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隆:應對阿富汗難民潮,美歐責無旁貸
作者:丁隆
阿富汗塔利班進入首都喀布爾以來,局勢最動盪的地方並不在首都市內,而是在喀布爾國際機場。連日來,這裏見證了堪比“西貢時刻”的美軍倉皇逃離以及蜂擁而至的阿富汗人。擠進機場的阿富汗人拼盡全力甚至不惜搭上性命,只想通過這個危險通道離開祖國。最令人揪心的莫過於懸掛在美軍運輸機起落架上的阿富汗青年像斷線風箏般墜落,嬰兒被家人隔着鐵絲網遞給美軍士兵的畫面。
生離死別的悲情故事也折射出阿富汗風雲突變之後,正在發酵的阿富汗難民潮。美歐媒體最近對即將到來的難民潮問題予以越來越多的關注。曾在2015年至2016年遭遇難民危機的歐盟及其主要成員國,更是開始擔心難民危機重演。

阿富汗難民問題並不是新問題,這個飽受戰亂折磨的國家已有近500萬人逃離祖國。若非邊界關閉,會有更多難民湧向鄰國。目前阿富汗難民大致有三類:一類是戰亂導致的難民。根據聯合國難民署的統計,今年1月以來,隨着部分地區軍事爭奪加劇,尤其美軍撤離步伐加快導致安全局勢進一步惡化,阿富汗境內已有超過55萬流離失所的國內難民。第二類是擔心遭到新政府清算者,包括曾被美軍僱用的翻譯和後勤人員以及前政府官員等。也有一些人擔心新政府實施嚴厲的宗教和社會管制措施。第三類是經濟難民,即受貧困等經濟因素驅動,設法離開阿富汗者。
新出現的難民潮與美國匆忙撤離導致的政局驟變直接相關,阿富汗政府垮台,塔利班主導的政府即將上台,引發一些人的恐懼。畢竟,一直以來塔利班被認為代表着阿富汗多數民族——普什圖族,其意識形態是迪奧班德派、薩拉菲派、政治伊斯蘭和普什圖鄉村文化的混合體,對於多民族和多教派的阿富汗而言,其代表性並不夠廣泛。過度注重服飾等社會行為的高儀式感,使阿富汗塔利班與喀布爾等大城市居民、塔吉克族和什葉派等存在着文化鴻溝。就執政實踐而言,作為武裝派別,塔利班給人的印象是他們在國家治理、經濟建設和外交等方面乏善可陳。這是一部分人不認同塔利班執政、不惜代價逃離阿富汗的原因,也體現了阿富汗民族構建和國家構建的深刻危機。
從經濟方面看,美國的軍事佔領加劇了阿富汗經濟困境,為亂局過程中以及當下的難民潮埋下伏筆。過去的二十年是阿富汗“失去的二十年”。美國是破壞者而非建設者,美軍佔領這個國家不是為了重建,而是純粹出於霸權和地緣政治野心。美國的佔領對當地基礎設施建設、農業和工業發展毫無幫助,反而加劇了其經濟依附性,培育了一個嚴重依賴外部援助,庇護主義、裙帶關係和腐敗盛行的畸形經濟體。
在此期間,阿富汗經濟發展毫無起色,卻經歷了“人口爆炸”。人口增長了1倍,達到4000萬。然而,阿富汗羣山綿延,耕地面積小,且土地貧瘠、氣候乾旱,超過一半的糧食依賴進口。工業革命的春風未曾吹拂這個高原山國,阿富汗至今仍是靠天吃飯的傳統農業國,且鴉片種植佔據農業生產的一大部分。國民經濟和財政收入的大部分來自外國援助以及北約駐軍帶來的服務業。美軍撤離並相應削減援助,將使阿富汗經濟面臨崩潰風險。
因此,解決阿富汗難民問題的關鍵在於阿富汗政治轉型和經濟重建順利推進,組建包容性政府、開啓國家重建是當務之急。同時,國際社會及時伸出援手也同樣重要。令人遺憾的是,面對日益迫近的阿富汗難民潮,美國和西方開始逃避責任,企圖“甩鍋”。美國目前僅承諾接納1萬名曾為美軍服務的阿富汗“政治難民”,這些人都是曾為其服務的“合作者”。由於擔心類似2015年的敍利亞難民潮重現,再次引起選民強烈反對,歐洲國家在接納阿富汗難民問題上也吞吞吐吐。有媒體形容説,歐洲已經開始“抓緊對可能到來的阿富汗難民關門”,一些國家做出的承諾羞於啓齒,甚至有國家“慷慨”地表示願意最多接納10名阿富汗難民。
更荒唐的是,一些政客開始呼籲所謂“國際共同責任”,要求阿富汗鄰國承擔接納難民的“主要責任”。需要明確的是,援助阿富汗固然是國際共同責任,但這種責任是有區別的,應遵循“誰惹的麻煩誰負責”的基本原則。阿富汗與敍利亞的難民潮根源不同,不可相提並論。作為阿富汗亂局的始作俑者和直接責任人,美國和西方不能甩甩袖子一走了之,把爛攤子留給阿富汗人民和鄰國。這將使這個國家的自立自強更加遙遙無期,地區安全和發展也將背上沉重包袱。
經歷數十年的外國佔領,阿富汗重新回到阿富汗人民手中,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站到了歷史轉折點,“阿人治阿,阿人主導”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同時,諸多挑戰和不確定性使阿富汗正處於歷史發展的十字路口。阿富汗國內主要政治力量順應時代潮流,實現自身轉變並引領國家政治轉型和經濟重建。國際社會應對其多一點耐心,對阿富汗人民多一點愛心,才能幫助其應對難民潮等多重挑戰。(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