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帆：美對朝政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隨着韓國總統文在寅訪美之後美韓採取一些引人注目的舉措，各方對於朝核問題下一步走向的關切驟然上升。朝中社日前發表題為“廢除‘導彈指南’意欲何為”的文章，批評美國解除對韓國研發和使用導彈的限制，並稱是“明知故犯的敵對行為”。從用詞看是比較嚴厲的。朝核問題歷來是美國東亞戰略中的重要考量。那麼，美國對朝政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想靠實用主義獲得進展

之前，白宮新聞秘書普薩基曾表示：“我們的政策不會聚焦於達成一筆大交易，也不會依賴於戰略耐心。”拜登政府將對朝鮮採取分階段的務實策略，採用“外交手法和堅定的威懾”，避免特朗普時期終於表面的做法，但會尊重特朗普與金正恩在新加坡達成的協議。這個表態意味着美國將分階段解決朝核問題。經過長達數月的情況評估後，華盛頓傾向於尋求達成一項通往全面無核化的階段性協議。

在與文在寅會談後，拜登政府強調解決朝核問題困難重重。拜登説，“此前的四屆美國政府都沒有達到目標。這是一個異常艱難的目標。”這就是為什麼白宮發言人説美國既不執迷於“重大協議”也不執行“戰略耐心”策略的原因。拜登政府否定了前任特朗普和奧巴馬時期的方式，希望靠“實用主義”獲得進展，從而減少緊張關係以接近“最終目標”，即半島無核化。這表明，拜登可能選擇一種“中間性”的立場。拜登政府似乎還正試圖為漸進式進展創造條件，即朝鮮朝着無核化目標邁出的每一步都將得到美國採取相應行動的回報，包括解除制裁。也就是“部分換部分”的做法，即以部分解除制裁換取部分無核化，直到完全取消核計劃。

要實現接觸並不簡單

曾經負責朝核問題的現美國亞太事務協調員坎貝爾不久前在接受韓聯社採訪時稱，美國已做好為實現朝鮮半島完全無核化的目標與朝鮮進行外交接觸的準備，但同時也已做好採取實質性措施的準備。他表示，過去4屆政府進行相應努力卻未能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目標，因此“我們將採取全新的切入方法”。坎貝爾稱，為深化美國與盟友的關係、維護駐軍安全等實質性成果，美國向朝鮮敞開外交大門。在此過程中，美國將與韓日及其他盟友和夥伴繼續保持緊密磋商。

從坎貝爾的表態來分析，美國仍會繼續對朝實施制裁，並認為美韓聯合軍演為保持戒備態勢、提升互操作性以及維護朝鮮半島的穩定作出貢獻。同時，坎貝爾也強調，美國政府的對朝政策不是敵對性的，而是旨在拿出解決方案，最終實現半島的全面無核化。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也做過類似表態，他強調美國的政策目標很明確，那就是致力於推動半島無核化進程，減少朝鮮對美國及盟友帶來的“威脅”。

由此可以看出，拜登政府願意與朝鮮進行外交接觸。在美韓首腦會晤上，拜登與文在寅對這個問題都予以了肯定的回應。當然，能否實現外交接觸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一方面取決於朝鮮方面的反應，另一方面還取決於外交接觸的氛圍是否已經形成。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強調的是“消除對美國的威脅”。換句話説，如果朝鮮不再威脅美韓等國，即使擁核美國也是可以接受的？還是，只要朝鮮擁核就是對美國的威脅？其實這裏面是大有深意的。

無論是坎貝爾還是布林肯，都在講話中表明現在討論解除對朝制裁的問題還為時過早。這表明美國雖然在口頭上強調“對朝政策不是敵對性的”，但實際行動上卻並沒有實質性改變。

模稜兩可下的“確定”

雖然美方的表達多是模稜兩可的話語，但有幾點仍然是明確的。

首先，美朝雙方在戰略信任方面沒有獲得突破。如果美國仍然堅守“棄核”而不是“停核”的對話前提條件，則朝核問題現階段將難有任何推進。如果美國仍然強調不放棄制裁，想以制裁迫使朝鮮讓步，則美朝關係恐怕只會止步不前。

另一方面，美國自身做法讓朝鮮難有信任感。奧巴馬政府曾經就伊核問題與伊朗達成協議。根據該協議，伊朗同意放棄98%的鈾儲備，拆除數千台離心機，並且接受嚴格的國際核查。作為交換，美國及其夥伴同意取消對伊朗的經濟制裁。但特朗普上任後撕毀該協議。這讓朝鮮如何重建對美國的信任呢？

其次，在“主動邁出第一步”這個問題上雙方沒有默契。朝核問題一直面臨程序難題，即“誰先讓步”。拜登在美韓峯會後的記者會上曾表示，若朝鮮領導人有誠意討論放棄核武的問題，他願意與其舉行會晤。美國一些專家認為，雖然拜登對朝拋出“橄欖枝”，但這是有前提條件的，雙方都需要對方明確讓步，因為誰都不希望河內式的失敗重演。然而，就目前而言，雙方似乎都不願率先採取行動。

第三，美國對朝鮮的安全關切仍然沒有給予正面回應。在美韓首腦的聲明中沒有提及美國對朝鮮作出安全保證或正式結束朝鮮戰爭。這兩點都是朝鮮提出的要求，但美國仍然顧左右而言他。

美國對朝對韓政策存在矛盾心態。美國一方面為了駐軍、保有其主導權、強化聯盟就必須強調朝核威脅，同時還可以瞞天過海，借朝核問題佈設針對中國的新的導彈防禦系統。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朝核問題失控，因而表現出願意解決朝核問題的姿態。

在這種矛盾心態下，拜登政府的首要任務是阻止朝鮮核問題的升級。因此，美國對朝政策更大可能仍然是引而不發，目的就是先控制局面。此外，基於迫切性和相關性等因素來分析，美國現階段並沒有花費過多精力和財力解決朝核問題的意願。這也是為什麼文在寅尋求讓美國對遏制朝鮮核計劃產生新的外交緊迫感，而白宮卻表示將在這個問題上採取更加長遠的態度。（作者是外交學院副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