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雄：積極應對美國的科技換道競爭

拜登政府上台前後，美國國會“中國特別工作組”下設科技小組在2020年11月發佈的《美國的技術競爭新戰略》和“中國戰略組”智庫在2021年1月發佈的《非對稱競爭：應對中國科技競爭的戰略》產生了很大影響，促使拜登政府反思特朗普時期“全面脱鈎”的科技政策效果，進而採取“小院高牆”和“選擇性脱鈎”的策略，強調科技領域競爭的非線性特徵，更加重視具有廣泛應用領域的前沿基礎技術，政府在科技領域加大投入，並採取和特朗普不一樣的“換道”競爭策略。那麼我國應當如何看待和應對拜登政府的新策略呢？

在科技競爭領域換道是科技領先者的必然選擇。不同於在體育競賽中的領先者，必須按照規定的路徑保持領先才能獲得勝利。對科技領域的領先者而言，在科技競爭中保持領先的策略是不斷開闢新的領域，也就是當別人還在想辦法追趕的時候，自己已經開創了一片新領域，讓競爭對手不得不再次在新領域成為跟隨者和追趕者。美國是世界上公認的科技領域領先國家，拜登政府採取換道競爭策略，顯然更明智，也更符合科技競爭的特點和規律。這一策略並非完全針對中國，而是針對所有希望能在科技領域趕超美國的潛在對手。

換道策略可能獲得巨大的先發優勢，也要面對較大風險和不確定性。換道策略一旦成功，先發國家的好處是極為明顯的，因為開闢了一個全新並且廣闊的領域，隨着這種前景的逐漸顯現，世界各國就會紛紛跟隨，而先發國家也將成為遊戲規則和標準的制定者。這就好像第一個鋪鐵軌的國家就基本決定了軌道寬度，後來者想要改變軌道寬度，將付出極大代價，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不過，科學探索的道路上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並不是所有的換道都能夠取得突破，換道策略成功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並充滿偶然性。在新的賽道進行探索，不確定性高，面臨風險也大，採取換道策略類似於風險投資，必須同時在若干領域進行投入，也就是在很多新賽道上進行嘗試，可能最終其中某一條或者幾條賽道成功就可以獲得足夠回報。如果經濟實力或者科技力量不足，把大多數資源都投入到某一個特別看好的賽道，那麼很可能所有投入都不能產生效益，一般的國家很難承受。因此，雖然大家都知道新賽道成功的好處，但大部分國家都選擇作為跟隨者，只有那些具有雄厚經濟實力，又有足夠科技隊伍的國家，才可能不斷開闢新賽道。

如果，拜登政府繼續貫徹這樣的換道策略，我們需要關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美國在換道策略中會加大投入，提高我國和其他國家吸引科技人才的成本，對其他國家獲取優質科技資源造成一定障礙。特朗普政府採取科技脱鈎戰略的邏輯是：只要和中國脱鈎，美國就可以自動保持科技優勢。在這種邏輯之下，美國政府在科技方面增加投入的動力明顯不足。但拜登的換道策略則意味着開闢新的科技領域，需要大規模的人力物力投入，各國之間的科技競爭成本自然水漲船高。二是，拜登政府放棄全面脱鈎政策，我國近年的科技政策也應隨勢而變。對我國的現行科技戰略進行全面梳理，既要立足長遠，也要關注當下的國內外形勢，然後做出相應調整。

首先，新的科技政策不應完全立足於“防脱鈎”。“防脱鈎”的策略總體來説還是一種被動的防禦策略，如果把科技投入全部專注於“防脱鈎”方面，那麼我們還是在全面地跟蹤追趕，雖然可能縮短差距，但很難獲得全面或者核心的競爭優勢。其次，應當充分認識當前全球科技的體系性和融合性特徵，加大力度尋找我們的新賽道。在全球化背景下，世界科技發展到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控制全部甚至大部分核心技術。某個國家的重大科技成果數量佔同期世界總數的25%以上，這個國家就可以被稱為“世界科學中心”。美國作為當前公認的“世界科學中心”，要維持自己的領先地位必須在更多領域進行投入，要吸引更廣泛領域的優秀科學家。而我國作為追趕者則沒有這樣的包袱，可以在具備一定優勢的新領域集中資源進行趕超。第三，可以在投入強度較低的領域採取非對稱戰略。不同領域需要的投入強度是有區別的，有些領域的投入動輒數千億元，而有些領域投入幾十億元就足以產生明顯效果。如果緊盯投入強度不大而美國關注度又不足的領域，集中力量則容易形成局部優勢。隨着我國經濟實力的不斷提升，這樣的局部優勢將會越來越多。

總之，拜登政府在科技領域的換道策略是科技發展規律的必然要求，是美國保持科技領先優勢不得不採用的措施，這也是守成者不得不揹負的巨大包袱。我國作為後發國家，雖然仍處於追趕階段，但是具有政策靈活的優勢，可以採用非對稱投入戰略，取得局部優勢並逐步將之擴大。隨着綜合實力的不斷提升，我國就將越來越接近“世界科學中心”。（作者是中國科學院戰略問題諮詢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