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強調擴大大豆和油料生產，背後原因有哪些

目前，中國大豆進口量佔全球大豆貿易總量的60%。以2020年為例，大豆進口依存度達到83.7%。

每當夏季小麥收穫後，是種大豆還是種玉米，成為擺在安徽省種糧大户王漢面前的一道選擇題。他説，從畝產量來看，大豆比玉米差700多斤；從收益來看，二者差600元左右；從淨收益來看，二者差400元左右。“以前地方政府有補貼的時候，還種過兩年大豆。如果沒有補貼的話，是不會考慮種大豆的。因為跟玉米比起來，二者產量和收益懸殊。”

不過，對趙旭來説，就不存在這樣的選擇。趙旭在海倫市趙玉玖大豆種植農民專業合作社（下稱“趙玉玖合作社”）擔任負責人，該合作社成立於2017年，在海倫市海北鎮種有1萬多畝大豆，主要是訂單生產，且由對方提供大豆品種，按照對方標準進行種植，秋收後大豆照單全收。再加上國家給農民的與大豆相關的農業補貼，綜合比較下來，合作社種植大豆的收益要優於玉米。

不同地區的種糧大户，有着不同的理性抉擇，這背後其實是大豆與玉米“爭地”的結果。2021年，玉米產量同比增加238億斤，增長4.6%；與之對應的是，大豆產量同比減少64億斤，下降16.4%。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12月25日至26日，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強調“大力擴大大豆和油料生產”。

12月27日，全國農業農村廳局長會議提出，要攻堅克難擴種大豆油料。把擴大大豆油料生產作為明年必須完成的重大政治任務，抓好東北四省區大豆麪積恢復，支持西北、黃淮海、西南和長江中下游等地區推廣玉米大豆帶狀複合種植，加快推廣新模式新技術，逐步推動大豆玉米兼容發展，同時抓好油菜、花生等油料生產，多油並舉、多措並施擴面積、提產量。

“爭地”背後的經濟賬

早在2011年，王漢就回到安徽省蚌埠市固鎮縣，創辦紅彤彤農業專業合作社，並擔任負責人。經過10年的發展壯大，包括今年剛流轉過來的8000多畝地，合作社旗下種植規模達到2萬畝。其中，託管當地種糧大户土地約1.3萬畝。

合作社位於黃淮海地區，一年兩季，一季小麥，一季玉米或大豆。王漢稱，如果種大豆，每畝地產量只有200斤，每斤2~3元，也就400~600元；種玉米的話，畝產量達到900斤，每斤1.2元的話，能收入1000多元；再除去大豆200多元、玉米350元的成本，二者收益“懸殊”，相差300~400元。這就意味着，必須要有補貼，農户才有調整種植結構的動力。

“之前有過大豆輪作，每畝補貼150元，有些偏低，要是適當提高一些，達到200~250元，玉米和大豆每畝地收益能縮小到100~150元的話，農户可能就會選擇種植大豆。”王漢説。

5年前，趙旭經由中間人介紹，認識到北京凱達恆業農業技術開發有限公司（下稱“凱達恆業”）旗下的北京香豆豆食品有限公司，該公司由於專業生產鮮腐竹、黃金卷等原漿豆製品，且常年出口日韓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對非轉基因大豆需求量大。於是，趙玉玖合作社就跟凱達恆業開展訂單合作。

合作社所種植的大豆品種是凱達恆業與科研院所聯合研發的，通過跟合作社簽訂定向訂單種植，並以保護價格包收大豆成品，“合作社農户都傾向於種植大豆，既為合作社農户提供穩定的增收渠道，又因為統一管理，凱達恆業用起來也放心。” 趙旭表示。

有大豆訂單才是穩定大豆種植面積、保障農民收入的關鍵。趙旭仔細算過這背後的經濟賬。他説，這些年來，種大豆的農户，賣大豆的錢要是年景好了，每畝能掙個幾十元錢，要是不好了，也就能顧住成本，主要掙的是國家補貼，綜合起來每畝大概500多元。對比來看，種玉米的純收益只有400元，而且還經常受自然災害影響。

北京香豆豆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周紅聯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黑龍江省海倫地區產出的大豆蛋白質含量在40%~42%、油脂20%左右，是國內最優質的產區之一。通過發展訂單農業，可以擴大大豆種植面積，穩定大豆採購價格，從而給豆製品加工企業降低採購風險，中小型企業能更好地生存發展，大型企業也能參與更多的科研創新和產品開發。

將時間拉長來看，大豆與玉米“爭地”背後有着明顯的經濟理性。從產量來看，玉米畝產顯著高於大豆，東北玉米單產集中在每畝900~1200斤，大豆單產每畝240~340斤。

從收益來看，2014年，大豆取消了託市收購政策，價格走弱。對比來看，2015年，東北玉米種植淨利潤每噸200~300元。2016年，玉米取消託市收購政策，種植玉米每畝普遍虧損100~200元。到2020年，全國玉米價格飆升，玉米種植效益飆升至每畝500~600元，而大豆種植收益在每畝300元。

2021年，由於種植成本，包括地租、肥料、人工的上升，玉米種植利潤大幅下降，收益未必趕得上大豆。大豆則由於根瘤菌固氮，化肥用量少，成本增幅小，收益普遍在每畝400元左右。

調結構擴大大豆和油料生產

在2021年的糧食總產量中，玉米佔比接近40%，大豆佔比僅有2.4%。而大豆由於長期產不足需，對外依存度高，進口已經成為常態，淨進口已有26年曆史。大豆進口量也從1995年的100萬噸增長到2020年的突破1億噸，25年時間增加了100倍。目前，中國大豆進口量佔全球大豆貿易總量的60%。以2020年為例，大豆進口依存度達到83.7%。

在這樣的背景下，2019年，農業農村部重啓大豆振興計劃，確定了“到2020年，全國大豆種植面積力爭達到1.4億畝”的目標。

隨後，2020年、2021年，農業農村部繼續實施大豆振興計劃，並再次確認了這一目標。大豆播種面積2019年1.40億畝、2020年1.48億畝，同比增幅分別為10.9％、5.9%。

然而，到2021年，大豆播種面積1.26億畝，比上年減少2200萬畝，下降14.8%。

當前，中國大豆市場已形成食用和飼料兩個相對獨立的市場，國產非轉基因大豆主要用作食品、加工豆製品和大豆蛋白，進口轉基因大豆主要用於滿足國內植物油和蛋白粕需求，20%加工成油脂，80%加工成豆粕。

艾格農業油脂分析師傅真真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相對來説，國內非轉基因大豆單產偏低，種植成本較高。國產大豆的出油率低於國外的轉基因大豆，此外主產區黑龍江的大豆銷往沿海的運輸成本偏高，國產大豆在壓榨方面的競爭力要低於進口大豆。國產大豆主要用於高蛋白食品豆，當然也有部分企業主打非轉基因的健康品牌，壓榨銷售非轉基因豆油。

本次中央提出“擴種大豆和油料生產”的背後，其實是中國食用油對外依存度大。在中國的植物油消費中，豆油佔50%，其次分別是棕櫚油、菜油、花生油、棉油、葵花子油、玉米胚芽油等。然而，它們的對外依存度卻截然不同。

布瑞克·農產品集購網研究總監林國發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由於壓榨大豆為進口轉基因大豆，豆油進口依賴超過90%，再加上菜籽也大量進口，綜合起來，國內油脂對外依存度接近80%。除了棕櫚油，中國的油料及油脂主要從南美和東歐進口，進口來源集中度高。適當降低進口依賴度，提升國內自給率，有利於保證油料供應按照。

他説，作為油脂蛋白原料，國內非轉基因大豆主要用於居民各種日常消費和食品工業生產。保證國產非轉基因大豆生產，能很好滿足居民消費。從油料角度來看，提高菜籽和花生、葵花子的產量，可以有效降低油脂進口依存度。同時，合理降低飼料的粗蛋白含量，有利於降低油料及蛋白進口需求，從而降低國內油料進口依存度。

然而， 從耕地角度，按照當前國內畜牧養殖和食品加工及居民油脂消費，國內耕地種植油料難滿足油脂和飼料蛋白需求。

值得關注的是，近些年，適合冬油菜籽種植的地區，冬季土地撂荒情況明顯，種植面積呈現下降態勢。林國發稱，主要是種植收益低，且大量農村人口外流，傳統農村自己種植菜籽榨油的需求下降，而且主要種植菜籽的地區，土地流轉相對偏弱，且菜籽零星地塊種植比較明顯。按照當前情況，菜籽除非加快土地流轉，機械化成片種植，否則很難提高種植面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