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雄:用更大智慧應對美國科技新政
作者:周城雄
拜登入主白宮以來,短短兩個多月,華盛頓有了一系列支持科學的突出言行。這種對待科學的積極態度,能否彌補特朗普時期反科學策略對社會和國家造成的傷害,對美國本已明顯領先的科技優勢將會有怎樣的提升?
拜登政府首先是提升科學在政府決策中的地位。拜登任命全球知名遺傳學家埃裏克·蘭德擔任首席科學顧問,也就是白宮科技政策辦公室主任。更重要的是,這一職位首次被提升至內閣成員級別。這與特朗普對科學和專家的敵視形成鮮明對比。
其次是拜登政府認為在中美競爭中,加強美國的科技實力比遏制中國的科技進步更為重要。這意味着美國將調整特朗普時期對中國科技的簡單遏制政策,而選擇與中國開展更為全面的科技競賽。
第三,拜登政府認為要應對中國的高科技產業競爭,需要大力發展自己的產業政策,這實際上與科技政策密切相關,也就是加強高科技領域的政府投資,提升美國的產業競爭力,而不是像特朗普政府那樣簡單地要求製造業回到美國。
第四,正在醖釀一些法案以加強美國的科技競爭力。比如《無盡前沿法案》,該法案得名於75年前羅斯福科學顧問範內瓦爾·布什的著名科學報告《科學:沒有止境的前沿》,旨在通過增加對未來技術領域發現、創造和商業化的投資來鞏固美國在科學技術創新方面的領導地位。
此外,拜登還表示將解除美國STEM領域(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博士生的簽證上限。他認為,應為獲得美國博士學位的這類留學生提供綠卡,幫助美國留下這些高精尖人才。而美國傳統的政策傾向是:留學生不得有移民傾向,鼓勵他們畢業後回到自己的祖國。
如果説特朗普對華髮起的科技戰傾向於“熱戰”手法,採取的手段是在高科技產品領域進行限制和脱鈎措施,那麼拜登政府的科技政策更像是要拉開一副打“冷戰”的架勢,計劃與中國在相關科技領域和科技資源方面展開直接爭奪。
不過,拜登政府的“科技冷戰”在國內引起的關注遠不如特朗普的“科技熱戰”。這一方面是由於特朗普本人高調的行事風格,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大眾對於科技產品較為熟悉,對科技規律和科技政策卻相對陌生。應當説,特朗普政府的“科技熱戰”能在短期產生一定作用,但長期效果卻有限。大多數歐美人都認同遏制中國的科技政策不會成功,反而可能幫助中國崛起。拜登政府的“科技冷戰”則是希望追求長期效果,短期作用不會太突出。
首先,美國加大科技投入力度將顯著推動科技發展。金融危機後,美國的政府和企業都大量縮減研發經費,導致科學家難以獲得科研經費,許多科學家開始向亞洲、特別是東亞地區流動。當然,美國眾多私立大學的最頂尖科學家依然可以獲得充足經費,因為這些經費主要來自校友捐款和社會組織。到了後疫情時期,美國政府將把更多財政資源投入科技領域,這必然為美國科學家提供更多機會,其他國家要吸引美國科技人才將更為困難。
其次,將吸引更多優秀科技人才進入美國。拜登政府非常清楚科技人才對於美國科技水平的核心作用,因此在移民政策方面提出放開STEM領域博士生簽證上限。這一思路是美國以往移民政策所沒有過的。如今的轉變意味着拜登政府真正認識到科技競爭是一場真正的戰爭,面對戰爭就必須打破一切陳舊的條條框框,只要有利於取勝,一切必要手段都可以用。在以往美國簽證和綠卡政策嚴格的情況下,全世界優秀科技人才都對美國趨之若鶩。如果美國移民政策真的變得寬鬆,不難想象這將掀起新一波科技人才流向美國的熱潮。對中國來説,這是尤其需要注意的問題:一旦美國針對科技人才的移民新政實施,大量獲得博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在美國綠卡的吸引下,回國意願很有可能明顯降低。同時,我國在吸引外籍科技人才方面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目前我國的綠卡政策門檻遠遠高於美國現有的移民政策。
第三,美國的產業政策將提升高科技製造企業的競爭力。美國在一般製造業方面優勢不再,但是在高科技製造業方面,由於產業政策的扶持,有可能保持優勢並繼續擴大。中國企業在研發方面的投入雖然不斷提高,但是研發投入中的絕大部分都是試驗發展研究,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的部分還不到5%,而美國企業的這一數據則達到25%左右,這意味着美國企業的研發投入集中於更為基礎和核心的領域。因此,我國製造業的規模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人口優勢發展起來的,在芯片、生物製藥、機器人、航空發動機等頂尖高科技製造領域,我國差距明顯。在一些科技含量較高的產業領域,我國有可能與歐美企業已經接近,但如果美國進一步加大政府對科技的扶持力度,加上美國本身在科技方面擁有的優勢,我們和它的差距只會進一步拉開。
總之,特朗普政府熱戰式的科技脱鈎政策短期對我國科技發展帶來很大挑戰,但是拜登政府冷戰式的全面科技競爭政策將會影響更為深遠,意味着中美在科技方面的競爭將更加激烈和持久。我國在科技和產業政策方面必須進行相應調整,部分改變應對“科技熱戰”的思維和舉措,用更大的智慧直面“科技冷戰”,揚長避短並求真務實,我國才能在堅實科技支撐的基礎上全面實現現代化的目標。(作者是中國科學院戰略問題諮詢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