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將阿富汗撤軍延至9·11：廿年戰爭終結可否帶來和平？
20年前，在舉世震驚的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後不久，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向恐怖主義宣戰，從此美國深陷阿富汗戰場的泥沼。而在眼下，不到五個月之後，這場美國曆史上最長的戰爭似乎就要宣告終結了。
4月13日，前總統特朗普設定的5月1日前從阿富汗撤軍的期限進入倒計時，就在此時，多位美政府高級官員透露稱，現任拜登將宣佈在2021年9月11日前從阿富汗撤軍。當地時間4月14日下午，美國總統拜登正式宣佈，將在今年5月1日前開始從阿富汗撤軍，並在9月11日前將所有美軍士兵撤離。
“拜登本來計劃要將撤軍推遲半年，也就是到11月，現在看來這更多是折中的一個考慮。”蘭州大學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中亞研究》副主編朱永彪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另外他也希望通過這樣一個標誌性的時間來告訴美國人，或者説給全世界一個交代，意思是美國已經徹底完成了20年反恐戰爭的任務。”
當然，拜登政府面前還有重重困難。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進行的內部和談已持續數月，但進展緩慢。由於美國食言，塔利班宣佈拒絕參加4月24日在土耳其進行的下一輪談判，這也為阿富汗未來局勢帶來了更多不確定性。美國最終可否從“帝國墳場”順利抽身，抽身後又可否為阿富汗帶來持久和平，依然讓外界擔憂。
美國國內仍存爭議
拜登於今年1月上台後，聯邦政府內多次傳出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的時間表。
3月7日，阿富汗媒體報道稱，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致信阿富汗總統加尼，呼籲在接下來的90天內減少阿富汗的暴力活動，並提議由聯合國主導接下來的維和事宜，而美國駐阿部隊將會在5月1日後撤離。然而，美國國務院隨後卻拒絕證實這一消息。拜登3月初接受媒體採訪時也坦言，美國在5月1日前從阿富汗撤軍“有難度”。
朱永彪認為，拜登政府將撤軍從5月推遲至9月有三個原因：首先，撤軍需要一定的準備和後勤工作，5月1日之前美軍全部撤離不太現實；其次，拜登作為新當選的總統，不願完全遵循特朗普此前劃定的路線圖，而是希望在阿富汗政策上有自己的主見；另外，北約盟友、阿富汗政府及美國國內情報界和軍方都對撤軍有一些不同的意見，這也影響了拜登的判斷。
“9·11對於美國人來説是比較特殊的，在這個日子撤軍確實會讓人覺得美國完成了任務。”朱永彪分析稱，“但這個決定在美國可能也會引起一定爭議，一些美國人認為在這個時間節點撤軍，之後阿富汗會不會徹底亂起來？會不會引起不好的、甚至相反的反響？”
美國《時代》週刊刊文指出，拜登撤軍計劃的批評者擔心，外國軍隊撤離阿富汗可能會引起人道主義災難，特別是導致阿富汗婦女權利倒退。前五角大樓高級官員、目前在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任職的大衞·塞德尼就直言，拜登的撤軍決定“在戰略上是愚蠢的，在道德上是應該受譴責的。”
“雖然每個人都想相信塔利班已經改變，但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負責南亞和中亞事務的高級主管麗莎·柯蒂斯表示，“我幾乎可以從我在弗吉尼亞州的家中聽到‘基地’組織的狂喜笑聲。”
塔利班拒不接受，和談難修正果
就在撤軍時間表披露後不久，塔利班駐卡塔爾辦事處發言人穆罕默德·納伊姆在推特上表示，“除非所有外國軍隊完全撤出我們的祖國，否則（我們）不會參加任何作出有關阿富汗決定的會議。”
特朗普2020年2月與塔利班達成協議：只要該組織承諾不支持“基地”組織等極端勢力，美國就將在2021年5月之前從阿富汗撤軍，而這也是塔利班接受與阿富汗政府對話的條件。
2020年9月12日，阿富汗內部和談在多哈啓動。這是自2001年阿富汗戰爭爆發後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首次進行直接對話，也被認為是解決阿富汗40多年來戰亂與衝突的一次重要機遇。然而，幾個多月來，談判進展緩慢，塔利班在談判的同時還在不斷髮動襲擊，“以打促談”。
對此，國際社會也在想方設法促和談。2021年4月13日，土耳其外交部表示，土方將於4月24日至5月4日在伊斯坦布爾主辦阿富汗和平峯會，以啓動結束阿富汗戰爭的程序，並勾勒出可能的政治解決方案藍圖。土方指出，伊斯坦布爾會議的首要目標是促進並補充在卡塔爾多哈舉行的阿富汗內部和談，以實現公正和持久的政治解決。
至於美方的願景，拜登政府泄露出的一份文件顯示，眼下美方希望伊斯坦布爾會談可以得出一份由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成員共同組成的臨時政府名單，以取代目前的阿富汗政府。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伊斯坦布爾會議原定於3月27日舉行，當下已數次被推遲，而拜登政府此時作出撤軍決定，也為計劃於24日召開的和談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
“儘管拜登希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阿富汗國內和解問題上，但現在看來很難做到，和談遇到了一個死結。”朱永彪表示，“當然也存在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塔利班要提高要價的籌碼，他們也希望美國可以在伊斯坦布爾會議上作出更多的讓步，比如釋放囚犯、將塔利班從恐怖主義名單上除名、從受制裁的名單中除名，從而迫使阿富汗政府作出更多讓步。”
未來阿安全局勢仍堪憂
在美國放出撤軍消息後，北約盟友也有了新動向。英國《泰晤士報》13日披露，英國已制定計劃，將幫助訓練阿富汗士兵的喀布爾學院的控制權移交給阿富汗政府。德國國防部長克蘭普-卡倫鮑爾14日也表示，“北約可能會同美國一起，在今年9月從阿富汗撤出全部軍隊。”
“倘若美國決定要撤，那麼北約其他成員肯定要撤，最多隻會有個別國家因為一些技術性的藉口稍微拖延一段時間，但大部分國家都會追隨美國，甚至先於美國撤離。”朱永彪預判道。
據法新社報道，在美國計劃撤軍的消息傳出後，北約成員國召開了視頻會議。當下北約在阿富汗共駐紮有9600名士兵，其中約2500名為美軍。
“阿富汗政府本來是有一定實力的，只要美國還有國際社會對它的援助不大幅減少，它實際上是有能力維持目前這種局面的。”朱永彪分析道，不過美國自2018年之後推行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一方面增強了塔利班的信心，另一方面嚴重打擊了阿富汗政府和軍隊的士氣，更重要的是加劇了阿富汗政府內部的矛盾，這實際上反而分散了阿富汗政府內部用來反塔利班的資源。
自2014年北約軍隊結束阿富汗任務以來，阿富汗安全部隊一直處於防禦模式，在後勤、空中支援及情報方面失去了很大程度的支援。塔利班則將“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貫徹到底，成功佔領廣大農村地區，對阿富汗數個大城市形成了包圍之勢。2018年以後，塔利班奪取地盤的進度更是“勢如破竹”。
“這兩方面因素疊加可能會導致比較嚴重的後果，尤其是美國撤軍之後，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社會向阿富汗政府援助進一步減少，這在很大程度上會對阿富汗的安全局勢造成非常負面的影響。”朱永彪指出，“可以預見的是，未來阿富汗發生恐怖襲擊、小規模甚至是比較大規模衝突的頻率肯定會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