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繼平：日本今天仍應深刻反省九一八

90年前的1931年，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揭開了侵華戰爭的序幕。九一八事變不僅改變了中日關係、兩國命運，而且與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挑起太平洋戰爭直接相關，其影響至今仍在。

九一八事變由日本軍隊經過精心策劃而發動。此前，日本通過不平等條約和日俄戰爭，奪得在遼東半島南端和南滿鐵路沿線進行管理和駐軍的“特殊權益”。事變後，日軍佔領東北全境，並進入關內，推進到北平附近。1933年5月的《塘沽停戰協定》使戰爭暫時告一段落，但日本並未止步，而是利用“非武裝地帶”積極進行分裂華北的活動。因此，*盧溝橋事變完全是發生在九一八事變的延長線上，日本轉向全面侵華戰爭並非偶然。*日本侵華也激化了它與美英等國的矛盾，以致最終挑起太平洋戰爭。因此，日本歷史學家把九一八到日本戰敗投降的日本對外戰爭合稱為“十五年戰爭”。可以説，九一八事變是日本走上大規模侵略擴張道路、大踏步奔向戰敗結局的關鍵起點。

如果回頭看*，對於九一八事變發動者的日本，最大教訓恐怕就是肆意將國家“生命線”擴大至別國領土，最終走上武力擴張的不歸路。*早在1927年6月，日本在內閣和軍方聯合召開、專門制定對華政策的“東方會議”上，就確定了把東北三省從中國肢解出去的國策。會議發起者田中義一首相認為，日本之所以賭上國運打了甲午、日俄兩場戰爭，“就是因為我們認為大陸擴展乃日本民族生存的首要條件”。1928年，張作霖在和北伐軍的戰爭中即將敗北，田中政府逼其返回東北“保境安民”，目的就是要實現中國南北分治，進而將東北從中國分離出去，只是被急於馬上武力佔領東北的關東軍制造的皇姑屯事件打亂了計劃。張學良執掌東北後不顧日本阻攔，宣佈“易幟”、實現南北統一，日本將此定性為“從根本上危及到日本分離和獨霸中國東北的計劃”，這成為它決心以武力“解決滿蒙問題”的直接背景。關東軍策劃九一八事變的石原莞爾鼓吹，日美必將開戰，而及早佔領中國東北是“日本唯一的活路”。其同謀者板垣徵四郎也宣稱，“滿蒙”除日本直接佔領外別無他法。1931年初，政客松岡洋右就在議會演講中公然宣揚，中國東北“關係到日本存亡，是日本的生命線”。

把別國領土説成是本民族和國家的“生存條件”，本身是不可理喻的。*但日本軍人、政客卻通過大肆鼓吹“生命線論”，並渲染危機、蠱惑民眾，得到輿論的強大支持，這也成為日本後來在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的重要背景。*據日本學者研究，1931年春以前，日本輿論對協調外交的支持度還較高，對華強硬論也未佔明顯優勢。但媒體不斷渲染所謂“滿蒙危機”，日本在中國東北製造的中朝農民衝突事件、日軍非法間諜事件被歪曲宣傳為“排日”“侮日”，政客、官僚趁機警告“日本的生存權日復一日陷於土崩瓦解”，以致民眾紛紛指責政府對華“軟弱外交”，“對華強硬論”在九一八前已成“排山倒海之勢”。而九一八事變後，日本民眾的排外主義情緒繼續高漲，對退出國聯等強硬外交、軍隊進攻政策的支持更為狂熱，對日本軍國主義進一步對外擴張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實際上，*日本戰前為掠奪別國而進行的對外擴張戰爭，總是以生存、自衞、共榮等作為幌子，並以此煽動民眾。*戰後，為避免日本重新發動戰爭，對日佔領盟軍司令部主導制定日本憲法，規定日本不能保持軍隊、沒有交戰權。但按照日本不斷擴大的憲法解釋及2016年生效的法律，現在日本除保衞自身安全外，對於可能發展為直接武力攻擊日本的“重要影響事態”，可以為美軍等提供後方支援等，間接參戰；對於可能威脅日本生存的“存立危機事態”，則可以直接行使武力。這實際上架空了憲法，給日本在海外行使武力打開了缺口。正因為如此，安倍內閣2015年制定相關法案時，遭到國民和輿論的強烈質疑與反對，其中焦點之一就是“重要影響”“存立危機”等概念會不會被擴大解釋，因為這直接關係到日本是否會被捲入戰爭。

果然，法律實施剛剛幾年，“存立危機事態”概念就出現在日本政治家口中。今年3月，日本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以來首次將台海穩定問題寫入日美聯合聲明。*副首相麻生太郎7月表示，台海問題可能被定性為存立危機事態，甚至煽動“台灣的下一個就是沖繩”，宣稱日本必須和美國聯手“保衞台灣”。*防衞大臣、自民黨高官等也屢次發出類似聲音，自民黨甚至公然與台灣民進黨進行安全對話，挑戰中方底線。比起政治家來，軍人出身的日本自衞隊前統合幕僚長河野克俊的表達更為直率：“在台灣有事時給予支援，符合日本的國家利益。”

那麼，日本如果決意武力介入台海，究竟是因為台海真的會給日本國家安全帶來重要影響、甚至威脅日本生存，還是為了日本私利？如果是前者，它又是如何影響、如何威脅日本生存的？如果是後者，究竟是觸及到了日本的什麼利益？這些問題及答案非常值得思考，特別是對於日本國民。因為日本政治家和軍人肆意擴大“生命線”、夥同媒體煽動國民危機感、將國家帶入戰爭的歷史悲劇，距今並不遙遠。

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日本由於其殖民台灣的歷史，更應該在台灣問題上謹言慎行。但現在日本政治家聲稱台灣問題威脅到日本生存，並要加以“保衞”，讓人錯覺他們還生活在戰前的軍國主義時代。眾所周知，日本在戰後並沒有對侵略殖民歷史進行認真反省。那麼，軍國主義思想的殘餘是否已被清除乾淨，會不會以新的形式復活，在今天仍是值得關注的問題。（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院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