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蔬菜種子有多大自主權

本報記者 李司坤

編者的話：在日前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解決好種子和耕地問題”被列為八大重點任務之一。會議提出，要開展種源“卡脖子”技術攻關，立志打一場種業翻身仗。經過長期努力，我國糧食產量連續6年超1.3萬億斤，中國人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但對於“盤中菜”來説，有多少蔬菜是國產的？種子被譽為農業的“芯片”，在蔬菜領域，我國的“芯片”有多大自主權？蔬菜種源是否也有“卡脖子”問題？歐洲蔬菜生產大國是怎樣利用先進種業促進蔬菜行業發展？《環球時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蔬菜種源“卡脖子”問題在我國一直廣受關注。早在2010年就有媒體報道，我國“蔬菜之鄉”山東壽光，蔬菜品種八成姓“洋”，洋種子佔據壽光種子市場80%的份額。西紅柿、五彩椒、無刺小黃瓜這幾種在大棚內種植的蔬菜百分之百都是國外的血統，茄子等蔬菜中，洋種子也佔據很大一部分。十年過去了，這一局面是否有所改觀？《環球時報》記者近日採訪了壽光市新世紀種苗有限公司，該公司負責人陳經理告訴記者，目前壽光蔬菜市場上國產種子的佔比相比以前已經有了大幅提升，國內市場消費的蔬菜中，國產種子佔比已經達到80%以上。

小眾蔬菜依賴洋種子

“其實在我國，洋種子主要用在出口蔬菜方面，主要集中在彩椒、甜椒以及一些較高檔的硬粉西紅柿上，而在黃瓜、茄子、辣椒以及大白菜等蔬菜上，咱們國內的育種還是非常強的。”陳經理告訴記者。

目前我國國內居民的餐桌上，還有哪些蔬菜需要完全依賴洋種子？陳經理告訴記者，一些小眾蔬菜，如孢子甘藍等用的是國外種子。此外，國內吃的胡蘿蔔也是以日本、韓國的種子為主。而在洋葱方面，長日照洋葱以使用歐美種子為主、中日照洋葱則以使用日本、韓國的種子為主。陳經理解釋稱，在以上兩種蔬菜品種中，洋種子種出來的品種品質更高，以胡蘿蔔為例，日本和韓國在育種過程中更加註重保持“三紅”，即胡蘿蔔的皮、肉及心的顏色一致性。

北京大學現代農業研究院副院長、育種平台主任張興平在採訪中也對《環球時報》記者談到，在我國國內市場，只有相對小眾一點的蔬菜，如西蘭花、菠菜、孢子甘藍等蔬菜的種子採用的是洋種子，但對於我們國內普遍食用的“國菜”白菜來説，洋種子在口感等各方面的表現中，都競爭不過國產種子。

洋種子先進在哪

陳經理和張興平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都提到，國產種子和洋種子孰強孰弱，關鍵因素在於種子的研發歷史。陳經理以彩椒種子為例解釋稱，洋種子種出來的彩椒品種，在果肉的厚度、口感、風味乃至耐運輸性等方面都要優於國產種子，原因就在於國外“在這一塊的研究已經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歷史”。而張興平則表示，國產白菜種子之所以相比“洋種子”有優勢，也是因為我國有好幾代人一直在從事育種和研究工作。

當前，國產種子和洋種子在哪些方面還存在差距？張興平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雖然中國的種子公司規模還比較小，但由於我國的育種基數大，因此國產種子和洋種子相比，在品種的遺傳構成上已經沒有大的差別。而在種子的健康程度方面，中國和外國種子的距離反而在拉大。“國外的研究機構在種子的生理學及病理學上下了很大功夫，每一粒種子長出來後都是一個很健康的苗，不帶有病原菌，這一點國產種子還不一定能做到，甚至有時候還把整個温室都污染了。”張興平説，此外，洋種子的一致性更好，農民種到地裏後，發芽整齊一致，種出來的蔬菜產品看起來也幾乎一模一樣，蔬菜的商品率非常高。

育種技術“卡脖子”？

當前，以全基因組選擇育種、轉基因技術、基因編輯等為代表的生物育種技術已成為國際育種的前沿和核心，生物育種技術已經成為世界上許多國家搶佔科技制高點、增強國際競爭力的戰略重點。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研究員李家洋近日表示，在生物育種技術中，誘變育種、雜交育種、分子標記輔助選擇育種以及轉基因育種都是2.0或3.0版本的技術，基因編輯技術才是當前最高的技術水平，也是全球育種業正在競爭的制高點，應該稱為現代育種技術的“4.0版本”。

在基因編輯技術中，時下最新、最火的技術當屬基因編輯技術CRISPR/Cas9。法國女科學家埃瑪紐埃勒·沙爾龐捷和美國女科學家珍妮弗·道德納就是因為研發了該技術而被授予2020年諾貝爾化學獎。該技術的專利目前掌握在美國手裏，今後我國科研人員在使用這一技術進行基因編輯時，是否會有“卡脖子”風險？對此，中國科學院上海植物逆境生物學研究中心主任、美國科學院院士朱健康表示，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但同時也是可以解決的。因為除了專利屬於美國的CRISPR/Cas9以外，還有Cas12a、Cas12b、Cas12i等技術，這些技術都可以繞過Cas9。

朱健康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靠傳統育種，中國要趕上國外種業的技術水平需要幾十年，但新的基因編輯技術可以讓中國“彎道超車”，完全有可能讓中國種子有競爭力。朱健康認為，未來在基因編輯技術產業化領域，一旦有了明確的政策支持，就可以把基因編輯技術都用到農業育種當中，“幾年以後，我國很多種子不但不需要依賴國外，還可能輸出到國外去”。

張興平在採訪中也談到了生物育種產業化的重要性。他告訴記者，一些農業產業化做得好的國家，在從事育種工作的時候，其規劃是根據市場的需要進行的。不管是以色列、美國還是荷蘭，這些農業強國都是花費相當大的功夫去研究農業戰略，研究農業育種領域的技術方案和產品規劃後再去實施。“每當他們研發出一個農業產品的時候，市場上早就在等着了，”張興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