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洪：“基於規則的秩序”有很大欺騙性

一段時間以來，關於國際秩序的未來成為國際社會特別是中美之間爭論的焦點。在日前舉行的聯合國安理會高級別會議上，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重申要維護以《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為基石的國際關係基本準則，維護聯合國的權威和地位，維護聯合國在國際事務中的核心作用。然而，在本月初舉行的七國集團外長會上，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卻稱美國及其盟國要捍衞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並指責中國不遵守規則和破壞秩序。規則和秩序之爭已成為中美戰略競爭的核心問題，並將會影響到聯合國的未來。

聯合國是基礎和核心

現有國際政治、經濟、安全等秩序是在二戰後建立起來的。這一秩序的基礎和核心是聯合國，其標誌是《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成為處理國際關係的基本準則。無論是冷戰時期的東西方對抗和美蘇爭霸，還是冷戰後美國的一超地位和南北分歧，都只是動搖而沒有改變這一基礎和核心。70多年過去了，儘管新的全球性問題層出不窮，國際力量對比發生巨大變化，但聯合國的普遍性、代表性和權威性仍得到會員國的認可和支持。

不可否認，聯合國面臨諸多困難和挑戰。與聯合國成立時相比，進入新世紀以來國際社會面臨的主要威脅是恐怖主義、金融危機、氣候變化和新冠疫情這樣的全球性問題。為了有效應對這些全球性威脅和挑戰，聯合國需要通過改革實現轉型和升級，從“協調各國行動之中心”轉變成為服務“我們聯合國人民”的中心。國際組織仍然是主權國家開展國際合作和全球治理的基本工具及主要機制，世界上沒有一個國際組織可以取代聯合國的地位和作用。

近年來，西方國家越來越強調基於規則的秩序。這具有很大的欺騙性。聯合國實現了從基於權力的秩序到基於規則的秩序的轉變，這是人類進步和文明的體現。遵守規則，是會員國的共識和基本要求。對於違反規則的國家和行為，從聯合國到世貿組織，從安理會到人權理事會，都有一定的方法和手段進行應對。問題的實質是，國際規則不應由少數國家制定和解釋，而是由所有會員國通過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共同來決定和實施；國際規則要體現大多數會員國而不是少數國家的利益和訴求；國際規則要包容不同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的國家，而不是以少數國家的價值觀念作為判斷和衡量標準。

什麼是真正的多邊主義

拜登政府上台後，一改特朗普政府的單邊主義做法，也開始倡導起多邊主義。問題是，中美所説的多邊主義是一回事嗎？

多邊主義是中國外交的主要特色。王毅在主持聯合國安理會高級別會議時提出的四點主張概括了中國倡導的多邊主義，即合作共贏、公平正義、聚焦行動、尊重多樣。也就是説，各國都能從多邊合作中受益，多邊機制能體現廣大中小國家的利益和訴求，各國都要承擔起多邊條約中的責任和義務，多邊機構要包容不同的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可見，中國倡導的多邊主義更多體現的是一種價值。

美國主辦全球氣候峯會，宣佈放棄新冠疫苗知識產權專利，這當然值得肯定。但另一方面，美國主導印太四國聯盟、“五眼聯盟”和七國集團，把矛頭對準中國，以意識形態劃界，以西方的標準定性。美國甚至要把所謂的新疆人權問題納入聯合國議程。這實際上是以多邊外交之名，行抗衡中國之實。在美國看來，多邊主義只是一種工具和手段，服務於其利益和戰略。利則用之，不利則棄之。

真正的多邊主義是價值性與工具性的統一，具體體現為“三共”，即共商、共治、共贏。共商，就是全球和地區事務由相關各方共同協商，求同存異，照顧各方利益。共治，就是平等參與、共同決策、各盡其責，但不針對第三方或域外國家。共贏，就是各方都能從合作中受益，不以損害別國和國際公共利益為代價。70多年的歷史證明，聯合國是最大的共商、共治和共贏平台。而聯合國倡導的可持續和平與可持續發展正成為多邊主義的偉大實踐。

中美競爭下的聯合國

中美在聯合國的互動經歷了從對抗到合作的過程。新中國成立後，美國阻撓新中國進入聯合國。20世紀70年代初，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此後，中美在聯合國框架下就防擴散、維和、氣候變化等開展了良好的合作。

然而，近年來美國把對中國的抹黑、遏制延伸到聯合國，中美在聯合國和國際組織的戰略競爭正在擴大。美國還在聯合國場合或打着聯合國旗號炒作所謂涉疆涉港人權問題，並企圖擴展台灣的國際空間。此外，由於中國在聯合國的貢獻和影響不斷增強，美國認為這是中國對國際組織的滲透，對西方國家構成威脅，要聯合盟友進行阻止。

與此同時，中美合作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小，聯合國框架下的氣候變化議題是其中之一。把氣候變化合作的“蛋糕”做大，並推動相關領域的合作，可能是改善中美關係的機會。在聯合國倡導的可持續和平問題上，中美也有合作的可能和空間。由於中美官方和雙邊的直接溝通變得越來越困難，民間交流和多邊渠道顯得尤其重要。

總之，中美戰略競爭已成為影響未來國際秩序的關鍵因素。我們不能改變美國的政策和行動，但可以做好自己的事。今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100週年、新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50週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20週年。聯合國是我們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理念、分享中國經驗的最佳平台之一。中國與西方國家要找到更好的相處方式。一方面，西方國家需要理解和接受中國的制度、道路和模式；另一方面，中國也需要在堅持原則和底線的同時，繼續以開放和學習的心態對待國際社會公認的規則和價值，做好與美國公平開展戰略競爭、制度競爭和價值競爭的準備。（作者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教授，聯合國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