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文：國際經貿規則不能是華盛頓説了算

國慶7天長假時，中美關係連續發生了幾件重要的事。10月4日，美國貿易代表戴琪在華盛頓一智庫發表拜登政府對華經貿政策演講。6日，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與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在蘇黎世舉行會晤。此前的9月30日，美歐跨大西洋貿易與技術委員會(TTC)匹茲堡會議確定了聯手重組世界高科技供應鏈和制定國際貿易規則的原則，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還明確表示了“排斥”中國的方針。

可以看出，拜登政府雖然與特朗普對華零和思維保持了距離，並表示了與中國對話和合作的態度，但核心指向卻是超越前任，試圖從根本上改變中國基本經濟體制、產業政策和貿易政策，並要求中國按照美國主導、美歐制定的“國際規則”去生存。在此基礎上，重構一個美國主導、有利於美國的中美供應鏈（美其名曰“重新掛鈎”），以此實現“持久共存”。

在國際經貿領域，拜登政府編織了一套敍事方式：先證明美國是“規則捍衞者”，中國是“規則破壞者”；再扣上一頂嚇人的大帽子：“中國沒有遵守全球貿易規則已經太久”，並謊稱“中國近年來加強國家為中心和非市場的貿易做法”，“傷害了美國和世界各地的人民”。這樣一來，美國要“動手術”，重新制定國際經貿規則，就順理成章了。

依據是什麼呢？華盛頓説，中國入世後，屢屢違反世貿規則，致使美國連續將中國訴諸爭端解決機制達27起案例之多，並均獲得勝訴。它還説，中國的鋼鐵產量是美國的10倍，廉價的中國鋼鐵和光伏板充斥世界，致使2000年以來美國鋼鐵產能下降40%，且美國已無光伏板供應鏈。

一查世貿組織官網，這些説法是不對的。世貿組織成立26年來，截至目前，爭端解決機制累計立案606起，其中美國當被告156起，是中國47起的3.3倍，超過中國和歐盟（89起）之和。顯然，美國是世貿規則最大破壞者。中國是否遵守世貿規則，當然是世貿組織説了算，而非美國。世貿組織總理事會已經對中國貿易體制和政策進行過7次中期審議，中國均獲合格通過。美國也沒有凡告中國必勝。2020年9月，世貿組織專家組裁定，美國對中國徵收的部分關税違反國際貿易規則。美國對多國徵收的鋼鋁税也紛紛敗訴。這樣一個犯規大王，卻搖身一變成為世貿規則“捍衞者”，不得不使人警惕。

中國鋼鐵產量雖然遙居世界第一，但與美國鋼鐵業的衰落關係不大，因為中國鋼鐵的主要出口市場在亞洲。從2002年小布什徵收鋼鐵進口附加税起，中國鋼鐵佔美國進口總量比重一直不足3%。2018年特朗普政府向多國開徵鋼鋁税，但主要被徵對象不是中國。2017年美國鋼鐵進口總量中，來自中國的佔比為2.5%。2021年上半年，這一比重為2.4%。可見，是美國鋼鐵業自己不思進取，過度依賴保護，卻拿中國説事。

拜登政府指責中國“國家為中心的貿易做法”，最振振有詞的理由是中國舉國芯片發展戰略。但美國自己也在這樣做。參議院已經通過“美國創新與競爭法案”，批准將投入540億美元以增加半導體等的研發。歐盟也將推出“歐洲芯片法”，提供1500億歐元支持。為什麼美國可以，歐盟可以，中國這麼做就是“不遵守規則”？

中國國企佔經濟總量約30%，與法國相若，遠低於瑞典等北歐國家（50%以上）。可見，問題不在所有制，而在是否遵守多邊貿易規則，是否同等實行國民待遇。至於有無違規補貼出口，只能憑事實。2021年前8個月，中國國企出口只佔全國出口總額的8.2%；外企則佔34.4%，是國企的4倍多；民企更佔55.5%，半壁江山有餘。按此推測，如果補貼，自然主要流向外企和民企。

拜登政府至今不承認其前任一系列單邊關税和單邊制裁違反世貿規則，也沒有打算恢復世貿組織上訴機構。這就説明美國心裏並不打算維護多邊貿易規則。它關心的是自己搞一套所謂“國際經貿規則”，即以價值觀為指導，專門為自己及小圈子成員安排有利於自己的競爭優勢，排斥中國合法利益、也忽視廣大低收入國家切身需要的規則，而不是非歧視原則下的多邊自由貿易規則。因此，國際經貿規則當然不能由美國製定，而只能在世貿組織體制內，由164個成員共同制定。美歐跨大西洋貿易與技術委員會當然可以制定規則，但只適用於內部成員，不適用於域外。

對於當前的中美經貿關係，尤其需要雙邊和多邊相結合，同時努力。在雙邊領域，兩國通過對話與磋商，處理並管控彼此分歧。但唯一依據的基礎只能是世貿規則，而非美國規則。在多邊領域，堅持在世貿組織框架內，同所有成員積極磋商合作，共同推進世貿組織改革和多邊規則的制定。這樣，才能有效保障後疫情時期世界貿易的順利發展，也有助中美經貿關係重回正軌。（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