財年對阿富汗的援助金額翻一番，達2.65億英鎊。但英國駐巴基斯坦高級專員特納（Christian Turner）稱，現階段資金要進入阿富汗存在挑戰。

相比之下，中國等阿富汗鄰國及穆斯林國家的援助要直接、有效的多。

9月8日，中國外長王毅表示，中方決定向阿富汗緊急提供價值2億元人民幣的糧食、越冬物資、疫苗和藥品。

11月20日，滿載1000餘噸援助物資和生活生產物資的貨運專列從新疆駛進阿富汗，帶去棉衣、棉鞋、毛毯、饢和奶茶粉等阿富汗人民越冬急需的生活生產等物資。12月6日，中方又向阿富汗提供3000萬元人民幣的糧食援助，幫助他們應對寒冬。21日，中國紅十字會還向阿富汗紅新月會移交了價值1000萬元人民幣的援助物資，涵蓋醫療、民生、教育等多個領域。

除此之外，中國駐阿富汗大使館已經向喀布爾以及其他地區民眾捐贈了2000份救濟糧，已解燃眉之急。今年10月，應應阿富汗臨時政府請求，中方還打通“松子空中走廊”，截至目前，已有1170噸松子搭乘26架包機來到中國，為阿富汗民眾創收1億多元人民幣，約合1600多萬美元。

11月20日，中國·新疆—阿富汗貨運專列從烏西站緩緩駛出 圖片來源：新華社

另據阿富汗卡瑪通訊社、土耳其安納多盧通訊社等媒體報道，俄羅斯承諾向阿富汗提供108噸的人道主義援助，其中有72噸已經由3架軍用運輸機分兩批運到了阿富汗；土庫曼斯坦向阿富汗提供了1200噸的貨物援助，包括紡織品、食品以及20多輛運油火車皮；巴基斯坦藉助4架次的飛機和115輛卡車，向阿富汗運送了1722噸的救援物資，包括食物、藥品和避難房。

土庫曼斯坦的救援物資 圖片來源：安納多盧通訊社

穆斯林國家沙特阿拉伯在本月16日首次對阿富汗伸出援手，他們向阿富汗運送了65噸救援物資，其人道主義援助和救濟中心主管承諾總共會有197噸多的救援物資將通過空運抵達，另外還有200輛卡車的貨物會藉助巴基斯坦入境。沙特外交大臣指出，阿富汗如果發生人道危機，可能導致更大動盪，進而影響地區和國際和平。

沙特的援阿物資 圖片來源：沙特通訊社

塔利班也在積極穩定國內局勢，爭取外交支持。

據餘先生介紹，12月以來，阿富汗貨幣阿尼兑美元急速貶值，一度從95阿尼兑換1美元漲到130阿尼兑換1美元，導致市場上近一半商鋪關門走人。於是塔利班派出便衣警察化妝成客户，詢問商人有美元130阿尼收不收，如果老闆收就會被炒高外幣的名義逮捕。在塔利班的積極干預下，美元兑阿尼回落了5個點，匯率怨氣迅速排解，轉而對準凍結阿富汗資金的美國。社會秩序方面，餘先生説以前較多的小偷、吸毒者不能説清零、至少九成消失，對安全感的提升受到廣大羣眾稱讚。

外交方面，在伊斯蘭合作組織 (OIC) 外長理事會上，阿富汗臨時政府代理外交部長阿米爾·汗·穆塔基重申：“我們向全世界、特別是伊斯蘭國家保證，阿富汗的領土不會被用於攻擊任何一方。”他還強調政府將重視保障“人權、婦女權益和不同地區阿富汗人才參與（國家治理）”。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汗也提到，阿富汗塔利班已經承諾，會遵守外國為解除對阿經濟制裁而設定的條件。他呼籲伊斯蘭世界和國際社會盡快向阿富汗提供援助，“如果不立刻採取行動，阿富汗將走向混亂”，那樣“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

據餘先生介紹，塔利班的“外交破局”似乎並不遙遠。在喀布爾“中國城”的年底業務交流會上，阿富汗工商會主席，促成中阿“巴西松子”項目的目門塔先生透露，土耳其、卡塔爾、德國、日本等國正積極同塔利班政府溝通，準備在即將到來的新一年和阿富汗新政權建交。

在塔利班官員看來，美國是導致阿富汗外交困局的最大障礙，只要美國不從中作梗，大量國家會排隊和新政府建立外交關係，畢竟阿富汗資源優勢人所共知，眾多國際資本均借塔利班官員參加國際會議之機表達了興趣。他們相信，外交破冰之日並不遙遠。

右側白袍男士即阿富汗工商會主席，餘先生所説的目門塔先生

對於阿富汗局勢，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張軍在22日指出，人道援助不應該附加任何條件，不應該被政治化。而同人道危機相比，阿富汗面臨的經濟危機更具根本性。阿富汗當前經濟流動性嚴重不足，正處於崩潰邊緣。在此情況下，單邊制裁特別是阿海外資產被凍結，已成為不容忽視的瓶頸問題。有關國家不能一邊聲稱要促進對阿人道援助，一邊卻繼續凍結大量阿富汗海外資產。

張軍呼籲，儘快解凍阿富汗海外資產，國際社會特別是主要捐助國加大援助力度，積極提供資金援助。作為阿富汗的友好近鄰和真誠朋友，中方一直為阿富汗和平重建與經濟發展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下一步，中方將繼續推動阿富汗特色農產品輸華，以實實在在的行動，為幫助阿富汗經濟重建發揮更大作用。

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也表示，要看到，自今年8月阿富汗局勢發生根本性變化以來，3900萬阿富汗民眾面臨人道主義危機。美、北約等對阿富汗當前局勢負有責任，應當認真反思其所作所為，儘快解凍阿富汗海外資產，同國際社會一道，幫助阿富汗恢復經濟和發展，緩解阿富汗人民面臨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