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昊宇：“泛安全化”不能拯救日本經濟

岸田文雄上台後，“經濟安保”成為日本新內閣的政策招牌。岸田早在擔任自民黨政調會長期間就主導推動了日本“經濟安保戰略”的醖釀製定，競選自民黨總裁期間承諾將制定“經濟安保推進法”，組閣時新設了經濟安保大臣一職。他在首次施政演説中重申將“果斷推進經濟安保等新時代的課題”。一系列動向表明，“經濟安保”正在成為岸田內閣的國家戰略。

顧名思義，“經濟安保”意味着日本將經濟課題上升到國家安全層面。目前看，岸田內閣的經濟安保政策有四大內涵和目標：

一是強化政府對經濟活動的統籌監管。日本已在國家安全保障局內新設“經濟組”，在首相掛帥、主要內閣大臣組成的最高決策機構“國家安全保障會議”的指揮下，負責協調經濟產業省、外務省、財務省等部門的對外經濟職能，統籌制定貿易、高新技術、糧食安全、網絡安全、海洋安保等領域涉及經濟安全的政策制定，目前正在加緊起草制定“國家經濟安保戰略”及相關法案。

二是提升經濟戰略的自主性。日本的經濟安保政策具體措施包括加強對“敏感行業”的外國投資監管，降低供應鏈的對外依賴，防範優勢領域“先進技術”流出海外等。日前《日本經濟新聞》稱岸田經濟安保政策的核心是半導體供應，日本將與美歐澳等加強供應鏈合作，共同應對疫情下半導體芯片短缺等難題。岸田就職後在記者會上強調：“將推進確保戰略技術和物資安全、防止技術外流的措施”。

三是搶抓國際經濟規則主導權。日本打着“自由民主價值觀”的旗號，積極推動CPTPP、日歐EPA等“高水平”自貿區建設和WTO改革，希望與美歐聯手打造於己有利、更加嚴苛的國際貿易規則體系。在數字經濟、人工智能等新領域，日本突出所謂“人權、開放和透明”標準，試圖參與主導國際規則的制定。

四是參與國際前沿科技競爭。面對中美科技競爭，日本對自身在高科技領域競爭力下降充滿危機感，正在加緊制定生物醫藥、人工智能、量子技術、6G、宇宙太空、新材料等前沿科技領域的戰略規劃，加大資金投入和政策傾斜。

岸田上月接受《日經亞洲》採訪時表示，“我會在聚焦經濟中保護我們的地緣政治利益”。這一表態對外傳遞出一個令人擔憂的信息——在地緣政治思維主導下，岸田的經濟安保政策存在“泛安全化”風險。

毋庸諱言，對華“競爭、防範和牽制”可能成為貫穿日本經濟安保政策的一條暗線。近年在日本國內的政治語境中，經濟中的“安全問題”多指向中國。日本國內熱衷於炒作所謂中國“供應鏈風險”、“竊取知識產權”、日企對華泄露信息數據、“挖角日本科技人才”等新聞。最近日本諾貝爾獎候選人、“光催化之父”藤島昭加盟中國高校，就在日本國內引發強烈反應。

在日本一些政客、學者和媒體看來，中國對日本經濟安全的威脅主要來自於三大方面：一是中國通過軍民融合政策和網絡安全法等，將取自日本的先進技術與信息數據轉為軍用，並由此質疑中國企業生產的通信基站、無人機、監控攝像頭等設備均存在安全風險。二是中國可能利用政府對經濟的較強掌控能力控制日本經濟的薄弱環節，包括稀土等上游原材料對日出口等，集中打擊日本宏觀經濟或特定行業和企業。三是中國經濟崛起將稀釋日本的國際影響力。中國在高科技領域日益躋身世界前沿，威脅到日本等西方國家的技術壟斷。甚至“一帶一路”也會擠壓日本在發展中世界的影響。一些人公然宣稱，中國對外經濟影響提升後將輸出自身政治模式，威脅到“自由民主國家”陣營，惡化日本所處的國際環境。

岸田理應明白，日本經濟的癥結並不在中國。安倍執政期間主打超級量寬的財政金融政策，推動日本股市持續上漲，日元維持低位，雖然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經濟活力，但也推高了資產價格，擴大了社會貧富分化。“安倍經濟學”始終未能達成2%的温和通脹目標，卻導致日本政府債台高築，財政健全化目標漸行漸遠。在嚴峻的少子老齡化疊加新冠疫情衝擊下，日本經濟復甦乏力。岸田提出“新型資本主義”主張，更加重視社會分配和公平，有意修正安倍路線,這就需要日本在推動國內結構性改革上多下功夫，而不是去外部尋找替罪羊。

如今，以中日韓為核心的東亞已成為與北美和歐盟比肩的世界三大經濟中心之一。作為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經濟體，中日經濟總量佔據全球的23%，兩國經濟深度融合，產業鏈供應鏈合作牽動全球經濟和產業格局，中國龐大的市場需求也日益構成日本經濟的重要外部支撐。如果日本以“泛安全化”邏輯扭曲經濟政策，一味突出中日經濟的“競爭性”，只會使日本經濟復甦進程更加艱難，也會影響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使地區安全環境更加複雜。

習近平主席日前在與岸田首相通話中指出，中日雙方應該加強治國理政交流和經濟政策協調，共同維護公平開放的貿易和投資環境，實現更高水平的優勢互補和互利共贏，更好造福兩國人民。岸田也回應稱，日方願同中方繼續加強經濟合作和民間交流。中日關係經歷了菅義偉時期的下滑僵冷之後，顯露回暖跡象。但岸田改善對華關係的表態還需要落到實際政策行動中去。這也需要日本各界樹立理性客觀的對華認知，從日本的長遠國家利益出發思考與中國的相處之道。

維護經濟安全本是當今世界各國的正常政策取向，但有關政策需要把握適度，謹防過猶不及。日本經濟安保政策中的涉華指向，很大程度上也有因應中美競爭的因素。隨着美國調整對華政策，中美重啓經貿對話談判，日本也應認清大勢，順應開放包容、合作共贏的時代潮流，避免在推進“經濟安保”的過程中給自己套上枷鎖，制約自身發展空間。（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所特聘研究員）